禦膳房裏大半夜的隆重開夥,這事兒也不是沒幹過。

    畢竟皇上嚷著要餓起來,再晚也得起來做。

    至於冬天想吃鮮荔枝,夏天要吃現挖的冬筍這種事兒,皇上也沒少幹,但凡要鬧起來,就是再難,禦膳房也得硬著頭皮接。

    但問題是,皇後的命令……

    那就不一樣了。

    皇上能糊弄過去,可誰還敢糊弄皇後啊。

    於是,毅親王在長春殿裏等了半個時辰,最後看到的,就是魚貫而入一對宮女,把整個長春殿照得燈火通明,再上來一隊太監,手裏高捧食盒,然後又是一隊女官,布置桌麵,擺碗設筷。

    緊跟著就是一群手捧鮮花裝飾金銀器皿的宮女們,悄無聲息的把整間樸實無華的大殿妝點得像模像樣。

    最後才悠悠然然從殿外傳來一聲。

    皇後駕到。

    朱紅色的燈籠從遠處迤邐而來,皇後明黃色的轎攆在暗色的燈火下襯得越發亮眼。

    謝慎行眯著眼睛,一直到能看清楚最前麵走著的掌事太監了,才一撩袍子,跪了下來。

    “微臣恭祝皇後千歲,長樂未央。”

    青扇狗腿的掀開紗簾,立刻有小宮女往皇後轎子前鋪了塊純白素錦,青蘿站在皇後身側,等自家娘娘慢條斯理的站穩了,才輕輕替皇後把話說了出來。

    “皇後有旨,王爺免禮。”

    “王爺星夜入宮,可是一路辛苦。”皇後微微衝年輕王爺頷首迴禮,扶著青扇走上丹階,“皇上聽聞王爺迴京,甚是歡喜,一得消息便命備膳,囑咐本宮先來,皇上隨後便到,王爺與皇上至親兄弟,本是一家人,不必拘禮,坐吧。”

    其實用不著皇後飾詞掩飾,毅親王大概都能想象得到,如果自己消息錯誤的話,皇上流連美人榻上之時,被皇後派人傳話生生攪了興致,自家皇兄用那一副欲把自己和皇後一起殺之而後快的心情,吩咐皇後看著辦的臉色了。

    什麽讓皇後先來自己隨後便到。

    分明就是和美人*調到興致濃時,被皇後當場撞破,又拿著祖宗家法逼迫不過的敷衍之語。

    隻不過明明從宮內收到的消息便是皇上重傷不治,怎的皇後居然還能如此鎮定?

    “夜深露重,臣弟此時入宮,倒害皇兄操勞,是臣弟的不是。”攏共加上一個不存在的皇上,空空蕩蕩的大殿裏,能坐著的也就仨隻,

    親王位便設在東階上首,離皇後倒是最近。

    皇後本就下午才迴宮,一進寢殿差點沒被折子山給埋了,晚飯沒吃兩口,又聽淑妃哭了半天,折騰來折騰去,這個時候錯了困勁兒,倒餓起來了。

    隻不過設宴這種事兒,都是能吃的吃不飽,能看的不能吃,皇後不過是意思意思抬抬筷子給王爺勸菜,毅親王到底也不能甩開了腮幫子真吃下去,一來一去客套話說完了,便也隻能倆人望著滿桌的菜色發呆。

    “兩年未見王爺,皇上倒是真掛念著,要不也不會一聽得王爺迴來,便命設宴,可見是真想著,自家兄弟,何來如此客套。”估計皇上一時半刻是醒不來了,皇後幹脆能拖就拖,反正見不著皇上那是常有的事兒,難不成他謝慎行還真的敢強行闖宮?

    早些年皇上剛登基時,大臣們以為自己欲行謀逆之事囚禁皇上的也不是沒有,一大幫子胡子都花白了的舊臣,帶著一群年輕力壯的家仆唿啦啦衝進內宮,結果在床上把正白日宣淫翻雲覆雨的皇上抓個正著時的那副表情,皇後至今都還記得。

    抓個那麽兩三次,老臣們的心也就淡了。

    皇後甚至都有些記不太清楚,到底是誰,把折子第一個遞來了鳳儀宮的。

    “臣弟多謝皇嫂。”謝慎行端了杯酒,站起來,往上敬了皇後一杯。

    青扇頗有眼力見的往皇後麵前的酒杯加滿了開水。

    “去看看皇上到哪兒了。”似乎是頗為歉疚的衝謝慎行笑了笑,皇後幹脆吩咐青蘿迴去看看,又衝謝慎行點了點頭。

    “前些日子西域進了一奇物,本宮倒沒放在心上,哪知皇上上了心,說是西域與我朝交好,吩咐把人封了昭儀,賜獨住上林宮,為表與西域交好之情,這些天,時時便要去上林宮陪惜言昭儀,倒累王爺久候。或者本宮宣昭儀出來,王爺見見,也是我朝對昭儀看重。”

    謝慎行:“……”

    這倒真是皇後能說得出來的話。

    明明是皇上拿刀架著脖子逼著皇後不得不封,對外就宣稱是要和西域修好了。

    “臣弟在外,倒也頗有耳聞,皇兄對那位昭儀甚是寵愛,也是皇嫂調度後宮有方。”謝慎行差點沒把後槽牙給直接咬碎了。

    若皇後不堵這一句,他好歹還能拿著從前與皇兄兄弟情深無須避忌說說事兒,死皮賴臉往宮裏住一晚,探探消息。

    問題是皇後這話一說,他也就非得接上一句外臣不

    宜與後宮接觸,把這事兒給推了。

    皇兄寵愛昭儀,整個京城都傳得沸沸揚揚,這會兒皇兄不在場,他還能真厚著臉皮說自己也要見見美人不成?

    不說別的,光以皇兄那副護短的勁兒,事後若是知道,又對那位昭儀的熱度還沒去,直接說要把自己推出去砍了都不是沒可能。

    指望皇後替他說話那就和做夢似的,不趁機踩上一腳都算自己祖上積德。

    “外臣不宜見內婦,皇上對昭儀娘娘看重,便是對西域看重,臣弟多謝皇嫂美意。”

    於是皇後順理成章的點了點頭,還主動敬了謝慎行一杯。

    “迴稟娘娘。”青蘿去得慢,迴得也慢,等她慢吞吞的跪在殿中,又欲言又止半天磨嘰不出來時,別說皇後,就連謝慎行都覺得有點困了。

    皇後拿袖子稍稍遮了遮臉,打了個哈欠。

    “直說便是,皇上怎麽了?”

    青蘿幹脆利落的給皇後磕了個頭。

    “迴娘娘,迴王爺。奴婢本是去上林宮請皇上,哪知到了上林宮,掌事宮女說,皇上晚膳時來過,用過膳便去了永樂宮,奴婢便又去了永樂宮,玉充容說皇上在她那兒說了會子閑話,又去了仙樂宮,奴婢趕去仙樂宮,皇上正在裏麵……”

    頓了頓,青蘿似乎是頗為畏懼的看了一眼皇後,才接著把頭磕去了地上。

    “皇上正在仙樂宮裏聽琴觀舞,把奴婢……趕出來了。”

    皇後差點沒把水給嗆進喉嚨裏。

    也虧這丫頭編得出來。

    不過仙樂宮離寢殿最近,東廠的消息封鎖得夠死,今晚能接觸到皇上的宮人都已經盡數看管起來了,想必謝慎行再也打探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皇後努力把臉板得死死的,先恨鐵不成鋼的瞪了青扇一眼,又一臉歉疚的看向謝慎行。

    好在皇上掉鏈子也不是一次兩次,謝慎行倒是識趣,利索的站了起來,直接告退。

    皇後的臉在謝慎行被太監領出大殿後,徹底黑了。

    “消息倒是真靈通。”瞥了一眼青扇,皇後慢慢走下丹階,“本宮讓你管著後宮,你便是這麽管的?”

    青扇撲去和青蘿一塊兒跪著。

    “事已至此,本宮不想追責你如何無能,這次罰你半年月俸,去鳳儀宮門口跪三個時辰思過,若下次再犯,你便也不用再待在本宮身邊了。”

    陪著謝慎行打了半個晚上的客套,皇後再餓也沒了胃口,坐在轎攆上稍稍眯了會兒,聽得太醫報完皇上沒有大礙之後,上床躺著卻是死活也睡不著了。

    再然後,一盤菜就那麽活生生穿過帳子,被一隻白白淨淨的手捧著,懸在了皇後鼻子上。

    “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我一個月都餓不死,你難道也餓不死?”

    皇後:“……”

    所以說,你不是號稱要保衛皇上安全的麽,那你就去啊!打傷了主子你還好意思往我這裏來邀功是不是!

    “皇上的傷是你幹的吧。”皇後靠著枕頭坐起來,床帳掀開,施尉那張幹淨蒼白但是在皇後看來依然非常欠揍的臉,就出現在了床邊。

    “我記得,是皇後之命,讓把皇上關進大牢,大牢裏該有什麽待遇,皇後自然清楚,我不過代勞而已。”

    施尉鍥而不舍的把盤子湊在皇後眼前,順帶手還遞了雙筷子過來。

    “你很想吃這個菜吧,剛在席上,你盯著它的時間最久。”

    皇後:“……”

    誰都好,隨便過來一個人把這個人給滅口了吧!

    居然給丫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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