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上,大臣的奏章都需要經過層層推敲審議,才敢遞到女皇陛下的麵前。

    今日上奏的內容多為黃河水患如何治理以及清水縣令穆寧言貪汙*一案。如今,清水縣令穆寧言被囚於刑部大牢,雖然貪贓枉法的證據確鑿,但由於本人死不認罪,所以此案一直拖著至今仍未定罪。

    此時,不少大臣上奏女皇希望能早日定下此案。刑部尚書方正清卻在一片支持聲中大力反對,認為此案事有蹊蹺,希望女皇能再給她一些時日調查真相。

    前世,即是方正清的剛正清廉才使得穆寧言沉冤昭雪,揪出了幕後貪官。但今生不同前世,女皇並未禦駕親征,所以此案被有心之人提早上奏,希望能快刀斬亂麻。

    楚天悅在環顧四周後,眸色微微一寒。突然,她有些憤怒地開口:“方愛卿不必多言,穆寧言貪汙受賄、將災情拖延不報已造成黃河地區數千人喪生,其罪行嚴重惡劣,應當斬首示眾!”

    蕭晚眼皮一跳,立刻知曉了女皇引君入甕的用意。

    在下令盡早處決穆寧言後,楚天悅宣布退朝,並在眾人的意料之外,將一臉苦瓜的蕭晚單獨留了下來,聲稱要與蕭晚探討開鑿運河的相關事宜。

    被女皇當眾點中名字的蕭晚,立刻接收到了四周火辣辣羨慕的目光。天知道她現在心裏慌得很,心虛得很啊!

    因為關於此事,她隻知道一個前因後果,當中怎麽開鑿運河,怎麽疏通黃河水患,她前世真心沒太大關心,此時此刻絕對是胸無點墨、一籌莫展。

    見蕭晚欲言又止、神情哀怨地望著自己,楚天悅搖著頭,輕笑了起來:“工部裏油水肥碩,很多人擠破腦袋都想進工部。你倒好,竟還嫌棄了起來。這可是從四品的侍郎之位啊!難不成你還看中了工部尚書之位?”

    蕭晚誠惶誠恐地開口:“感謝陛下厚愛,隻是微臣才疏學淺,恐怕無法擔當此重任……望陛下三思。”

    前世,季曉風處心積慮地想把自己無能又貪財的大女兒季天茹安排進工部,而前世的蕭晚為了幫這個忙,不惜傻傻地和自己的母親鬧翻了臉。最終還是說動了蕭玉容,將季天茹安排進了工部。

    重生後的蕭晚並沒有再滿足季家任何無理的要求,導致季天茹如今仍是從九品的翰林院侍詔,而工部侍郎的官職就在此刻空缺了出來。

    工部的確是個撈油水的好地方,掌管各項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隻是未來各種災情接踵

    而來,在蕭晚眼裏,就是個幹苦力的活……尤其是現在,看見女皇陛下笑眯眯、心情好的樣子,她就知道自己被女皇坑了!被女皇賣去當苦力了!

    萬一日後被女皇陛下派去黃河地區當什麽欽差大臣監管運河,她豈不是要最少半年以上和謝初辰分別了嗎?那她一個半月後的幸福生活豈不是又要多等幾個月了?!

    見蕭晚憂心忡忡地跪倒在地上,楚天悅收斂起笑意,沉重地開口:“當日你曾說穆寧言是無辜的,朕思慮許久認為這的確有可能性。所以前日,朕讓方正清重新調查此案,希望能還原出事實的真相。隻是方正清身為刑部尚書,一旦調查起來必會讓幕後貪官處處警惕,所以今日,朕才和她合演了一場戲,讓眾臣親眼目睹,朕怒斥穆寧言是貪官汙吏,當眾定她死罪。”

    “一旦穆寧言定罪,真正的貪官必會在日後再度行動,露出馬腳。到時人證物證俱全,即可將朝堂裏的毒牙一一拔出。隻是,朕設想過很多人選幫朕調查此案,卻在一時之間,不知該信誰疑誰。但唯有你……”

    蕭晚伏首靜聽,一時不敢出聲。但,楚天悅卻將蕭晚輕輕扶起,露出了認真又慎重的表情。

    “朕認為你不會欺瞞朕,而你曾經的紈絝無能之名家喻戶曉,哪怕現在高中狀元,你也隻是個初出茅廬、毫無威脅的新任侍郎,任何人都不會特別警惕或提防你。所以朕三思後決定,派遣你去工部擔任侍郎之職,幫朕調查清楚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而她們隻知朕因開鑿運河的事看重你,破格提拔你為工部侍郎,卻萬萬不會想到,朕會委托你如此重任。這是一個將她們一網打盡的大好機會,不知蕭愛卿可願助朕一臂之力?”

    沒想到女皇竟如此看重她委托於重任,蕭晚心中立刻湧上一股熱血的衝動。但衝動過後,蕭晚立刻冷靜了下來。

    她的目的是報前世蕭家的血海深仇,若是真進了工部,和她設想的計劃天差地別,如何將前世楚慕青布下的毒計以牙還牙迴去呢?會不會因此打草驚蛇,讓楚慕青警惕了自己?

    在蕭晚蹙眉緊思的時候,楚天悅微微一勾唇,笑著道:“昨日,蕭愛卿利用朕的名聲撈足了不少人氣吧。若是蕭愛卿答應了這件事,朕就親自為謝記衣鋪題字,之後的宮裝也交由謝記衣鋪設計。有了朕的金字招牌,想必日後謝記衣鋪一定生意紅火、賓客滿堂。不知蕭愛卿,意下如何?”

    蕭晚震愣地望著一臉腹黑笑的女皇陛下,終於明白昨日她為何命侍女大張旗鼓地來謝記衣鋪挑選

    布料。她一邊施恩於她讓她不好意思再度拒絕,一邊用拿謝記衣鋪來誘-惑引她上鉤,簡直完全拿捏住了她的死穴,從最初就將她算計進了這場捉貪官的大局中。

    簡直是太卑鄙、太無恥了!

    但可恥的是,蕭晚被成功地誘-惑到了。

    “臣願為國家分憂,願為陛下效勞,一定幸不辱命。”

    一想到日後謝記衣鋪生意興隆,謝初辰臉上一直洋溢著高興幸福的笑容,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蕭晚都準備去趟一趟了。反正她有前世的記憶,雖不知道她們具體怎麽貪的,但那幾個貪官她記得清清楚楚,隻要緊盯著這幾個重要人物,絕對有她們露馬腳的時候!

    今日一大清早,謝記衣鋪的門前便排起了長龍,雖然依舊人山人海,卻比昨日井井有條了不少。而錦繡衣閣裏隻有寥寥幾位老顧客光臨,氣得錦繡衣閣的掌櫃直咬著牙,恨恨地等著老鼠們蘇醒,在謝記衣鋪裏逃竄肆虐,將謝記衣鋪裏的客人們全部嚇跑。

    可她沒等到對門的謝記衣鋪鬧騰起來,自己的店裏卻吵吵嚷嚷了起來。隻見一名中年女子手指著桌上陳列的衣服,突然義憤填膺地叫了起來:“你們賣的什麽破衣服,這上麵竟然有老鼠屎!”

    店鋪裏唯有的幾位老顧客被這麽一吼,紛紛停下了動作,一臉驚訝地望向她指著的衣服。玄色的麵料上並沒有什麽異樣,但攤開來仔細一瞧,內襯裏赫然有幾顆老鼠屎,甚至還有幾個坑坑窪窪的破洞。

    “久聞錦繡衣閣是京城裏最好的衣鋪,虧我千裏迢迢趕來為女兒籌備喜服,沒想到竟進了這種破店,真晦氣!”中年女子罵罵咧咧地吼著,“我看就是這種爛布臭烘烘的才吸引了老鼠拉-屎!”

    這麽一聲怒吼,引得過路的百姓們騷動了起來。他們好奇地圍觀了起來,瞧見衣服上真有老鼠屎時,立刻一片嘩然,連忙厭惡地倒退了好幾步。甚至,某幾位正排著隊等待付款的老顧客們都遲疑了起來。

    “真是老鼠屎啊,沒想到錦繡衣閣竟有老鼠!”

    眾人根本不願購買被老鼠光臨的店鋪,因為這不僅代表著店裏髒亂臭,更有傳言說,穿著老鼠咬爛的衣服會倒黴整整三年!

    錦繡衣閣的掌櫃在驚慌後,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她沉聲怒喝:“這位小姐,錦繡衣閣從未有過老鼠出沒。你若再誹謗本店鋪,咱們公堂相見!”

    然,她話音剛落,店鋪裏忽然傳出悉悉索索的輕微響聲。隻見一抹黑影突然從地

    上飛躍而起,“咻”的一聲逃竄得不見人影。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兩名夥計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蒼白著臉道:“掌櫃,不好了!倉、倉庫裏全是……”

    她們說話間,藏匿倉庫一宿的老鼠們嗖嗖嗖地逃竄了出來,各個又大又肥,渾身黑漆漆髒兮兮的,頓時整個錦繡衣閣都炸開了鍋!

    “啊!老鼠!”少年們驚慌害怕地尖叫了起來,紛紛逃離了錦繡衣閣,夥計們則拚命地圍堵著老鼠。奈何老鼠太過聰明,忽而鑽進桌子底下,忽而跳上桌子在衣服上踩著髒髒的腳印而過,上躥下跳的氣勢將錦繡衣閣的客人們全部都嚇跑了,氣得掌櫃吹胡子瞪眼,差點一口血吐出。

    偏偏這時候,還有人在她傷口上撒鹽。

    “我就說有老鼠吧!竟然還說我誹謗!”中年女子氣哼哼地嚷嚷著,“大家可要看清楚了,在這家店裏買的衣服上究竟有沒有被老鼠咬過的痕跡!買迴去後可要仔細地清洗幹淨,別老鼠屎還粘在身上!”

    錦繡衣閣的喧鬧驚動了對麵人山人海的謝記衣鋪,而鬧鼠一事更是被蕭晚安排的人一波一波的在京城裏大肆宣揚了開來。

    瞧見有人從錦繡衣閣走出,一臉嫌棄驚慌地說著錦繡衣閣裏的老鼠多麽肥碩髒臭,謝初辰怔愣了片刻,憂心忡忡地開口:“對麵的錦繡衣閣竟有這麽多老鼠……我們店離他們那麽近,會不會被殃及池魚了?”

    瞥了一眼易容成中年女子各種鬧騰的畫夏,雲嫣睜眼說瞎話道:“謝公子請放心,您的店鋪幹幹淨淨,自然不會吸引老鼠安家。而且,小姐已經安置了各種捕鼠利器,哪怕有老鼠在店裏鬧騰,也會死在小姐布下的陷阱之中。所以您盡可安心,小姐絕不會讓那些賊鼠損害您和店鋪一分一毫。”

    與楚天悅密謀了一番如何設局誘貪官後,蕭晚向楚天悅請辭離宮,誰知楚天悅突然打量了她一番,微笑地問道:“聽聞蕭愛卿與慕青交心,互為知己,可是真有此事?”

    蕭晚心中一跳,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提醒這位女皇陛下,楚慕青並非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與世無爭和溫柔無害。她在暗中偷偷摸摸地建立著自己的基業,試圖給她的兩名皇姐一次最沉重的打擊!

    但她捉摸不透女皇陛下和楚慕青這對母女間的關係,深恐自己迴答錯了惹女皇心厭,所以小心翼翼地迴道:“微臣與三皇女是在一年前認識的,那時三皇女出了很多主意幫微臣追求到了季舒墨,所以微臣一直很感激她。隻是知己二字,微臣

    愧不敢當。三皇女身份尊貴,怎能和微臣互稱姐妹呢。”

    楚天悅沉默了片刻,沉聲開口:“她若有你這樣的姐妹,朕也就不用愁了……”

    一時沒聽明白楚天悅話裏的深意,蕭晚正要追問,卻見她神色疲憊,低聲輕喃道:“算了,退下吧。工部的事就拜托你了……”

    “是,陛下。”

    離開禦書房後不久,蕭晚遇見了楚慕青。

    “恭喜子淵高中狀元,並一舉成為了工部侍郎。”

    萬萬沒想到蕭晚竟一躍成了從四品的工部侍郎,楚慕青臉上恭喜地笑著,眼底深處卻染著不甘和陰霾。

    “現在,京城裏四處都流傳著你殿試之日所穿的直裾款式新穎端莊,讓人眼前一亮。不知可否也給我設計一套?”

    看似偶然的相遇,蕭晚卻知對方是特地在這等著自己,恐怕是為了謝記衣鋪的這出好戲。

    “多謝子青誇獎。”一想到此時此刻錦繡衣閣鬧翻天的場景,蕭晚彎起眉,邀請道,“說來正巧,我現在就要去謝記衣鋪,不如子青你與我同去吧。我讓裁縫師傅幫你量量尺寸,保證設計一套獨特的直裾,讓你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楚慕青等著就是這句話!她含笑地點了點頭,和蕭晚一同乘坐馬車前往了謝記衣鋪。她特地跟隨而來,為的就是親眼目睹蕭晚被老鼠亂竄的謝記衣鋪嚇傻的那一幕。到時候,她再出手一助,便可以讓傻兮兮的蕭晚更加感激於她。

    然而,一到錦繡街時,楚慕青整個人都懵掉了,隻見老鼠橫行、人人恐而避之的竟不是謝記衣鋪,而是錦繡衣閣?!

    見主子親臨,錦繡衣閣的掌櫃立刻挺直了腰板,氣勢洶洶地瞪了謝初辰一眼,隨後對著趕來的官差委屈地開口:“大人,我們錦繡衣閣開了五年之久,未從鬧過老鼠。今日卻突然有那麽多老鼠橫行,小的懷疑是有人故意整垮我們錦繡衣閣!而那人多半是最近重新開張的謝記衣鋪!望大人還我們錦繡衣閣一個公道!”

    被人莫名其妙潑了髒水,謝初辰心情不佳,正要反唇相譏時,卻見蕭晚從馬車裏走了下來。他眸光忽然一亮,朝蕭晚遞了一個“我沒事”的眼神。

    上上下下地瞧了瞧謝初辰,確定他真沒被人欺負後,蕭晚立刻揚起腦袋,冷笑地質問:“不懷疑其他人,卻口口聲聲說我們要整垮你們,你有何證據?”

    尚不知蕭晚已是工部侍郎的掌櫃,對她並沒有太多恭敬。“我們錦

    繡衣閣是京城最大的衣鋪,所有的宮裝都是由我們錦繡衣閣獨家設計。你們嫉妒錦繡衣閣生意興隆,所以設下毒計想要弄臭我們的名聲!”

    這些老鼠是他們親自去捉,挑的各個黝黑肥碩。如今這數量大小分毫不差,他們自然清楚地知道,這些在衣閣裏上躥下跳的老鼠們就是他們自己去捉的那十幾隻!

    蕭晚聽聞,輕笑了起來,搖著頭道:“陛下已經將宮裝的設計全權交給了謝記衣鋪,我們何來嫉妒你們一說?倒是你們毫無證據就亂潑髒水,試圖將自己店鋪鬧老鼠的禍事怪到我們的頭上,簡直跟上次無理取鬧一模一樣。”

    她說著,望向趕來的官差們,認真地開口:“官差大人,上次錦繡衣閣的夥計煽動人群想要敗壞我的名聲,這次又想拉臭謝記衣鋪的名聲,恐怕是有人憎恨我,所以接二連三地設下毒計想汙蔑我。介於此真兇還未落網,我建議將錦繡衣閣的掌櫃壓到衙門嚴家拷打,逼問出真相!”

    如今,蕭晚已是從四品的工部侍郎,她的一聲“官差大人”喊得官差心慌慌的。這些年,錦繡衣閣是皇家的禦用衣鋪,又一直暗中賄賂著他們,所以平常出些小事,她們都會罩著錦繡衣閣。但現在可不同了,女皇的新寵已經變為了謝記衣鋪!

    而且三皇女和工部侍郎可都站在謝記衣鋪這邊啊,這可不能得罪了!

    於是,官差冷聲喝道:“來人,將錦繡衣閣的掌櫃壓入衙門,嚴加審問。”

    此時,見楚慕青黑炭著臉,明明身為錦繡衣閣的背後主子卻有苦說不出,蕭晚心裏倍兒爽,不由火上澆油地開口:“子青,你還記得嗎?上次你說會為我捉出兇手,還我一個公道。這次他們欺上門來,你可要好好地為我做主啊!不能簡單地就饒過她們!”

    介於人證物證皆無,錦繡衣閣的掌櫃狀告謝記衣鋪無果,反而落得一個汙蔑栽贓之罪。此罪在東魏懲罰較輕,隻是蹲三個月的牢獄,外加懲罰五千兩白銀,但帶來的壞影響卻十分深遠。

    錦繡衣閣鬧鼠一事在鬧上公堂後在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而下午女皇的墨寶在謝記衣鋪門口掛起時,更是風一般得傳遍了整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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