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定然是尉老夫人這麽跟他說的。

    逼她迴來也就算了,還直接替她原諒上了,想的可真美啊。

    “我隻是同意迴來,僅此而已。”

    漢昌侯眼神微暗,嘴裏又逸出幾聲悶咳。

    其實他也猜到了那些原諒他的話不可能是季妧所說,卻還是忍不住想證實一下……不原諒也沒是,肯迴來就是好的。

    季妧就在跟前,漢昌侯想將咳嗽忍住,隻是咳嗽這東西跟噴嚏一樣,越想忍越難忍,於是越咳越厲害。

    尉大管家那叫一個心疼。

    “大夫都說了不能見風,你非是不聽,剛有些起色,這下可好,又咳狠了。”

    季妧感覺他都要把肺咳出來了,忍不住皺眉。

    “什麽病?”

    聽到季妧詢問病情,為了接她的話,漢昌侯硬是把咳嗽壓了下去。

    “沒嚇著你吧?這是老毛病……咳!咳咳!”

    他咳的語不成句,尉大管家隻能接過話頭。

    “確實是老毛病了,一到冬日總要咳上好幾個月,吃多少藥都不頂用,天一見暖自己就好,往年也是這樣,隻是……”

    隻是這迴先是受驚後又受寒,外加上心病,格外嚴重些罷了。

    “還有別的症狀沒有?”

    “周身乏力,胸悶氣短,最見不得冷,遇冷就咳嗽,且很容易傷風,一傷風就低熱畏寒。”

    “那咳嗽的時候,胸腹部的肌肉,就是這裏……”季妧大致比劃了一下,“可有疼痛感?嚴重時可有哮鳴和氣促?”

    這個尉大管家還真不知道。

    他看向漢昌侯,漢昌侯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

    季妧覺得應該是肺熱造成的支氣管炎,不過她也隻是初步判斷,並不敢斷言。

    “大夫給開的什麽藥?”

    “就是些理肺止咳的湯藥,好一陣壞一陣的,治標不治本。”

    尉大管家覺得季妧不像是隨便問問,心思一動:“小姐可是有什麽好法子?”

    季妧攤手:“我又不是大夫,能有什麽好法子?不過,如果我所料不差,倒是有一味藥對他這個症。”

    尉大管家激動的眉毛都要飛出去了。

    “什麽藥?小姐隻管說,我立刻就讓人買來。”

    “一德堂的橘紅丸。”

    確切的說是青囊藥業的橘紅丸——她來京城之前又給了胡良幾個方子,橘紅丸就是其一,這會兒想必已經製出來了。

    “一德堂……”

    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尉大管家想了又想,隱約有了點印象。

    “可是鄴陽那家……”

    “你都查過了,何必再問?”

    尉大管家有些尷尬。

    他到鄴陽時,將跟季妧有關的一切都查了,自然也包括與她走的很近的一德堂。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要緊的是那個什麽橘紅丸。

    “老奴這就派人去鄴陽買藥!”

    “慢著。”季妧示意他保持冷靜。

    “去鄴陽買藥,一來一迴最快也得一個半月,等到了關北,正趕上雪季,大雪一封山,年前就別想走了,隻能等開春後,開春後你家侯爺的病大約也好了。”

    頓了頓,又道:“不過你也不用愁,一德堂有在京中開分店的打算,隻不知是年前還是年後。”

    尉大管家如何能不愁?

    “坐等也不是辦法……”

    季妧單指敲了敲下巴。

    “這樣吧,我這記了個藥方,寫給你,你照方抓藥煎服,不過抓藥之前,一定先讓主治大夫看過才行。”

    屋裏另一頭就有書案和筆墨,季妧徑直走過去,提筆蘸墨後伏案寫了起來。

    尉大管家跟過去看著。

    “陳橘皮……黑牽牛……木香……”

    最後一筆寫完,季妧將筆擱下,捏起紙胡亂吹了兩下,隨手就遞了出去。

    如此隨意的態度,尉大管家心裏直打鼓。

    偏她又特地強調了一遍:“一定要找大夫看過才行。”

    尉大管家覺得口有點幹。

    “小姐,你是認真的?”

    “愛信不信,我也沒逼著你們使這方子。”

    漢昌侯好不容易止了咳,忙道:“不用問了,就照著妧兒寫的這個方子抓藥,煎來我喝。”

    侯爺終於主動要喝藥了,尉大管家老懷大慰,隻是這方子……季妧終究不是大夫。

    “可千萬別!”季妧雙手在身前交叉,做了個奇怪的手勢,“一定要給大夫看,必須要給大夫看,大夫點頭才行,否則要是出了什麽事,我一概不負責。”

    這迴咳嗽的換成了尉大管家。

    漢昌侯似乎沒覺出這話有什麽不妥,還是那句:“都聽小姐的。”

    那就隻好聽小姐的。

    尉大管家將方子慎而重之的收起,笑嗬嗬道:“侯爺,小姐這是關心你,想讓你快點好起來呢。”

    漢昌侯看著季妧,一臉慈父模樣,蒼白的臉上也有了些神采。

    季妧覺著,不潑盆冷水,都對不住這麽好的氣氛。

    “不是說過幾日侯府要設宴麽,你早點好宴席才能早點開。既然迴來了,該我的都得是我的,我不想要的誰也別想塞給我,明白?”

    尉大管家眼皮直抽抽。

    雖說這話應該是真的,可……何必說那麽直白,多傷侯爺心啊!

    漢昌侯確實有些失落,不過笑容並沒有消失。

    “我一定盡快好,等到了那天,我會讓所有人知道,你是侯府唯一的千金。”

    季妧唔了一聲:“不是庶的?”

    漢昌侯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你不想認韋氏為母,便不認,即便不認,你也是嫡長女。”

    “禮法上說不通吧?”

    季妧故意這麽問,事實上她才不關心禮法上說不說得通,說不通最好。

    “我來想辦法。”

    漢昌侯眼中有一種名為慈愛的東西。季妧避開他的視線,看向了別處。

    從倦勤齋出來,尉大管家又掏出那張紙。

    “小姐,這個……”

    季妧實在被他小心謹慎的樣子弄沒了脾氣。

    “吃不死人。”

    尉大管家臉都綠了,季妧歎了口氣。

    “他那原也不是什麽要命的病症,但若任由其發展下去,會同時損傷心髒,影響心髒供血……就是非常危險的意思。”

    尉大管家握緊手中的方子,神色沉重起來。

    侯爺久治不愈,今年比以往咳的更加厲害,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小姐應不會拿這個開玩笑,何妨試上一試?

    “老奴馬上去辦。”

    季妧懶洋洋擺手:“快去吧,不用送我,我自己迴去。”

    入夜,遲遲無法入睡的季妧忍不住捫心自問。

    她一直覺得漢昌侯府的人薄情寡義,可是現在,借侯府千金的身份避難的自己,不也是同樣卑鄙?

    卑鄙就卑鄙吧。

    人活於世,孰不為己?

    是福是禍皆乃自招,大家都是求仁得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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