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日子過得很平靜,平靜地讓我有些窒息。我們白天各自上自己的課,晚上一塊上自習,偶爾一起出來散步……有他的日子充實而平淡,隻是少了初識時的那份占有欲和新鮮感,難怪暴雨過後總是那片無一絲塵染的朗朗晴空。我過去曾聽人說,愛情不宜持續高溫,加熱到一定的溫度後應當保溫,有時可以適當地降降溫,愛情是很嬌貴的,就像溫室裏的花,需要精心嗬護。

    也許是我的日子過於平淡無奇、波瀾不驚了,別人的世界在我眼中仿佛都在顫動,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地在意別人的世界。自從收到阿嬌送給我的禮物之後,我對她的感覺越來越好了,如果她不送我禮物,而是說一句祝福的話或者是幹脆是一抹淡淡的微笑,也會使我產生那種感覺。其實任何人都沒有變,而是我在隱瞞著自己,作著悄悄的改變。

    我們又過完了流水賬似的一天,每天都重複著那相同的內容,就連相視一笑都像是被編排好的一樣,僵硬、做作,起初浪漫的愛情一天天失色。我開始厭煩這樣的生活了,沒有絲毫的內容,卻無比疲憊。我譴責他不會製造浪漫,也責怪自己不能提供給他浪漫的源泉,我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吵了一架,冷戰也便隨之拉開,於是就稀裏糊塗地迴到了一個人的生活。

    一周過去了,我的手機關機,宿舍裏的電話線也被我拔掉,白天下了課便急匆匆地跑迴宿舍,晚上不去上自習,一切都是為了躲避他。不知道是怎麽了,我甚至開始懷疑我當初的直覺和判斷,“他適合我嗎?”我頻繁地問自己。

    一個人的生活現在感覺起來竟然十分的陌生,恍如隔世一般。我沒有找到簡單的快樂,反而在孤獨的空間裏徹夜難眠、痛心疾首,沒有飽滿的淚腺供我排憂消愁,隻能靠迴憶一些快樂的時光止疼療傷。夜突然變得那麽長,長的讓我對黎明失去了希望;四周也變得好安靜,靜得能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天啊!原來愛情是如此的可怕,我該如何拯救自己啊?好端端的一段感情就這樣灰飛煙滅了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凡事都漠不關心、滿不在乎的我卻因為懼怕那份苦苦尋來的愛而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阿嬌,幫我請假好嗎?我不舒服。”我躺在床上,懶懶地對阿嬌說。

    “你哪裏不舒服?要緊嗎?”阿嬌關切的口吻讓我受寵若驚。

    “不要緊,就是頭暈,想多睡會,謝謝你。”

    “不用客氣,隻要沒事就好,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再見。”我向她微笑著揮了揮手。

    不一會兒,似睡非睡的我聽到寢室的門被打開了,我猜不知是誰又忘了帶課本,這可是常事。可那輕如羽的腳步聲讓我感覺到了不對勁兒,我扭過發沉的腦袋,睜開又疼又癢的雙眼,而那映入眼簾的一切讓我欲笑無顏,欲哭無淚。我閉上了眼睛,直到聽見門被輕輕地關上、鎖好後才緩緩地睜開。我感覺床板仿佛生出了蒺藜,使我渾身刺痛難忍;又好似被子裏塞進了冰塊,讓我一個冷戰一個冷戰地打個不停。我的杯子被加滿了熱水,一份香美的早點正擺放在桌上,我還能說些什麽?真是自慚形穢啊。阿嬌,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她,隻是紮根我心底的嫉妒和虛榮不允許我承認罷了。與她相比,真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我突然發現自己是那麽地狹隘和自私,把所有囤積在心中的不快與不幸都歸咎於他人,難道我就白璧無瑕、毫無責任了嗎?我責備他不懂浪漫,即使再浪漫的人遇到我也會將浪漫的細胞耗損殆盡的,因為我無法讓他產生浪漫的感覺。我應該改變自己,像阿嬌那樣做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女孩。

    我連忙打開手機,嘟嘟嘟……。塞了十條信息。不出所料,全是他的。裏麵有認錯的檢討書、逗我開心的笑話、求和信,還有浪漫計劃,唯獨沒有對我的責怪,這使我感到無比欣喜的同時,又倍感內疚。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晚上請他吃飯,算是簡單的補償。馬上就到時間了,可我把衣櫥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一件比較淑女氣的衣服。我突然想到了阿嬌,她肯定有非常淑女的衣服。

    “阿嬌,你有比較淑女的衣服嗎?越淑越好。”我拉住剛要向外走的她。

    “今天怎麽想起穿這種衣服了?”

    “形勢所迫嘛。”我被她問得有些臉紅。

    他打開自己的衣櫥,從疊放整齊的衣服中抽出了一件,說:“這是我在家裏常穿的衣服,我把它帶在身邊,不是要穿它而是想家時拿出來看看的,任何人穿上它都會成淑女的。”

    我連忙換上,走到鏡子旁一照,極像江南水鄉裏采蓮蓬、擔鮮藕的村姑,舉手投足、音容笑貌都透著淑女氣質。

    “果然像換了一個人。”我還在鏡子前轉來轉去。

    “這身衣服在我們家鄉穿會更美。配上那裏的山、那裏的水、那裏的梯田、那裏的茶園,還有土樓。阿姐,有機會我一定要帶你去看土樓,很壯觀的。”

    “聽說你們閩南的山歌很好聽,你會唱嗎?”

    “會啊,而且我還唱得很好呢。”

    “有空你一定要唱給我聽。”

    “嗯。”

    “時間不早了,可我還是擔心,外形雖說淑女了點,但一張口又變迴去了,你有沒有速成法?”

    阿嬌看著我急惶惶的模樣,笑著用手背虛掩著嘴,淑女之態盡顯無遺。以後我也要這麽笑,我想。

    “我看你是應急用,就教你一招,很靈的。”

    “快說!快說!”

    “把每句話中的‘我’字換成‘人家’,你就成淑女了。”

    “這麽簡單?”我將信將疑。

    “不信你試試。”

    我在心中暗暗一試,就像進行了一次地下核試驗,臉頓時燒得滾燙,見阿嬌一直盯著我看,便羞答答地低下了頭。

    “靈不靈啊?”

    “不靈。”

    “不靈?那臉上怎麽跟紅蘋果似的啊?”

    “人家熱啊。”我說完這句真想把脖子裏的那股酸水吐幹淨,然後再用被子蒙住頭,牙倒掉了一大半不說,全身的血大概都衝到臉上了。

    是不是在夕陽的餘輝下,所有沾染紅色的景物都變成了景致,風情萬種,令人陶醉?大概是我的心理在作怪吧,認為凡是紅撲撲、羞答答的都可愛無比,嬌柔無限。我走路一向是龍行虎步、目光如炬,再加上一身另類的裝備,難怪別人的目光總愛聚焦在我的身上了,從他們的表情判斷,像是在看野生動物園引進的新品種。而現在我漫步於校園小路則是貓走直線,低眉順眼,外配一襲淡雅的裝束,絕對會令人駐足觀望,垂涎三尺。為防止貓步走的不直,我特意踩著路邊那道白線,像小時候踩鐵軌一樣。難怪t型台上的模特都走貓步,走起來雙臀一上一下地扭動著,整個身體像風中搖曳的花枝那樣婀娜多姿、儀態萬方,怪不得女孩都愛養貓。果然有許多人朝我投來了目光,我心中一陣暗喜,於是裝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斜睨了他們一眼,我靠,大事不妙,那一雙雙驚詫的眼睛,仿佛是看到了火星人。我連忙一路小跑躲開了。

    好累啊,看來淑女的確不好當。此時正值用餐高峰期,我在餐廳前靜靜地等候,兩腿並攏,兩手相扣,用一雙含笑的眼睛望著身前川流不息的人群,搜尋著我的他。

    該死的!我腿都麻了,來了我一定得把他——罪過,罪過,淑女是不會罵人的,也不必罵人,眼圈一紅,小嘴一噘,男友馬上就求饒,認錯作檢討下保證。不是有人說過,女孩生氣的時候最招人疼愛。我要守住這股真氣,一絲也不能放。

    “同學,請讓一讓。”身後傳來了一個男生的聲音。

    這時的我可不折不扣得憋在氣頭上,那人可真是活膩了。

    “幹麽!”我衝他怒吼道。

    “我……我把自行車推出來。”原來是個模樣青澀的小男生,當然經不住我這吹胡子瞪眼的威懾力。我也無意傷他,便向旁邊一挪,放了他一馬,不過還是用炙熱的目光送了他一程。

    “同學們,下午好,校園廣播點歌送祝福的時候到了。今天的節目與以往有些不同,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男生把40分鍾的節目全部買斷,為他心愛的人點播那首著名的圓舞曲《藍色多瑙河》,並希望他們的愛情像藍色的多瑙河那樣,清澈甘甜,用不幹涸。”

    我真想哭啊,竟然還有這樣傻的男生,買斷一下午的節目放什麽圓舞曲,你欣賞得了嗎?要我就點一張周傑倫的專輯,哼哼哈嘿,多帶勁啊。

    小廣場上的人群漸漸稀疏了,廣場對麵一個穿燕尾服、打著領結的人清晰地凸現了出來。真暈,果然是他,真是欲哭無淚啊。我們遙遙相望,像兩尊分別代表東西方的雕塑。他朝我款款走來,我也向前邁著細小的碎步,大約在廣場黃金分割點的位置上,我們相遇了。

    “小姐,能請你跳支舞嗎?”他把手伸到我麵前,手心朝上,彬彬有禮的樣子讓我受不了。

    “別洋貨了,邊上的人都笑咱倆呢。”我把他的手一巴掌打掉,將頭埋在他的懷裏,低聲地叫嚷著。

    “就當是我們的觀眾吧。”他又將手伸到了我麵前,還是手心朝上。

    “你看我穿的——”我頓了一下,心想我已經是淑女了,把“我”要改稱“人家”,於是說道,“你看人家穿的什麽啊,和你太不協調了。”由於剛才一直在生氣,所以這句話的口氣依舊生硬得很,體現不出淑女的味道。他的第一反應是向四周環視,然後有些茫然的問:“人家穿得都很平常啊?”

    “真是個木頭,人家說‘人家’嘛!”為了協助表達,我故意扭動著身子。

    “原來是這樣啊,哈哈,我還沒問你,為什麽穿成這樣啊?”他笑起來跟海狸鼠一樣,將兩顆大門牙呲在外麵。

    “笑什麽啊!小心我——”不能發火,我是淑女,“我樂意!你從哪弄的這身燕尾,穿在你身上跟烏鴉似的。”不小心又犯錯誤了,不該,不該,下不為例。

    “是從音樂係借的。”

    “不用說,這圓舞曲也是你點的嘍?”

    他輕輕點了下頭,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

    “你會跳嗎?”

    “來吧。”

    “在哪?”

    “在這。”

    “這不是跳舞的地方啊。”

    “有音樂的地方就可以跳舞。”

    “那好吧,不過要速戰速決,要不人家會害羞的。”我對這個“人家”的把握非常到位,淑女極了,就連自己也有點喜歡上自己了。

    他的舞跳得很好,真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你不是說不會跳嗎?”我質疑道。

    “我用一周的時間學會了,跟你說過,我學東西很快。”他的笑容自信中張顯著魅力。

    伴著舒緩的旋律,我們翩然起舞,駐足的人群頃刻間便將廣場圍成了一個圓形的舞池。開始時他們笑聲連連,是因為我們那交錯時空、極不協調的衣著而誘發的。後來人群便鴉雀無聲,是因為我們優雅的舞步和渾然的默契將他們征服。我們忘情的旋轉、歡跳,目光浸沒在愛之海裏水乳般交融,默默無聲。

    舞池裏有多了一對新人,他們被音樂感染,被我們所熏陶。又有一對加入了進來,兩對,三對……舞池越來越大,最後擴成了整個廣場。裏麵有年輕的戀人,也有頭發花白的老教授夫婦,他們一同伴這音樂旋轉,忘記了蹉跎歲月、似水流年,忘記了煩惱與愁緒,忘記了人間的一切,與心愛的人攜手走在愛情的花園,一同看夕陽,一同沉醉。

    夕陽托著一天的疲憊緩緩地落下,不想在牽動人們那根同樣疲憊而又敏感的神經,或許是想多看一會兒那個讓他依依不舍的世界。

    饑餓把我毫不留情地拉迴到現實中,胃蠕動著空空如也的氣囊,發出悶雷般的聲響,這不和諧的音符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嚴重地破壞了我淑女的形象。

    “什麽聲音?”他問。

    “餓了。”我實說。

    “臉紅了?”

    “是夕陽的光。”

    “那我的臉呢?”

    “跟西紅柿似的。”

    “那就是了。”

    舞步在輕輕飄遠、消失的音樂聲中放慢、停歇,夕陽也收迴了最後一縷金色,沒入了遙遠的地平線。大家似乎都未盡興,彼此相擁著不願分開,雖然音樂停了,但心有靈犀的情侶卻能踩著兩人心跳的節拍慣性般將舞步翩翩再續,毫不淩亂。

    我們手拉手走出了廣場,像兩隻蝴蝶飛離了花叢。一踏上通往餐廳的台階,我的肚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鼓噪。作淑女真累,就是用作踐自己的方式來討別人的歡心,餓也不能表現出來,隻能一步一個台階地往上爬,臉上還要掛滿微笑,最好再用銀玲般的聲音充滿感情地說一句:“生活真美!”

    我總覺得傍晚的夕陽落得特別慢,是有意看我出醜,還是盡力為我遮醜?也許一切都很正常,隻是我的心裏在作怪罷了。

    我依舊堅持在淑女的崗位上,但是當了三天的林黛玉,累了個半死不說,渾身都散發著發黴的酸味,看來“人家”畢竟是人家,還是作我的王熙鳳比較好。話說迴來,我若真為他改變,說好聽點是在乎他,說難聽點是欺騙他,感情需要的是彼此的真誠,倘若他真心愛我,愛的就應該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修飾的我,而我隻需要做迴原來的自己就足夠了。

    這段時間是我們感情的修複期,我們都試圖為對方改變著自己,但不知不覺又恢複了從前的平靜,但這一次平靜並沒有讓我感覺到空虛和厭倦,反倒有一種從未有過得依賴感在我心頭緩緩地蕩開,將我的心輕輕地包裹,那種甜美和溫馨的感覺真是難以言說的美妙。我們其實已經改變了,隻是沒有發覺,就像我們在不知不覺中慢慢長大,情感對性格的改變也許就是這樣潛移默化、潤物無聲吧。

    他開始準備考研了,目標當然是清華,他自信的微笑和堅定的眼神讓我對他充滿了希望,我要全力支持他,因為我相信,愛情擁有無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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