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點滴真的是一件很費時間的事情,我躺在床上,而秦俊楠就坐在那裏。我們兩個人都不知道要說什麽,眼光就都漫在了周圍的人身上,在我左邊是一個女人在打點滴,應該是她的老公陪在一邊,不時地問她是不是感覺好點,那女人長得並不國色天香,但發嗲的功夫卻是一流的,一直在很親昵地小聲說,“老公,你真好!”說著還把沒打點滴的那隻小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然後又印在了她老公的臉上。那個坐著的男人立刻就笑了,很幸福的樣子。

    我看到這兒感覺就把目光轉了過來,真是的,想親熱迴家再做去,公眾場合怎麽就那麽放肆呢?

    我的右邊是一個小孩子,剛打點滴那會兒一直在哭,這會被媽媽抱著,小手被一塊木板夾綁著,應該是適應了,也不哭鬧了,倒是和媽媽說起話來了。

    年輕的媽媽說,“你看看,不是打上就好了,你還哭呢?”

    小孩子很可愛的看著自己的媽媽說,“不是的,媽媽抱著我我才不疼了的。”那孩子有六歲左右的樣子,小嘴微翹著,粉丹丹的臉蛋,看上去很象年畫裏的小娃娃。

    孩子的媽媽笑了,應該是自豪的笑,她是孩子的保護神。

    “我說你打點滴怎麽那麽疼呢?早知道我抱著你就好了。”這時,秦俊楠忽然就對我說了這一句,他大概也是聽到了這母子兩個人的對話了。

    我臉紅了,“討厭!”

    “哈哈!真的呢,小孩子還會撒謊麽?”他低低地笑著,在我的耳邊這樣說。

    我真的覺得我與他的心理成熟的程度都是超越了同齡人的,至於為什麽,在我看來,也許是經曆使然吧,我們都是在一個有了些不幸的家庭裏成長起來的,很多的突如其來的東西都不是我們要的,可我們都需要安然地接受,不是我們無反抗的力量,我們年少,我們初生牛犢,隻是因為這都是命運的安排,我們不能再讓我們的親人傷心了,因為在家庭的變故裏他們的痛苦比我們更甚。

    我不再想與他說笑了,我忽然對他的身世有了好奇之心。

    “你的媽媽呢?她去了那裏了?”我這一問,我就後悔了,因為在秦俊楠這樣的男孩子來說,他是很高傲的,自然就不喜歡把自己內心的東西流露給別人,而我這樣一問他很顯然是會反感的。

    果然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沒說,隻是用眼神直盯著我,象是要把我看明白,也象是在琢磨我這突然的一問,是為了什麽。

    “不好意思,當我沒問好了。”我被他看得有點發毛,趕緊說。

    “你真的想知道麽?”他問。

    “恩。”不知道怎麽我就是那麽堅定地點了點頭。

    他把目光看向了窗外,醫院的窗外也是有綠樹紅花的,此時在這個春的末季,那些富有生機的植物們正在盡情地展示自己,它們曼妙地搖擺著,歡樂地笑著,不管所處的地方是不是常常會有病痛的哭泣。這不是它們無情,而是它們悟透了,這季節的來來去去,也讓它們的美麗展示的時間是那麽的短暫,它們知道這一切都是會失去的,但也都是會在迴來的,哭泣也許是痛的表達,但絕不是絕望的悲哀,因為就算是我們離開了,那也是會有人記住我們的,在這個世界上與我們有關的親情將是永恆的。

    “我媽媽去了天堂了,有三年了,是得病走的,絕症。”秦俊楠的神色忽然就暗淡了,他不忍說出那個“死”字,他應該是想起了很多悲傷的畫麵了,他的母親一定是很愛他的,其實誰的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秦俊楠對不起,我不知道,不該提的。”我有點恨自己了,自己這是在幹什麽,不是在揭別人的傷口麽?那是純情少女幹的事情麽?

    “其實也沒什麽,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隻是我媽媽走得太早了,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為了對我老爸的愛,她也吃了很多的苦,一直都是那麽堅強地站在我老爸的身後鼓勵他,我老爸終於有了成就的時候,她卻得病了。我老爸曾經帶她到國外去治療,花了很多的錢,但是都沒治好。我媽媽說,迴家吧,老公,不治了,這就是我的命,我很幸福遇到了你,這一生我沒白活。你給了我一個那麽好的兒子,我是滿足的。”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分明在秦俊楠的眼裏看到了淚光的閃爍了。

    我的心疼著,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可憐,我的媽媽雖然離開我與老爸的家,可我還是能夠在想她的時候見到她的,可是秦俊楠卻永遠也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了,這真的是一件多麽不幸的事情。

    “秦俊楠……”我喃喃著,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

    “我老爸一度都喪失了生活的信心了,他很愛我媽媽,可是因為還有我,還有他的事業,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維持這一切。後來他遇到了你的媽媽,並喜歡了她,當他征求我的意見的時候,我很傷心,我知道一旦有另外一個女人進到那所別墅裏,那麽我就不再能安靜地在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裏想念,感知我的媽媽了,沒有別的女人來的時候,我可以當我媽媽還在的,一直就在我的身邊,隻是她是以別的形式存在於我的生活裏,那樣我一點也不感覺孤單。可是要是老爸有了別的女人,那麽這一切都會被打破的,這是我不願意的。老爸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說,要是我不願意他就不再娶了,一輩子守著我過就行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裏是那麽深的寂寞,那麽暗的憂傷,我知道我不能太自私了,老爸是個正常的人,他也是需要有人的關心與愛的。就這樣,我同意了他娶你的媽媽,我也接受了她搬進了那所有我媽媽氣息的別墅裏。後來我才知道她為了嫁給我老爸,忍心離開了自己的男人與孩子,我對她很是鄙視,可是我老爸很開心,每天都可以在家裏聽到他爽朗的笑聲,這和以前媽媽在的時候是一樣的,就這樣,我也想通了,隻要我老爸是開心的,那我又何必在乎太多呢。你說呢?”

    秦俊楠長長的這一番話說下來,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內心裏掙紮著的東西,他是不喜歡我媽媽的,可是為了他老爸他又一直是在堅持著的。

    想想誰的生活又不是這樣的呢?順心順意的太少了,不都是在原諒生活給自己的磨難,堅強地相互支撐著奔走麽?

    “秦俊楠,我不該提及這些的。”我訥訥著說。

    “沒什麽的,我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些事情,反正你早晚也是會知道的。”他很努力地把悲傷掩飾了,又很努力地對我擠出了一絲的笑。“其實,你很幸福的,她就是再不好,可她還是在的。”

    我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但還是覺得無法釋然,尤其是一想到了我老爸,她這樣對我老爸,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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