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關山也笑眯眯的:“你太讓人操心了呀。”


    然後她後退一步,從上到下地審視了一下沈澤。


    顧關山已經認識沈澤四年了,她第一次見沈澤時高二,沈澤那天下午穿著件黑t恤,校服上滿是原子筆和中性筆的印子,像每個標準的問題青少年的模樣。


    那時的沈澤囂張又欠扁,幼稚叛逆得不可思議,顧關山一開始對他的印象分大約是負數,隻是他身上太過溫暖,他的體溫太過熾熱,猶如太陽。


    那個十六歲的顧關山,被那樣的,陽光般的光熱吸引,終於忍不住朝他飛去。


    她一直覺得沈澤是個長不大的巨嬰,是需要自己照顧的。


    ——可那個長不大的巨嬰,長成了一個彬彬有禮、衣冠楚楚的男人,如今那個男人站在了她的麵前。


    黑夜和模糊的黃光裏,沈澤欠扁又囂張地問:“看什麽看?嗯?終於知道你男人帥了?”


    顧關山:“……”


    顧關山臉有些發紅,立即躲進了濃厚的陰影裏頭,給沈澤正了正領帶。


    那是個非常曖昧的姿勢,顧關山隻敢低頭看著那條灰藍色的領帶和襯衫領子,沈澤的喉結微微一動。


    顧關山又忍不住嘮叨:“這次你進去之後要……”


    “顧關山,”沈澤玩味道:“——你臉紅了。”


    女孩子的臉頓時蹭地漲紅,剛要習慣性否認,西裝革履的沈澤微一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


    女孩子羞得眼眶都紅了。


    “……別……別親,”她哆哆嗦嗦地說,“還有正事……”


    沈澤又溫柔地吻了上去,顧關山後半句話被堵在了裏麵。


    二十一歲的沈澤在半黑暗半光亮的迴廊裏,親吻他的關山。


    他的吻非常溫柔,忍耐著每一分粗魯,每一根屬於他的獠牙,像是小王子在觸碰他b612星上的玫瑰。


    吻畢,顧關山連眼睛都水濛濛的了。


    沈澤以指腹揉了揉她的唇,沙啞道:“……關山。”


    顧關山望著他。


    他揚了下手裏的那一小本計劃書。


    “……走了。”


    沈澤正了正袖口,推開了那扇透出光亮的門。


    第104章


    顧關山靠在盧普區高樓的欄杆上,任由濕潤的風吹拂她的頭髮,深夜的盧普燈火通明,近四十樓的高度讓顧關山頓時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失重感。


    ——人有多渺小,就有多偉大,她糊裏糊塗地想。


    顧關山從未後悔過來這裏,這是個危險而迷人的城市,這裏藏汙納垢,卻又包容一切,有著極為濃厚的色彩和底蘊,古典和朋克共存,浪漫又危險。


    實話說,一個十七歲拿了鳳凰獎金獎的人,無論在哪裏,無論去從事什麽職業,都是個傳奇般的存在。如果顧關山待在國內,是無法脫出那個光環的。


    ——媒體的關注,出版社的關注,粉絲的目光,能印在書封上的金字身份,‘十七歲美女漫畫家’,那些炒作,每一個都能讓過去的顧關山在踏入業界的瞬間膨脹起來。


    可是顧關山拋去了那些榮耀,自己和它們說了再見。


    這個城市,是顧關山沉澱自己的異國他鄉。


    ……


    ……


    顧關山閉上眼睛,想起自己懇求那個老人的模樣。


    ——我可以幫你,小朋友。那個老人說。


    ——但我為什麽要幫你的男朋友?這世上失敗的人這麽多,他不是特別的,連人生的第一個坎都爬不過去,還能叫男人麽?


    這些我都知道,顧關山想,但是沈澤是不一樣的。


    她在沈澤身上能看到打破陳規的力量,看到太陽。


    “因為他就是特別的,”顧關山在夜風裏喃喃道:“……先生,你見過幾個十七歲的男孩敢站在另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麵前,和他談判,和他爭取他的女兒的未來?”


    那在他們的社會裏,意味著不自量力,意味著多管閑事。


    誰會去管一個打女兒的父親?


    誰會管一個古板的父親‘矯正’他特立獨行的女兒?


    那對他們而言是家務事,是在管教自己的所有物,古往今來,上千年孩子都合該聽父母的,否則就是不孝,否則就是打死活該。


    更何況那個古板的父親事業有成,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成功者,他對女兒的管教焉能有錯誤之理?


    ——那片大地上這麽多家暴,那片大地上這麽多父親,有幾個報了警?又有幾個警察肯管?隻有調解而已。


    連顧關山這樣的性格,都隻含著眼淚忍著,等著上大學,苦苦等待著離開家的那一天。


    可是,在那深重的黑暗裏,看不到曙光的黑夜盡頭,沈澤出現了。


    那個老人聽顧關山說完了那句話,停頓了一下,問:“你確定嗎?人是要自己看世界的,你不能替他人走路。”


    顧關山那時對那位老人說:“先生……”


    “……他知道。”


    顧關山不知在那欄杆上靠了多久,外頭開始下雨,深夜的雨滴綿密地落入大地。


    她其實是非常喜歡下雨天的,她閉上了眼睛,任由風夾著雨滴吹過自己——夜空裏的積雨雲猶如原野茉莉,雨水吹到身上,cháo濕溫暖。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無數個下雨天,從小時候到現在。


    顧關山


    然後,沈澤從身後抱住了她。


    顧關山笑了起來:“出來啦?”


    沈澤臉埋在她的脖子上,沙啞地嗯了一聲。


    “顧關山,”沈澤奇怪地問:“怎麽搞得渾身濕漉漉的?外頭下雨了?”


    顧關山笑道:“等你的時候稍微淋到了一點,怎麽樣呀?”


    沈澤模糊道:“還行吧。”


    顧關山怔了怔:“誒?”


    “先不提這個了,現在呢,”沈澤笑眯眯地摟住她的腰道:“——老公帶你去吃好吃的。”


    然後他帶著顧關山坐著電梯下樓,一樓前廳落地玻璃外滿是落雨和霓虹燈,前台的小姐微笑著和他們致意,沈澤牽著他的女孩的手,走了出去。


    顧關山趁著模糊的白光翻了翻自己的書包,頭疼地說:“糟了,我出門的時候好像有點急,沒帶傘,我們去附近便利店買一把……”


    西裝革履的沈澤突然道:“我有句話想說很久了。”


    “嗯?”顧關山一怔:“你說。”


    沈澤伸手一捏顧關山的臉,使勁兒捏了捏:“你怎麽現在還在背書包?”


    顧關山有點懵:“書包不好嗎?”


    在夜雨和燈光之中,沈澤脫了西裝外套,大學的兩年,他一直保持著健身和打籃球的習慣,襯衫袖口下手腕結實性感,凸起截青血管。


    沈澤嫌棄地看著那個北極狐書包,搖了搖頭,然後將西裝蒙在了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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