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芳芳想了不到一秒,立即往盤子裏夾了兩片兒北極貝,含混地道:“……你別告訴謝真。”


    顧關山有些頭疼地想,丁芳芳還真是人設不崩。


    顧關山還沒來得及思考完人設的問題,卻突然注意到謝真正在旁邊夾甜糯米,謝真的動作都停頓了,她尷尬地試圖提醒那個夾菜的胖子道:“芳芳——”


    丁芳芳頭都不抬:“不要阻撓我挑北極甜蝦!顧關山你太礙事了,這個盤子給我端迴去!”


    顧關山:“……”


    還是不告訴丁芳芳,謝真那張臉看上去有點像鍋底的事情好了……


    然後顧關山看著丁芳芳把那堆盤子變戲法似的運了迴去,她懷著一種認真負責的、媲美匠人精神的態度,吃了扇貝吃刺身,吃了刺身甜蝦吃北極貝,拿海鮮把肚子填了個半飽,才開始攻克烤肉,整個過程非常快,風捲殘雲地將那些吃的東西塞進了多啦a芳肚子上的四次元空間袋。


    顧關山努力控製著讓丁芳芳掏出竹蜻蜓的衝動,小口啃著雞翅,問她:“……你要不要歇會兒?”


    “當然得吃飽了再歇了。”丁芳芳啃著烤肉,斬釘截鐵道:“顧關山你缺乏對吃飯的敬畏!吃飯哪能休息!哎這家烤羊腿挺好吃……我給你切一塊?”


    顧關山看著丁芳芳吃飯的架勢都覺得害怕,隻覺得如果說‘好’無異於從虎口奪食,會被丁芳芳拖出去用羊腿骨打死,她戰戰兢兢道:“……我、我自己去拿。”


    而謝真坐在桌子那頭,一句話都不說。


    顧關山莫名地很想逃去沈澤旁邊。


    總覺得,過會兒可能會被這倆人無辜波及……


    ……


    那是顧關山生平第一次,看到班裏的男生拚酒。


    他們班裏那群男生平時在教室裏拿罐rio都當成新鮮東西,非得一人喝一口的,這次卻突然帶上了不醉不歸的架勢,仗著自己剛成年,能合法飲酒了,便喝成了一團。他們個頂個的都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深淺,就知道猛灌。


    顧關山有點心塞地望向沈澤的方向。


    那時候夕陽已經西沉了,玻璃窗外是一片金紅又波光粼粼的大海,沈澤坐得離她不算遠,喝得有點上頭,臉微微發著紅,頭髮都汗濕了,對著顧關山嗤地笑了笑,但是眼神卻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丁芳芳吃完了最後的水果沙拉,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顧關山問:“終於吃飽了?”


    丁芳芳:“何止!我按著最科學的方法,絕對把這頓自助餐吃迴了本。”


    顧關山毫無誠意地打call:“了不起!”


    他們打打鬧鬧了一下午,有人喝得有點高。丁芳芳夾起最後一片北極貝——


    ——那一瞬間謝真站了起來,他一喝酒麵色就發白,本就白皙的麵孔如今白得透明,他將眼鏡摘了,走到了露台上。


    “我有話要說。”謝真道。


    第82章


    夏日夕陽灑在露台上,藤蘿上一層金邊,猶如北歐神話中傳誦千年的諸神的黃昏。


    “我有話要說。”謝真看著桌前的同學,這樣道。


    顧關山直覺覺得不對勁,她使勁掐了一把丁芳芳的大腿,丁芳芳渾然不覺,茫然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顧關山心想當然是你這個傻逼終於要倒黴了,真是令人身心愉快——但話卻不能這麽說,她搖了搖頭:“……你看看謝真。”


    丁芳芳嫌棄道:“喝大了上去做演講?有什麽好看的。”


    顧關山:“……”


    丁芳芳其實也喝了一兩杯,話多了起來:“你就是想讓我脫粉吧?看一個人出醜的確是脫粉最快的方法——”


    顧關山又忍不住掐了她一把,道:“你話少點。”


    謝真咳嗽了一聲,肅清了這個場合,他被鍍了一層夕陽的顏色,更顯眉目俊秀。


    “都朝我這裏看看,我有問題要問。”謝真認真地說:“今天大家吃得好,喝得也好,這是我們的散夥飯——但是這三年,我們有很多問題,也有很多再見,是在這個桌上說不完的。”


    丁芳芳笑了起來:“顧關山,我說什麽來著。”


    “他不會在這樣的場合——”丁芳芳認真地看著前方,道:“——或者說,在任何一個場合,對我表白。”


    顧關山:“……那我覺得你也得聽完。”


    “在一個班裏待著的情誼,在一個教室裏上課的情誼,一起去買飯,一起衝去食堂……”謝真眨了眨眼睛,“這三年,不是一頓散夥飯能結束的。”


    有喝得有些上頭的男生一拍手,喊道:“好——!謝哥說得好!”


    謝真俊秀的臉白得透明,卻又被火紅夕陽裹了一層血色,頭髮微微亂著。


    謝真正經地說:“——這種情誼,也不是一個北極貝,就能抵下去的。”


    丁芳芳:“……”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著謝真,都以為謝真喝大了,在說胡話這和北極貝有什麽關係?


    “我從報誌願的時候就有點兒忍不住來著——”謝真道:“有個人,她連問我想去哪裏都不問,我想讓她知道,你是要注孤生的!”


    謝真閉了閉眼,道:“——我坦白,我看了她的誌願表。”


    班裏一片大嘩,連常老師都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仿佛這是他頭次知道的事兒。


    謝真道:“我他媽誌願都是——都是照著她填的。我肯定比不上沈澤,但這也夠感人了吧?”


    班裏的同學終於反應了過來,開始起鬧:“夠了夠了!感人至深!所以謝哥你到底看上了誰!”


    謝真拿著杯子往迴走,對所有人平靜地說:


    “我看上圓滾滾的河豚了。吃完飯請河豚小姐自覺過來找我,謝謝。”


    桌子另一頭坐著的丁芳芳:“……”


    ……


    ……


    六班的那頓散夥飯飯吃了很久,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的,中間也有人給顧關山敬酒,被沈澤給攔了下來。


    沈澤說:“她喝不得這玩意兒,連一口都不行。”


    然後他囂張地晃了晃自己的酒杯:“我替她。”


    “——別灌顧關山,否則我灌你。”


    沈澤酒量不錯,拿著那杯酒二話不說就幹了杯,他一杯接著一杯的,唯一能證明他喝了酒的隻有麵色微微泛紅這件事,他的麵孔猶如黑夜裏跳動的火光。


    他也確實是。


    於顧關山而言,沈澤是黑暗盡頭黎明之初的一簇篝火,她獨自跋涉於茫茫雪夜之中,於風雪之中大喊時連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走錯一腳便會迷失自己,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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