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關山揮開了他,小聲道:“別……別亂摸我的手。”


    沈澤試著活躍氣氛,說:“怎麽辦,你爸好像有點恨我,我如果哪天去提親是不是會被打出去啊?”


    顧關山沒有搭理他,隻是無聲地拔了數位板,將數位筆放迴了筆套。


    然後沈澤突然看見了破沙發上露出的一塊電腦的角。


    顧關山剛剛躲在他身後的同時,將他的筆記本掖進了沙發fèng裏,像是怕沈澤的電腦被砸了——卻沒有為自己解釋,也沒有任何試圖保護自己的舉動。


    她的第一反應是保護別的東西。


    ——因為她保護不了自己。


    沈澤感到了一種,無法以語言描述的心酸。


    顧關山坐在六班教室裏,沈澤迴了一班,陽光仍暖洋洋的,窗外樹枝朝天生長。


    丁芳芳謝真也不泡了,焦慮地坐在顧關山後頭,問:“所以你就是在沈澤對你幹一件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後,被你爸媽撞了個正著?”


    顧關山早就過了那陣受驚的勁頭兒,她對她的父母反骨嚴重,其實並不懼怕他們:“應該是說,就在我臉紅到要從了他的時候,我爸媽從樓梯間裏走上來了。”


    “臉紅到要從了他……”丁芳芳複雜道:“你這麽一說,我都有點不能直視咱們學校的中庭了。而且你就不怕麽?你爸明顯是要和你算帳。”


    顧關山嗤地一笑道:“他天天都想和我算總帳,拽著我的頭髮把我往外攆,我不怕他。”


    丁芳芳:“你為什麽不能跟你爸服個軟……”


    顧關山說:“因為我不打算遵從他的安排,跟他服軟做什麽?”


    “你他媽這是什麽牛脾氣……”丁芳芳頭痛道:“我的意思是,比如我想說‘你他媽是個傻逼吧顧關山!’的時候,我會把它說成‘顧關山,你真是個大笨蛋’。你看,你是不是頓時心裏就舒服多啦?想打人的情緒也會變淡。”


    顧關山冷靜道:“第一,你的心裏其實還是在罵我是個傻逼,24k的那種。”


    丁芳芳:“……”


    “第二,”顧關山伸手摸了摸她墊在課本下的數位板,說:“第二句話又油膩又假,可以說是很欠打了,請你千萬別叫我大笨蛋,不要吝嗇叫我傻逼。”


    丁芳芳:“……哦。”


    “——開玩笑的。”顧關山淺淡笑道:“我隻是不願意對他屈服而已,他想對我用暴力,那就用好了,他可以打我,我打不過他,寄人屋簷下,但是我絕不對他妥協。”


    丁芳芳:“你真是他親生的。”


    顧關山想了想,道:“對,都是茅坑裏的石頭。”


    “話又說迴來了——”丁芳芳糾結道:“沈澤怎麽辦?”


    顧關山:“我今天差點從了他。”


    丁芳芳:“所以?”


    “按照我以往的經驗,”顧關山認真地說:“這應該是我和他徹底告吹的徵兆……其實想想也是,他終於對上了我爹,說不定下一秒鍾他就會發現我家裏祖傳的一個神經病染色體,然後他就會和我說拜拜。”


    丁芳芳:“……”


    顧關山說著說著就有些心酸,但仍是以一個開玩笑的語氣道:“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一切的登山都在山頂結束,故事總在高cháo落幕,我和他不用經歷以後的那些分分合合,就讓彼此定格在最絢爛的一刻!就跟侏羅紀公園裏那裹著蚊子的琥珀一樣,多好,對吧……”


    丁芳芳沉默了一下,問:“你對他,能不能有點信心?”


    顧關山鼻子一酸,幾乎要落淚,卻硬是忍住了。


    “他是真的喜歡你。”丁芳芳頭也沒抬,說:“……喜歡到麵子都不要了。連你顧關山一點好臉色都不給他的時候,他都惦記著你吃沒吃飽,爬牆出去給你買吃的,專門跑到這邊來遊蕩,就為了看你一眼,我當時不好告訴你,但我給你丟過來的吃的,其實都是他買的。”


    顧關山苦忍著酸楚道:“可是……喜歡是種很脆弱的東西,芳芳。”


    丁芳芳沒迴答,隻道:“你得對他有點信心。”


    沒有老師看管的周六下午的自習課逐漸嘈雜起來,顧關山還想說些什麽,門口卻突然像個鬼故事一般,探出了一顆屬於常老師的腦袋。


    常老師的頭顱厲聲喝道:“反了天了是不是!作業都寫完了嗎就浪?”


    “非得逼著老師在這裏盯著你們才能上自習是吧?一把年紀了怎麽這麽不自覺?”常老師皺起眉頭,教室裏傳紙條的、談nba的、談明星的——都瞬間安靜,充滿了莎啦啦翻書的聲音。


    顧關山手心微微出汗,緊接著她聽到了常老師說:


    “顧關山,”常老師走到顧關山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出來,我和你談談。”


    語文教研室裏隻剩常老師一人,空調開著,十分暖和,暖氣片上的仙人掌開了一團小紅刺球般的花兒,外麵天氣又微微陰了下來。


    其實常老師作為一個班主任,是非常偏愛顧關山的。


    班裏學習好的人不在少數,顧關山在裏頭不算拔尖,可常老師盡管對每個學生都極為友好,對顧關山時,卻有種別樣的上心和青睞。


    在很久以後,長大了的顧關山想起自己走來的路時,她無數次地慶幸——能夠遇上這個老師,能夠遇上她在逼仄侷促的青春裏的每一個人。


    常老師給顧關山拿了罐語文教研室的特殊儲備糧——維他檸檬茶,道:“坐。”


    顧關山拿著維他檸檬茶坐下,迷惑不解地看著她的老師。


    常老師說:“我平時周一到周五沒空,你爸媽也忙,我就今天叫他們過來了,和他們談了談你最近的事情。”


    顧關山心裏,咯噔一聲。


    常老師觀察了一下顧關山的神色,又道:“先說結論,我覺得你父母有點偏執,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總之我們最後不太愉快。”


    常老師說:“我其實是看你每天的狀態,想要認真和他們探討一下,讓你去學美術的可能性的。”


    顧關山微微一呆,僅從語氣上便知道常老師無功而返了。


    “但他們的意思呢,就是給你鋪好了路。”常老師攪拌著自己的茶道,“你要去學法律或者經濟,在國內讀兩年,然後送你出國,在外麵念完研究生,迴國就能找到好工作。”


    常老師想了想,說:“總之搞得很不愉快吧,我把你叫過來,一呢是讓你放心,你迴家應該不會因為我們的這場談話挨訓——”


    “二呢,是想告訴你。”常老師皺起眉頭,問:“——‘顧關山和沈澤,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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