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景有點太過曖昧,顧關山幾乎都要控製不住地臉紅了——於是前排的丁芳芳開了口,打破曖昧:


    “狗男女。”


    顧關山:“……”


    夏天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平均溫度降到20度似乎也就是轉瞬間的事情——秋天真正地來了。


    顧關山周五的晚上吃完飯後,一個人坐在湖邊發呆。


    夜晚的風冰涼,樹影淩亂,顧關山凍得有些哆嗦——周五的晚自習一向比較鬆,老師也是要迴去抱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因此在這種沒什麽人管的晚自習,男生會出去上網,女生則有些頭對頭看小說玩遊戲的,而顧關山,是出來發呆的那一個。


    丁芳芳知道顧關山這樣——她曾經試圖和顧關山一起去,顧關山卻反覆地、態度堅決地拒絕了她。


    周五了,在顧關山心頭壓了一周的苦悶終於能夠爆發,而顧關山也終於有機會,凍得哆哆嗦嗦地坐在湖邊看看天邊的月亮了。


    顧關山小時候就想,沒有人能夠理解這樣的生活。


    顧關山活在一個人人羨慕的家庭裏,父母都是高知,生活幹淨,家庭富足,為了顧關山的教育付出一切——幼兒園時顧關山家窮,但她媽媽執意讓顧關山上了雙語幼兒園;小學時送顧關山去學才藝,為了顧關山家裏買了車、買了房;初中時走關係走後門,將顧關山送去了最好的初中。


    她自己也明白,把這些付出理解為虛榮和攀比,是對自己的父母不公平的。


    這些付出應該是愛,可那種愛在被顧關山感受到之前,就變成了令人絕望的桎梏。


    ——你要考上好大學,顧關山的父親說。


    ——你要有個養家餬口的本領。顧關山的母親說。


    孩子不務正業,而這對高知父母就要負起責任來,身體力行地教育走到歧路上的孩子。


    家暴就是這樣的東西,它可能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但每個人都羞於啟齒,努力粉飾自己家的和平。


    顧關山粉飾不來,卻絕不認輸,她微弱而底氣不足地、卻又不屈不撓地反抗著。


    ……


    顧關山不知坐了多久,腳都麻了。卻突然被使勁拍了一下肩膀——她迴頭一看,是沈澤。


    沈澤吊兒郎當喊道:“你做什麽呢?”第一節 晚自習剛結束,整個教學樓裏人聲嘈雜,秋日夜晚花落了一地,月季葉在風中顫抖。


    顧關山一呆:“啊?啊……?”


    那十幾歲的扛把子少年站在顧關山身邊,痞氣道:“我去你們班找你來著,怎麽在這裏吹風?”


    “在這兒呆著不冷麽——”沈澤在顧關山身邊坐下,伸手一摸顧關山瘦削的肩膀:“——喲,這麽涼,你是在這兒窩了多久啊顧關山?”


    顧關山生澀地說:“吃、吃過飯就在這坐著了……你怎麽找到我的?”


    沈澤疑道:“丁芳芳讓我來的……怎麽了?心情不好?”


    顧關山扯了扯嘴角,道:“還行吧……”


    “就是心情不好。”沈澤打量了顧關山一下,篤定地拋出解決方法:“——我帶你買個好吃的?”


    顧關山被這哄小孩般的話逗得笑了出來,柔和地說:“不是,我家裏有點破事而已。”


    “嗯……”沈澤說,“那我帶你去買好吃的。”


    顧關山哧哧地笑著問:“你要帶我買什麽?”


    沈澤:“買你喜歡吃的。”


    他太執著了,顧關山隻覺得說不出的溫暖,笑道:“——那我給你買你喜歡吃的,你迴答我一個問題。”


    沈澤:“哦?”


    夜風嘩地吹過,地上的月季花瓣打著旋兒,課間已過,教學樓恢復沉寂,而沈澤聽見了顧關山的問題:


    “這棟房子真美啊。”她說。


    那甚至根本不是個問題,沈澤不知道顧關山說的是什麽,意象是什麽,隻知道顧關山眼睛裏像是有著萬千星辰,她的身後有著一千個燦爛的太陽。


    他那一瞬間隻覺得嗓子都有些發緊,想都不想地道:“是很美,尤其是在月下的樣子,月季花都開了。”


    顧關山笑了起來,對沈澤說:“好,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買,走吧。”


    沈澤一愣:“正確答案是什麽?我答對了?”


    顧關山心情很好地道:“沒有!”


    沈澤啞口無言:“……”


    沈澤跟著顧關山往校園超市走,卻突然意識到這句話他讀過。


    《小王子》裏說:你如果告訴大人,你見到了一棟漂亮的、紅磚瓦的、窗上長著天竺葵,屋頂上棲息著白鴿的房子,那他們根本想像不出這棟房子的模樣。你必須告訴他們:“我見到了一棟價值十萬法郎的房子。”他們才會驚唿:“這棟房子真美啊!”


    ——大人們隻會讚嘆十萬法郎的房子,少年人才在意細節。


    沈澤思及這點,看著顧關山心情很好的模樣,想著她名字裏的關山月……突然一陣壓抑不住的麵紅耳赤。


    月下的房子——怎麽才能說出這麽羞恥的話的?


    第11章


    每個學生一旦開了學,就盼著放假。


    上半年還好,假期擠擠挨挨,雖然都短,但從清明到勞動節再到端午,也不算難捱——下半年則像一場噩夢:隻有一個國慶節,外加元旦,連個盼頭都沒有。


    元旦這個假期基本可以略過不提,畢竟元旦這個假期是給學生突擊期末考試用的,單論這個國慶:國慶放假前要先上六天的課。


    六天的課放到初中大學還覺不出有什麽,放到滿是住校生,還沒有大學的住校條件的高中,就要命了。


    好在學校也不傻,知道要是連上六天的課教室裏得一股酸臭味,索性就把秋季運動會放在了補課的周六上,以防正當好年華的住校少年人的腳臭味殺死同班同學。


    僥倖生存的高二六班同學,卻並沒有對學校的仁慈感到欣慰。


    辦運動會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得寫運動員發言稿,意味著得在烈日下排練方隊。同時意味著還得排練在開幕式上尬演什麽東西。


    班會課上,在宣傳委員顧關山第十二次否定了班長“不如我們去租點歌舞服,比如說影樓那些紗啊布啊,就找幾個班裏學舞蹈的女生上去扭一扭”的不著調提議後,班裏陷入了沉默。


    班主任常老師道:“嗯——咱們班誰是有才藝的來著?”


    所有人齊刷刷望向講台上據理力爭的顧關山。


    常老師:“……顧關山這種不能表演的除外。”


    所有人安靜如雞,望著常老師,一個毛遂自薦的都沒有。


    常老師:“……”


    丁芳芳小聲道:“我們班哪裏有才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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