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節後已去數日,顧清喬一直沒和段玉再見麵。

    想來那個傾國傾城的王爺必定是很忙的,每天要應付一堆國事,還要接待一眾官員。

    清喬已經淡忘了喬風大俠,她沉醉在阿達日漸精妙的廚藝裏,快樂似神仙。

    直到這日她在京城第一繡坊裏遇見宰相府千金,杜若雲小姐。

    “我道顧尚書家的千金如何狐媚,沒想到卻是這般姿色平庸!”

    對麵的美人對著她冷冷開口。

    喂喂,我說這位小姐,你雖然確實比普通人美~~那麽一點點,也不能眼瞎成這樣啊!顧清喬在心裏歎口氣。不是她自誇,當初她剛穿過來的時候,還曾對現在這付身子看傻眼過。畢竟年僅十二歲就出落的玲瓏剔透,將來雖說不一定會絕代風華,但至少還能算得上清秀佳人嘛。

    “是是是。”她對著杜若雲笑,滿臉討好,“清喬確實比不得杜小姐狐媚。”

    呲,耳邊忽聞有人輕笑。

    “你……哼,別以為段大哥喜歡你,他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昏了頭!”杜若雲像所有小言標準女配一般,擺出了經典的咬牙切齒惡狠狠pose,“這世上根本無人能配段大哥,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世上根本無人能配?和尚都有尼姑配呢,你當段玉是畜生啊?

    清喬十分好脾氣,麵不改色繼續笑:“是是是,杜小姐英明。小姐心中所思,正是清喬腦中所想。清喬也自知比高攀不上段王爺,還請杜小姐速速將你家‘段大哥’領迴去吧。”

    “你……”杜若雲平日裏嬌生慣養,此時隻能氣的幹跳腳,“段大哥怎麽找了你這樣一個怪胎?!”

    怪胎?清喬轉念一想,自己莫明其妙穿過來占了別人的身子,確實是個怪胎。於是非常誠懇地望向杜若雲:“杜小姐說的太好,太精辟了!您居然能透過現象認識本質,實在令清喬好生驚訝!我對您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杜若雲已經氣的七竅生煙,狠狠剜她一眼,憤然甩袖離去了。

    鬆一口氣,清喬正想轉身去看繡品,卻不期然對上一雙桃花般明媚的眼睛。

    春色無邊,笑意盈盈。

    完了,她哀怨地一拍腦門,大神來了。

    “怎麽,看見我覺得意外?”陸子箏見她遲遲疑疑不肯過來,不耐煩挑高了聲調,“不想認我了,嗯?”

    話音剛落,清喬已穩穩站到他跟前,滿臉都是討好的媚笑,“陸大爺說笑呢,哦嗬嗬嗬……”

    陸子箏厭惡蹙起雙眉:“幾日不見,怎麽越來越醜?還不如剛剛被你罵走的那個小妮子。”

    小喬心中默念三遍“啊世界多麽美好,啊空氣多麽清新”,麵不改色繼續甜笑:“是是,小喬怎比得上陸公子的花容月貌?”

    陸子箏臉色微變,似乎很不情願意聽到這句話,順手一提將清喬帶出了窗外。

    唿唿——

    天上白雲朵朵飄,地上羊兒噌噌跑。

    顧清喬僵著一張臉,很想破口大罵。

    他奶奶的,誰說飛行是人類畢生追求的終級夢想?有種你讓人把你夾在胳肢窩裏飛上半小時看看,姑奶奶看你難受不難受!

    “怎麽,很辛苦?”頭頂隱隱有聲音穿來,“要不要把你扔下去?”

    “不會不會!”清喬即刻變臉,滿麵陶醉作銷魂狀,“簡直舒服極了——”

    又“飛”了半響,陸子箏終於停下,將她放到一扇石門邊。

    清喬凝神打量,發覺這正是他們初九之約的茅山洞口,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噯?難道你的脖子這麽快就吃完了?!”隨即又迴頭瞪他,麵色古怪:“……你該不會是今天突然想換胃口,嚐嚐人脖子吧?”

    說罷摸了摸自己的後頸,一付寒毛倒豎的驚駭模樣。

    陸子箏隻是靜靜望她,高深莫測地笑。

    “——大爺饒命,不要吃我!”她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全身哆索,“小的不好吃,而且……脖子也不夠長……”

    對麵人沉默沒有言語。

    她大氣也不敢出,隻能呆呆跪在那兒,眼中慢慢有淚滑出。

    良久,陸子箏忽然幽幽歎口氣:“三年了,原來你還是信不過我。”

    清喬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慌忙擦去眼角的淚:“誰知道你當初的承諾是不是還作數?”

    “傻妞。”陸子箏走到她麵前蹲下,表情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柔和,“既然我答應留你性命,就一定會做到——你怎麽老是不信呢?”

    “……誰叫你平日裏總喜歡折磨我?”清喬咬著唇嘟噥,可憐巴巴。

    “我隻答應留你性命,卻沒說不會作弄你呀!”陸子箏眼中有詭光劃過,滿臉奸笑,“——何況你的反應總那麽好玩,與別人都不同。”

    變態!清喬心中暗罵,嘴裏負氣道:“不曉得你都找些什麽怪人,居然能一直忍受你的虐待。”

    “……沒有一直忍受的人,因為他們都不能讓我開心,所以我換過好多個。”陸子箏凝望她的雙眸,神色頗有些迷茫,“為何他們都那麽愚蠢,不懂如何哄我高興呢?”

    太孔雀了!簡直無敵孔雀!

    清喬覺得自己就快要吐血內傷。“……對了,傻妞,他們說你要嫁人了?”

    冷不防聽陸子箏拋出這麽一句,清喬剛放鬆的身子又開始僵硬了。

    “這個嘛,情非得以。”她從喉嚨裏艱難哽出一句。

    陸子箏冷冷挑眉,眼底明白寫著五個大字——“大爺我不信。”

    “真的,騙你做甚!”清喬單手指天信誓旦旦,“實不相瞞,那段王爺相中的本是阿達的廚藝,卻陰差陽錯娶了我去做煙幕彈,其實我在他心中還不如一碗紅燒肉呢!”

    “哦?”陸子箏端著一張俊臉哼哼,音調七轉八拐繞的人心慌。

    歎口氣,清喬斂了笑意一本正經道:“子箏,我從未沒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對麵人雖依舊不吭聲,神色卻漸漸緩和下來。

    “那王爺真的不喜歡我呀。”她言辭懇切態度溫和,“況且我也不喜歡他,答應嫁他不過是順道找個避風港罷了。”

    陸子箏遲疑片刻,終於朝她點點頭。

    清喬心中暗暗吐出一口長氣。

    “對了,你怎麽忽然下山了?”她偏頭看他,滿臉關切,“傷都好的差不多了麽?”

    “……都好了。”他懶洋洋勾起嘴角,“不過我要動身去南疆處理一些事,這次下山是來找你告別的。”

    “咦?”清喬激動得一把掐住他的胳膊,“都好了?那以後也用不著給你送脖子了?!”

    陸子箏斜睨她,似笑非笑:“倘若你願意追過去,我吃吃倒也無妨。”

    “呸!”清喬啐他,另一隻手做勢要打人,卻被他淩空抓住。

    “怎麽還是這麽個野貓性子?”陸子箏緊緊攥著她的手腕,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真讓我舍不得將你丟下。”

    話音未落,一口含住清喬的纖纖玉指。

    鑽心的疼痛感傳來,清喬忍不住尖叫出聲。陸子箏卻不肯放手,就這麽一直咬啊咬,直到嘴角嚐到一絲腥澀。

    “我不在的時候,記得乖一點。”他終於抬頭,笑的若無其事。

    清喬已經氣得渾身顫抖,眼中含滿驚怒的淚。

    “……聽話,先看看你手上的東西。”陸子箏輕輕拭去嘴角血絲,姿態優雅。

    她聞言低頭,睹見手腕上多了一串明晃晃的銀鈴,微風中叮叮當當脆響。

    數了數,不多不少恰好九個。

    “有它在,你去哪兒都不需擔心性命——唉,隻需讓我咬一口便能將它帶走,你還真是撿著大便宜了。”

    陸子箏俯在她耳邊,低低地笑。

    清喬卻恍若未聞,隻是一直望著那銀鈴發呆,連手上的疼痛也都忘了。

    當年荒山初遇,她早已看出他是頭野獸,會用利爪將人撕的粉碎。可她還是將他救起,藏在山洞裏好生照顧。三年下來,他認定她懦弱無害,一直以欺負她為趣,甚至樂此不疲。

    可是他不知道,逮的住野獸的獵人,本事也都是不差的。

    良久,她終於轉臉看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誠懇真摯:“……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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