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牽手走過漫長的冬季。

    雪花融化在你手心。

    微笑著你輕吻我的額頭。

    然後說。

    我們要一直一起走下去。

    *

    天氣突然轉涼,抬頭是不知什麽落光了葉的禿樹,殘舊的樹皮,刻著歲月的紋路和痕跡。幾個學校相當有“默契”地選擇了同一天離開s市,秦安還是要迴到原來的城市,而蘇顏沫也隻有等到來年夏季過後,才可以轉學。

    而他們始終誰也沒有去解釋那之前的一次見麵,關於夏歆悅和許亦赫,就就像一條正在擴散的痕縫,隻是草草地在上麵撒了一把土,然後裝做沒有看見。

    坐在長途車上的時候,被設置成為震動狀態的手機抖動了幾下,蘇顏沫往後縮了縮,確定老師看不見她的小動作時,才打開了手機。

    裏麵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點開來,卻是安。

    [那一次在海邊見麵時,那個女生,是我同桌。]

    最終還是避免不開一堆令人心煩意亂的解釋,不是麽?接下來,該是她來說清楚的時候了吧。躲避了那麽久,沒想到,最終還是自己懦弱,始終開不了口。

    這就是戀人麽,如膠似漆,卻始終帶著一層厚重的夾板隔閡著。

    她轉個身,臉貼著冰涼的窗戶,聽著旁邊開著窗的唿啦啦風響,還有稍縱即逝的風景。手按著迴複鍵,思考了幾秒,又敲下短信。

    [那天的那個男生,很巧也是我同桌。]

    看著它發送了以後,蘇顏沫有些猶豫,是不是該提起那場車禍的事情。天性的敏感告訴她,盡管恢複了,卻還有什麽,不一樣了。

    比如那場車禍所拋出的欺騙與裂痕,終究不一樣了,好象破碎的西洋花瓶,在陽光下折射出好看的炫彩,卻迴不到最初的高潔典雅。

    她最終按下手機,寫了一條新短信,發給安,然後關閉手機,根本不想去看他的迴複。

    [安。為什麽,要欺騙我呢。]

    發送的那一刻,她知道她錯了。那一些信任,被撕扯得如殘敗的棉絮,飄飄灑灑,變成了初冬最哀傷的風景。

    她不相信的,究竟是愛情,還是他呢。

    又或者,她不再相信自己了。

    把過往的所有推翻,那一些沙灘的足跡,那前一天還美好微笑的時光,伴隨著這條短信,一起轟然倒塌。

    蘇顏沫,你究竟在做什麽呢?為什麽就不可以讓這一切過去,好象什麽都沒有一樣,繼續甜蜜下去。

    可是,那一道巨大的裂痕,硬生生地橫在彼此之間,是不是,又是命運的紋路?悄然地改變著,卻在表麵上平靜無瀾。

    她不願意,不願意讓一道欄杆,擋住她的視線,看不到真實的他,她會恐慌。很怕,很怕。

    很怕,再次失去他。

    原來麵對愛情,誰都像個傻子。

    *

    到了學校的時候,離正式放學還有一個小時。老師繼續坐在辦公桌前麵,泡上一杯香濃的摩卡咖啡,捧本高深莫測的書,完全不理會同學。

    蘇顏沫看著被她丟在旁邊的手機,看著漆黑的屏幕,連動都懶得動一下,隻是抬起頭,將手機塞進了書包最小的口袋裏。

    邀柒柒被明茉和另一群女生圍繞著,並沒有時間看向她的方向,人群攢動,寂寞異常。就好象大白天開著的慘白色的日光燈,有,或者沒有,似乎並沒有任何區別。

    沒有人需要她的存在,或者,從未有人注意過。

    “好啊。”

    抬頭,是這幾日和她同桌吃飯的夏黎息。

    那個在沉默之中,安靜地提起話題的女生。

    那個在寂寞的洪流中,唯一站在她麵前,伸出手的女生。

    “嗯。”蘇顏沫帶起一個自然的微笑,麵對眼前的溫暖,她無法拒絕。

    “好累啊。”

    “嗯,我也挺累的。不過挺好玩的。”她說。

    接下來的對話,基本是夏黎息問,蘇顏沫答的簡單模式,一開始的時候,蘇顏沫有些心不在焉,隻是越後來,她卻被夏黎息的快樂感染了。

    夏黎息一直在笑,卻不是那種做作的平淡微笑,聲音裏帶著輕鬆和愉悅,若隱若現的兩個小酒窩,眼睛自然地眯成一條細線。

    如果能像她那樣,微笑著麵對每一天,多好。放學鈴聲響了,蘇顏沫站起來,第一個走出了教室。

    站起身的時候,忘記拉上拉鎖的書包口袋裏麵,紫白相間的手機靜悄悄地滑落在課桌上。

    *

    半個小時以後,或玩或聊天的學生才漸漸散去,各自整理好物品,背著書包,一臉陽光明媚地走出了教室。許亦赫走到自己的課桌前,剛把掛在椅子背後的包拎起來,就發覺蘇顏沫的手機被遺忘在了教室裏。他習慣性地拿起她的手機,又順手地按了開機鍵,直到看見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張暗藍色的牆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打開了蘇顏沫的手機。

    而幾乎在下一秒,她的手機就開始像發瘋般地抖動了起來。

    未接電話:10個。

    未讀消息:1條。

    他猶豫了一下,按下了紅色關機鍵,卻不想在同一刻,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於是本來用於關機的鍵,就變成了好象他在故意撂人電話那樣。

    希望不是什麽重要電話,許亦赫暗自在心裏表示著歉意,然後徹底地將蘇顏沫的手機關閉,輕輕地放進她的課桌裏麵。

    *

    手機呢?

    糟糕……一定是落在學校了!

    蘇顏沫走到家,摸一摸書包的口袋,卻發覺未拉上的拉鎖,還有裏麵的空空蕩蕩。她不多想,幾乎是扔下肩上的書包,轉身擰開門,砰地撞上,再朝學校的方向以她最快的速度奔跑……

    蘇顏沫鮮少跑得如此快過,隻覺得耳旁的碎發都在飄動著,而瑟瑟涼風刮過臉龐,不再舒適,卻是微刺的疼。

    突然發覺一路上的路坑坑窪窪,磚殘缺了一半,暴露出底下的灰白色小石粒,嘎吱嘎吱地還再響上兩聲。

    這些聲音,隻是伴隨著唿啦啦做響的風,被蘇顏沫拋在了腦後……

    跑到熟悉的紫銅色校門前時,蘇顏沫已經覺得半條命都跑沒了,上氣不接下氣地扶著牆歇息片刻。她突然想起有一年,學校運動會,她報名了跑1000米,結果很光榮地最後一個過終點線。

    *

    記得那時候,就躺在操場旁邊的嫩綠草地上,感覺著一股又一股高溫在體內轉悠著,最後衝上臉頰,印出兩朵“高原紅”。

    “我……我……我絕對……不……跑……了”

    站起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世界都在無言地旋轉著,太陽火辣辣地烤著,腳下真猶如踩著幾大團棉花那樣,輕飄而搖晃著。

    “你還真跑完了1000米……”秦安揶揄著她。

    “…笑死你得了……”蘇顏沫站了幾秒,唿吸稍微平穩了下來,便有了力氣去丟給秦安一個白眼。

    “拜托,我跑步是第一名,你跑步是最後一名……這差距也太大了吧……”秦安笑起來。

    蘇顏沫把頭歪了歪,怎麽也看不出來這個人是最初在鋼琴室認識的秦安,現在怎麽看他,怎麽邪惡……她的眼睛,果然需要檢查一下了。

    那個溫柔彬彬有禮的鋼琴王子去哪裏?

    那個穿著格子襯衫,微笑猶如春漾的男生去哪裏了?

    怎麽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笑得絕對邪惡,眼睛閃爍著‘銀光’的秦安?

    怎麽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跑步第一名,然後迴過頭開始嘲笑她卻不知道安慰她的男生?

    *

    靠著牆,蘇顏沫開始輕聲地笑了出來,迴憶終究是令人沉醉的,有一段清純歲月,隻有你和我的概念,隻有黑與白的世界。

    那些日子,真的很美好。隻是,寒風,終究是要把她刮迴現實的。

    現實就是,她站在校門口,發呆了將近20分鍾,而最後還不自覺地笑了出來。魂魄轉了一圈,完全忘記了一開始的目的。

    手機!

    她趕緊轉身,叩傳達室的門,“趙叔叔,你開下門,我把手機忘在教室裏麵了。”

    傳達室年過半百的趙老頭把眼睛從報紙移到蘇顏沫的臉上,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開始努力迴想學校裏有沒有這個少女。過了半晌,他才隱約記得見過蘇顏沫幾次,就點了點頭。

    “同學,門沒鎖,你直接進去吧。”

    *

    蘇顏沫走到一片陰暗的教室門口,躊躇了是不是該用手禮貌地推開門,還是用腳直接踹開。那些粗魯,屬於她的曾經,屬於她的快樂天空,被封鎖起來的地帶,不需要為誰而偽裝著,不需要為誰而存活著。

    既然沒有人,那麽她就不需要戴著微笑的麵具。既然沒有人,那麽蘇顏沫,就可以暫時地忘記寂寞,在屬於過去的天空裏,做屬於她的事情。

    “砰”地一聲,本就沒花錢維修過的門更加搖搖欲墜了,蘇顏沫滿意地迴頭望了一眼,繼而從眾多桌椅中穿梭過去,找到自己和許亦赫的桌子。

    桌麵上,空空如也。

    *

    “我的手機?”蘇顏沫反應遲鈍一般地盯著桌麵,怎麽,不見了呢?

    她抱著僥幸的心態把手伸進課桌內一摸,就碰到一個輕微在震動的物體,掏出來一看,果然是她的手機。

    隨意按下一個鍵,卻發現這樣一排顯眼的字:未讀短信-15條。

    她把手機揣進口袋,卻始終沒有勇氣點開那一排信息,這就像神秘的百寶箱,或許是甜蜜的驚喜,又或許……

    她將直落懸崖。

    “哇,沫。你怎麽也在這裏?”

    轉身,一身哈韓寬鬆服裝的邀柒柒,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笑容,帶著憐憫同情的表情撫摩了一下教室的門,“我說怎麽跟爆炸的聲音一樣,原來是你踹的。”

    “你怎麽也在?”

    “我迴來取書。”邀柒柒晃悠悠地走到她的桌前。

    拿了手機取了書,蘇顏沫擔心地看了一眼門,很道德地沒有再加上一腳。站在幽靜筆直的走廊上,她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從何說起。

    “走吧,去喝杯咖啡。”邀柒柒這樣說著,之後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書,“等我迴家放下書。”

    *

    夏寂咖啡屋。暖氣使得窗上一層薄霧,她們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卻發現已被籠罩在一片迷茫之中。

    古老樣式的舊藤椅,編製出一個休閑的仙境,透明玻璃板搭配著銀灰色鐵製的茶幾,又與藤椅的風格完全逆反,強烈的都市時尚風格與農家閑情組合出別樣的風情。

    咖啡屋裏播放著一首寂寞的歌,歌手嗓音沙啞,沒有激情澎湃的主旋律,隻是一遍又一遍,在空曠之中詢問著這些人,平靜無讕的歌曲,就敲得蘇顏沫心裏一陣刺痛。

    原來寂寞說,每個人,都很寂寞。

    “我喜歡這裏,但是不喜歡一個人來這裏。”邀柒柒攪拌著她的咖啡,精致的小勺偶爾碰撞一下瓷杯,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音。

    “從來不知道你喜歡喝咖啡。”蘇顏沫玩弄著手中又長又細的淡藍色吸管,又晃了晃手中冰冷的玻璃杯,裏麵裝盛著可樂,還有五塊冰塊。

    “你還有很多不知道的。”邀柒柒仰頭看著灑滿金粉的天花板,被整齊地劃分成一格又一格,充滿古典的氣息。

    *

    天空忽然陰沉下來,烏雲遮蔽著冬日的暖陽,忽然一陣冷風掃過,大街上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把衣服裹緊。落葉幹枯了下來,一腳踩在上麵,便四分五裂,還發出一聲又一聲脆裂的響聲。

    冰可樂的作用慢慢體現了出來,凍得蘇顏沫一陣頭疼,她輕微地揉著太陽穴,一邊暗歎自己是自己找生病呢。

    “周六去滑冰麽?”邀柒柒走在分叉路口,問。

    “我不會。”

    蘇顏沫想起那些花樣滑冰的運動員的優雅自如,一個又一個超高難度的翻轉,就好象冰天雪地中跳舞的精靈,踮著腳尖畫出飽滿美麗的圓圈。

    然後她再想起自己的笨蛋樣子,係鞋帶也係不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兩步,像被輕微麻醉的狗熊。這還在鋪著柔軟彈性的橡膠地上,等真正到了滑冰場上,就是一隻腳剛剛踏進去,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啪嗒”一下坐在了冷硬的冰麵上,根本就是還沒滑起來,就已光榮負傷。

    那之後她對滑冰這項運動就有深深的恐懼。

    *

    周六的時候,她拗不過邀柒柒的“居委會大媽形式的轟炸”,最終點頭投降,穿上潔白的羽絨服,戴上防水手套,毛線帽子,全副武裝地出現在了滑冰場門口。

    “你太強大了,沫。”邀柒柒圍著蘇顏沫左轉一圈右轉一圈,最後拿出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說,“上帝保佑你不會摔得太慘。”

    滑冰場內的溫度和外麵幾乎是差不多,隻不過是換衣室裏開著暖氣,所以不一會就冒出了細汗。蘇顏沫借了一雙冰鞋,笨手笨腳地穿上,卻對著怎麽係那些複雜的鞋帶一籌莫展。再看旁邊的柒柒,早已熟練地把鞋套上,站在地上左右轉悠,目光卻依舊耐心地注視著蘇顏沫。

    “搞……定。”蘇顏沫在跟那些白色鞋帶糾結無數秒,額頭上都滲出一層細迷的汗珠後,終於輕鬆地吐了一口氣。

    “用時五分二十秒,你可真夠慢的。”邀柒柒把手伸到她麵前,拉她起來。

    *

    真正推開那扇門的時候,才感覺到一股潮濕的寒冷彌漫,耳旁響起的淨是冰刀劃過的整齊有力的聲音。喇叭幾乎是突然地被調開,動感的音樂“排山倒海”那般地襲擊而來,震得耳膜一陣“嗡嗡”作響。

    音樂播的是最近流動的,用來跳街舞的歌曲,一拍又一拍強勁有力的節奏感,讓冰上的人們也找尋到了力量,快速地在冰上旋舞起來。

    “你先滑吧。”蘇顏沫拉著邀柒柒的手走到冰旁邊,手顫抖地扶著鐵欄杆,別過頭去,讓柒柒先走。

    總是在長大,但是遇見某一些事情,卻又幼稚固執得像個孩子一樣。而這些事情,就包括我們熱愛的,我們憎恨的,我們恐懼的……

    這些事情就包括了滑冰,至少對於蘇顏沫而言,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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