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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秋緘口不言,拉著天飽加快腳步走到另一條山道上去,並非來時的路。山路複雜難辨,桃樹迷惑方位,小秋帶著天飽繞了半天,兩人終於走到間低矮的草庵前。


    草庵前後都是桃樹,枝椏都肆無忌憚地伸進了屋內。草庵裏,一尊泥塑的菩薩歪歪扭扭地靠在土台上,並無鮮花供果伺候,地上的香爐也被打翻。


    天飽定睛一看,泥菩薩的身子已經斷成了兩截,勉強撐著罷了。草庵裏到處都是蜘蛛網,屋頂破洞也能看到天光。


    小秋虔誠地跪倒在菩薩麵前,口中念叨著菩薩顯靈什麽的,拉天飽一同跪著。


    念完,小秋虔誠地磕了九個頭,天飽有樣學樣也磕了九個。


    “師兄,教我念入門法術前九式的口訣吧?”泥菩薩見了,跪也跪了,天飽心想口訣總該教授與我了。


    “教你無妨,但若想憑此十式口訣捉來十隻鮮肥,以我三年經驗看來,連門都沒有!”小秋道。


    “為啥?”天飽心想師父僅用第十式口訣就能驅飛刀殺鳥,那十式口訣還不把地上跑的、水裏遊的殺個遍?


    小秋看著長得頗有幾分神似自己親弟弟的天飽,憐憫地說:“他定然已經念了咒,令這山裏的活物全都躲藏起來,你那點入門法術施給誰看?”


    吞噬派法師黑煞的這套把戲,小秋已親眼目睹了三個年頭。


    每年深秋用童子的嫩耳朵下酒是黑漢子案上的涼菜,挖眼吃心更是其心頭所好!可惜吞噬派行者不見蹤影,尊者在外遊曆、悟者閉門不出、掌門行蹤詭秘,單單留這嗜血黑煞,給了其膽大包天的機會,悖逆吞噬派不食土山人氏的門規肆意妄為!


    小秋這三載,至少見了十幾個粉雕玉琢的小童子、青春爛漫的少年郎連番殞命,可憐其爹娘還苦等那十八歲之約,天真地以為自家男兒正在這噬山吃肉享福修煉得道!三高這廝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憑蠻力就行,豈不知。唉,隻有求菩薩保佑,小天飽能僥幸偷生!


    “活物皆躲此(起)來了?”天飽門牙漏風,圓眼睛睜的老大,想著飛鳥歸巢、老鱉進洞、田鼠入窩,確實難捉不少。記得在家鄉的小河裏,天飽把手伸進水裏掏老鱉被咬住,老鱉死活不鬆口,被爹敲壞了一麵鑼才將嘴鬆開,差點把天飽的手指頭咬斷了!生疼!


    “唯有黑龍潭裏有活物可撈,別處就甭想了!”小秋忍著驚懼,幽幽地說。


    天飽一樂:“師兄,那我們去黑龍潭吧?”


    小秋半響沒有說話,低垂著頭,心裏掙紮許久,看著傻乎乎可愛的小師弟,仿佛看到親弟弟就在眼前。他僵硬地說道:“先去喝上幾碗肉粥把肚子填飽,我帶你去就是。”


    “師兄,那前九句口訣是?”


    “聽好了,第一句是啃咬噗嗤哼哼癢……”兩人手拉著手,沿著山路迴去。


    三千載曆練,三千載營造,今日噬山早已不是白骨皚皚的驚悚禿山。噬山主峰超凡峰長滿了千年樹齡已上的參天大樹,本派等級僅此於掌門的悟者皆在超凡峰半山腰的洞府內修煉。位於


    超凡峰之巔的吞噬派大殿,雖然以奇獸百丈獸脊為梁,以金色皮毛為瓦,以五彩鱗片為壁,以萬千顱骨為風鈴,氣勢洶洶異彩斑斕,卻也自有一番非凡氣象。超凡峰上還設一煉火壇,可接天雷地火,十分玄妙。


    噬山次峰人極峰之巔,有一獸血閣,乃吞噬派尊者以上議事之所。獸血閣前神像聳立,傲視天下。獸血閣與半山腰僅有一線天相連。半山之下則怪石嶙峋,溶洞連綿,向下懸掛一赤色瀑布,終日雷鳴般渲泄,如若忽略了赤瀑所流淌的暗紅泉水,不亞於“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更多了威威氣勢。


    噬山前山遍地桃樹,後山則種著萬杆斑竹。已是深秋時節,斑竹高大的竹竿上斑斑點點如同血淚,觸目驚心,原本濃鬱蔥翠的竹葉也變黃變稀,滿地蒼黃,倍添淒厲。


    小秋手持短刀在前領路,少年身姿矯健,心裏卻是七上八下。


    天飽挺著吃的飽飽的小肚子尾隨其後,扛著師兄吩咐他拿的一兜漁網,滿臉的興奮。


    山裏的活物果然象是全躲起來了,一路上連麻雀也不曾見到半隻。失去生機的斑竹林,死一般的沉寂。


    “天飽,待會到了黑龍潭,切莫和我說話,免得將水鬼招來明白不?!”小秋叮囑道。


    “明白明白,你都說了好幾遍了!”小秋這師兄真是絮叨,


    這世上真有水鬼麽?天飽的水性在村裏是一等一的好,倒想會會!


    走著走著,竹林地勢漸漸向下傾斜,已經能聽到劈潑潑的水聲流動,天飽聞到一種極其腥臭的味道,象是成千上萬斤死豬和爛魚肚腸在烈日下曝曬蒸發的怪味。天飽皺了皺眉頭。又走了一段,小秋也聞到了味道,令人作嘔,他忙用袖頭捂住口鼻,神色也驚惶起來。


    片刻,就見到在嶙峋怪石的包圍下,一麵黑黝黝的深潭波瀾不驚。石潭蜿蜒如蛇,愈往遠處水麵愈窄,潭邊石岸如犬牙交錯,尖銳鋒利。黑色戾氣在潭水上方蒸騰。


    黑龍潭!黑黝黝的水麵中心異樣地翻滾出熱氣,天飽聞出了,那股奇臭由此而發,水中亦隱隱地傳出歎氣呻吟之聲。


    小秋臉色慘白,示意天飽站在竹林裏先別靠近,自己勉強走近潭邊,手持短刀,雙目緊閉。


    一狠心,他的指尖被自己短刀劃破,殷紅的血滴接連墜入潭裏!立馬捏住傷口,抽身跑迴天飽身邊。


    “咕嚕咕嚕!”,像是開鍋的聲音從潭裏發出。


    死寂的黑龍潭吸入小秋的**,漸漸波光流動,水中心形成了一個不小的漩渦,漩渦不斷升騰,竟被無數雙“手”推舉著高出水麵!


    那一雙雙手慘白細長,間或露出死魚般的眼睛,推舉得漩渦越轉越高,腥味越來越濃!


    猛然間,漩渦像是捕捉到了人的氣味,調轉方向,無數雙白手夾雜著腥臭的黑水直奔小秋和天飽襲來!


    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珠突出在水麵上,猛盯著二人,煞氣邪氣直逼!


    天飽嚇得手裏的漁網掉在地上。


    小秋閉著雙眼,未曾受此邪瞳幹擾,他已經單手持咒,以難以置信之快速念了一長串晦澀難懂的咒語。


    眼珠挾帶著漩渦停在距離他們麵門三尺處,徘徊不動,濃如墨汁的黑水嘩啦啦地四濺,噴到了兩人臉上。黑水還帶出了潭內的一些大魚,掉在岸邊地上不甘地掙紮!


    天飽被眼珠盯得驚懼無比,想大喊一聲嗓子也似啞了。臉上一陣灼痛,呆立著無法動彈分毫。小秋加大聲音念咒,嗓音嘶啞臉色通紅,頭發灑落,豆大的汗珠遍布全身!


    漩渦對峙著兩個紅衣童子。天飽被眼珠盯得快虛脫了。


    突然,天飽肚臍位置突然發出一束紅光,直擊那對眼珠,眼珠頓時像被灼傷,兩隻球體冒出陣焦糊煙氣,猛地鑽進黑水,再也不冒出來。


    天飽目瞪口呆。以為自己出了幻覺。


    良久,那些慘白的手也停止了在漩渦中的搖擺,悻悻退卻,黑水也隨即收迴到潭裏。


    “劈劈啪啪!”,又是一些大魚從黑水中蹦了出來。


    等了很久,黑水方在潭中停止了開鍋般的滾動。等潭水徹底恢複平靜,小秋才示意天飽和自己把魚小心地扔到漁網裏。


    小秋指了指魚嘴,天飽發現這魚樣貌極醜,短胖身子,扁頭短鰭,竟長了一嘴鋒利長牙,齜在外麵,亂扭亂動一副想咬人的樣子。


    總共得了六十餘條魚,天飽歡喜得很,迴去路上和小秋商量:“刨去我的十條,可以分個五十條給其他師兄弟了!”


    “不可!”小秋經過剛才一場惡戰,渾身大汗淋漓,紫紅童子服貼在背上,聽聞天飽計劃急忙阻止:“剩下的五十條該去孝敬悟者!否則你的耳朵還是保不全!”


    師兄用**換來這些魚,如何分配還是聽他的吧。天飽不再做聲,跟在後麵。


    用鍋灰和幹淨布條把小秋手指的傷口處理好,小秋發現天飽臉上已經被黑水腐蝕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小秋臉上的倒還不甚明顯,他趕忙帶天飽用野菊花泡水洗臉,天飽臉上的灼痛似乎輕了一些。


    將十條魚養在盆裏,吃罷飯,天飽跟著小秋帶著那五十條齜牙咧嘴的魚爬到了噬山主峰超凡峰半山腰的一個石洞門口。


    石洞口積了厚厚的灰塵,聞著卻從裏麵傳出一股濃重的藥味,象天飽村裏玉麵真人的院落,一年四季熬著湯藥的味道。


    “祖爺爺!祖爺爺!”小秋在洞口張望,不敢進去,隻是喊著。


    “哪個淘氣的童子在這亂叫,饒了老夫清淨?”一個蒼老的聲音如洪鍾般從洞穴深處傳來。


    “徒孫小秋!我帶新來的小師弟天飽給您供奉鮮肥來了!”


    “收下了,且放洞口吧!”


    “祖爺爺,那捕魚的咒,天飽可否就說是您教的?”


    “黑煞又在玩削鼻切耳那套了?說罷說罷!吞噬派有此敗類,真真,趕明我出洞非要滅……”那個蒼老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沒了聲音。


    小秋大大地喘了口氣,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了,他麵露喜色地對天飽說:“師弟,你的小命這迴總算保住了!”


    天飽卻還在想著那束紅光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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