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殷的聲音呆著哭腔,他原本也不是這樣的人,跟在宮城身邊時間長了,不管怎麽嘻笑打鬧,被耳濡目染的,肯定會有幾分強勢霸道,但是林殷現在強勢霸道不起來了,他哭了,並不隻是帶著哭腔,他是真的流下了眼淚,林殷說:“洛小姐,算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還不成嗎,我不應該阻攔你和少爺見麵的……”


    洛柒夕原本還以為自己去見宮城的事情敗露,可是林殷這樣一說她反倒是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這事被發現了就好,洛柒夕這樣想,但是沒有想到,事情比洛柒夕想的要糟糕,要糟糕的不得了。


    “少爺的病情突然惡化了,又進去了手術室,我想著他可能是想你了,所以,所以,”林殷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所以你來醫院吧,洛柒夕,你來醫院看看我們家少爺吧,我不敢阻攔也不會妨礙你們倆見麵了,求你來看看他,求你……”


    宮城的病情又嚴重了嗎,宮城的病情怎麽可能又惡化,如果他好好的自己還可能肆無忌憚地和尚渝結婚,隻要他好好的,隻要他好好的,自己怎麽折騰都無所謂,那樣自己的心裏不會有愧疚,可是,可是倘若宮城真的一病不起,那麽自己又怎麽可能跟尚渝一起走,怎麽可能跟他結婚然後雙宿雙飛!


    洛柒夕腳上的高跟鞋早就扔到了垃圾箱裏,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她現在腳上沒有穿鞋,道路上的粗礫的石子磨的洛柒夕的腳底生疼,她疼得厲害,可是她還是奔跑著,向著醫院的方向奔去。宮城千萬不可以再出什麽意外才好,他不能……


    尚渝還在等著洛柒夕迴來,好像事情就像洛柒夕說的那樣,隻要實現了對另一個人的承諾,那麽就一定會辜負對另一個人的諾言。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的詭異和離奇,尚渝還喝著西柚汁看著窗外,他看著窗外,希望洛柒夕趕快迴來。


    洛柒夕已經走到了醫院,因為醫院的護士小姐看見了洛柒夕光著的腳麵,還好心地把自己的拖鞋拿過來給洛柒夕穿,所以洛柒夕跑到宮城手術室麵前的時候也沒有之前那麽狼狽了,但到底還是狼狽著的,因為那雙拖鞋有些大,她並不合腳,並不合事宜,不應該這個時候被洛柒夕穿到醫院。


    但是顯然,林殷並沒有注意到洛柒夕到底穿了什麽鞋,他隻是著急地抓住了洛柒夕的手,然後撲倒了洛柒夕的身前跟洛柒夕說:“少爺想要見你,我知道少爺想要見你,若曦……”


    “到底怎麽迴事?宮城的病不是已經穩定沒有大礙了嗎?”明明下午見到他的時候,他還那樣有精神,他睡的安詳然後啊,還有力氣和洛柒夕吼叫,是啊,宮城還對著自己喊來著,宮城,你看看我就是這麽壞了,你對我多好我都記不住,我就隻記得你對我的不好你對我喊你對我叫,所以你快醒來好不好,你看看這樣的洛柒夕,她多麽的可惡你快點來打她罵她,就是不要一睡不起,求你了。


    “好什麽?少爺車禍的時候頭部被撞傷了,根本就沒有痊愈,要是但凡是有一點變好的話,少爺他怎麽可能還躺在醫院,以少爺的那個脾性,肯定早就起來了,忙著處理生意上的各種事情,怎麽會心甘情願地躺在醫院冷冷冰冰的病床上。”


    對啊,宮城啊,他那個人,也就那個樣子,從來就不知道照顧自己是怎麽一迴事然後還得別人擔心她照顧他,明明都是那麽大一個人了,怎麽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吃早飯,什麽時候吃晚飯,怎麽就不好好睡覺,到了半夜一兩點鍾才掀開被角,悄悄地爬到床上。


    那個時候宮城還和洛柒夕住在一起,他們兩個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裏,然後有很多空房間宮城也不去住,非得和洛柒夕住在同一間臥室,不過那個時候自己答應了要給他生一個孩子,所以住在一起也並沒有什麽毛病,隻是,宮城按時睡覺的時候簡直屈指可數,他可能以為自己已經睡著了吧,所以爬到床上的動作才那樣的輕柔,其實自己並沒有睡著。其實自己在等著他。等著他處理完那些公務,然後和自己好好的說說話。


    但好像很多時候,希望就是用來給失望做鋪墊的。自己之前明明有那麽多的期待。期待他可以早些安息,但是有多少期待,就會有多少失落。一次又一次的示意和落空,讓洛柒夕選擇放棄,放棄希望,放棄宮城。


    但是現在,宮城他倒下了,他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出了事,明明早上已經好轉,但是現在卻又倒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自己的刺激,也許下午的時候,自己不應該說那樣的話,也不應該就那樣離開,應該留下來照顧他的。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後悔從來就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懊惱隻能讓事情變得更糟糕,隻能讓遺憾成倍的增加,那樣無濟於事。


    所以洛柒夕也不能後悔,但隻能看著前方,一遍又一遍的對著菩薩祈禱,祈禱那大慈大悲的菩薩,可以施舍一點慈悲心腸,來救救宮城一下。


    宮城的母親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她看見洛柒夕的那張臉,心裏的恨意突然就洶湧著冒了出來,仿佛鑽出土壤拔地而起的竹筍,瞬間就長成了參天的樣子,於是宮城的母親衝了過去,她對著洛柒夕就是一個巴掌。


    洛柒夕的頭就維持著被扇巴掌的那個姿勢,不管怎樣,她都一定要留下來照顧宮城的,一直到宮城安好出院,不管怎麽樣,自己離開了一次,不管不顧地掉頭就走的結果是讓那個人又一次進了病房……


    洛柒夕心裏的痛苦真的不比宮城的母親少,偏偏宮城的母親還在那裏罵洛柒夕,你還有臉來,是洛柒夕是沒有臉來,但是她不得不來,因為她不來的話宮城可能會更糟糕,因為她已經沒有辦法再讓宮城傷心了。


    宮城的母親又掙紮著撲了過來,細長鮮紅的指甲在洛柒夕的臉上劃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洛柒夕伸手抹了抹,看見那上頭的血絲還覺得有些好笑,但是洛柒夕終究是沒有笑出聲,她隻是低垂著頭,倔強地盯著醫院走廊裏的地磚,說:“我不走。”


    剛剛已經走過一次了,現在選擇迴來,還走什麽走,宮城還躺在病房裏情況不明,洛柒夕怎麽走的開?她根本走不開。


    林殷看見洛柒夕臉上那一道嚇人的痕跡,也趕緊上前阻止宮城的母親繼續行兇,他伸開手臂攔著,高聲道:“你也不想少爺受傷害吧,太太,少爺真的不能沒有洛柒夕,所以我才叫他來,我想著,少爺倘若是知道了洛小姐在手術室門口等他,他應該會安心地手術,然後很快痊愈吧。太太,您可能不知道,少爺他在被推進手術室的前夕,還叫了一聲柒夕。”


    宮城的母親、那被林殷稱作太太的女人退後了兩步,看著手術室的方向,她笑得無比淒涼。


    “是啊,兒大不由娘,宮城心裏隻有洛柒夕了吧,我這個母親在他心裏,應該是什麽也算不上了。”那個貴婦人仿佛一瞬間就蒼老了許多年歲,她看著洛柒夕,眼睛裏盡是灰白的光,“我放棄了,我根本鬥不過你這個女人,也罷,既然這是宮城自己決定的,我沒什麽好說的,他病重時喊的不是母親,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我也不說什麽了,就這樣吧,白養兒子的也不是隻有我一個……”


    女人後麵的話顛倒糊塗,她跌撞著離開了,她不是害怕洛柒夕,也並不是真心想和洛柒夕服軟,她隻不過是害怕,害怕手術室裏的紅燈滅掉之後,那大夫傳來的音訊並不是自己想要聽到的結果,甚至那結果會讓人不敢相信不願承認,她老了,受不了那麽漫長的等待和琢磨了,所以啊,就這樣提前離開吧,就當是敗給了那個女子,就當是自己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兒子。誰的人生能沒有幾次妥協,就這樣吧。


    洛柒夕看著宮城母親離去的身影,一時間,突然有千萬種情緒都哽咽在喉嚨,變成了細微的嗚咽,因為自己,宮城和自己的母親兩兩不相認,造成這一結果的是自己,是自己,


    林殷隻好去安慰洛柒夕,他自己眼睫毛上還掛著淚水,林殷也不管,就隨意揉了揉把那糊在眼角的淚水抹掉,然後給洛柒夕帶了一塊紙巾。


    “你別哭了,”林殷說著話的時候自己還在抽噎,“我其實是覺得,如果少爺出來的時候看見你眼眶通紅,可能會怪我沒照顧好你。”


    洛柒夕聞言就收了眼淚,擦了擦臉上的水珠。林殷垂著眼睛,說了聲:“洛小姐,我……”


    “嗯?”洛柒夕等著他說。


    “對不起,我對你和尚渝的態度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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