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臨恪靜靜看她半晌,唇畔驀地綻出一朵笑,眼角顯出細小紋路,眉宇間卻透著一股子狠戾:“你知不知道,即便是你師傅,也不敢這麽跟我說話。”


    段塵身體有些緊繃,指尖狠狠掐著掌心,麵上卻一派沉靜若水:“我早說過。我師傅是我師傅,我是我。”


    李臨恪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啞聲道:“這我自然知道。”


    話音剛落,門邊珠簾微微拂動,發出清脆聲響。先前那青年男子捧著酒罈站在簾外,垂著眼簾,輕聲道:“主子,酒來了。”


    李臨恪將杯中酒液一口飲盡,眼角掃到街對麵茶樓異動,眸中快速閃過一抹詭光:“進來罷。”


    男子送酒進來,又垂眸躬身退出去。李臨恪指尖一挑,掀開酒罈覆頭的紅綢,手掌一拂一轉,兩隻酒樽裏瞬間傾滿澄澈酒液。


    撚起酒樽輕啜一口,清洌酒液在舌尖打了個旋兒,又緩緩吞咽下喉嚨。李臨恪執著酒樽,另一手擱在曲起的膝蓋,勾起唇角道:“嚐嚐,汴京最好的梨花白。味道清洌甘甜,後勁卻不小。酒量不好的人,喝幾杯就醉,貪戀它的清甜,卻終究無緣領略它的全部滋味。”


    段塵麵色稍冷,李臨恪卻仿佛還嫌不夠,舌尖緩緩滑過內齒,低聲笑道:“就如同落兒你,不夠強大的人,或許懂得欣賞,但若妄想擁有,最終隻會自討苦吃。”


    段塵冷眼看向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是酒。我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別人對此無權置喙。”


    李臨恪悠悠一笑,又抿了口酒液:“落兒,所以說你還是太嫩。這世上強者為王,弱者,從來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段塵心下一轉,勾起唇角迴道:“那為何你的手下如此疏忽大意,任人摘了心髒也毫不反抗?”不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麽,如若那人真是他李臨恪的手下,如此羸弱不堪一擊,拂的不還是他姓李的麵子!段塵說這話,一方麵是試探他邀自己前來的真正用意;另一方麵,也是有意激他,想讓他收斂一些,不要總是對自己說一些模稜兩可的話。


    李臨恪捏著酒樽的手一滯,修眉微擰,湛藍眼瞳驀地收縮,接著卻仰起頭放聲大笑:“好好好!”一連道了三個好字,李臨恪上身略微前傾,微啞嗓音隱含笑謔,一字一句嘆道,“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性子!”說完,又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麵上神色有些微妙。


    揚頸飲盡杯中酒,一任清冽酒液灑在半敞衣襟,李臨恪半垂眼眸,狀似漫不經心的一甩衣袖,桌上的酒罈子直接朝對街茶樓一扇敞開的窗戶去了。


    此時街上行人熙來攘往,眼看那酒罈子就朝路旁攤子邊上一年輕女子砸去,朱紅色窗牖卻驀地竄出一道雪色身影,一手擎住那飛旋而來的酒罈,同時袖中摺扇反手一甩,玉骨摺扇半開,穩穩噹噹落在段塵麵前的矮桌上。


    段塵伸手按住正在打旋兒的摺扇,鳳眸微抬,就見對麵李臨恪正眼帶笑意盯著她瞧。兩人不約而同朝對街望去,展雲側身而立,一手托著酒罈子,旁邊那身穿淺綠色長裙的女子正淺笑著與他道謝。


    朝那陌生女子輕輕頷首,展雲半轉過身往這邊看來,彎月眼眸半染陰霾,清俊麵容也顯出慍怒。李臨恪卻故意抬了抬眉,湛藍眼瞳閃過一絲挑釁,唇角勾著一抹惡作劇般的笑容。


    展雲略顯冷淡的別過眼,再看向段塵時,已經恢復平日裏溫潤麵色,唇畔也噙著清淺笑容,似是讓她安心。再看窗邊幾人,也是剛剛坐迴去的姿勢,各自麵色都不太好看。


    李臨恪低聲笑道:“怎麽辦,上好的一罈子梨花白都贈予了你的心上人,落兒要拿什麽賠我?”


    段塵收迴視線,知道這人是有意逗弄自己,清冷鳳眸大膽與人對視,段塵唇角微勾,輕聲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幫你把兇手揪出來。”


    李臨恪故作為難的蹙了蹙眉尖,食指指節卻不慌不忙的敲著桌子:“這樣啊……好像我有些吃虧……”


    段塵麵不改色看著他:“找到真兇後,如若你有本事搶在官府的人前頭……”見李臨恪挑起一邊眉毛,段塵又輕聲繼續道,“我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隻要他李臨恪有那本事,對那兇手是殺是剮,便都交由他一人定奪。


    李臨恪半晌不語,隻一徑盯著人瞧,唇邊笑意卻愈加深濃。轉過臉看向對街茶樓裏那一桌子人,李臨恪低聲嘆道:“在外這幾年,你結交了不少好朋友。”


    段塵沒有接話。李臨恪轉過頭,一臉惋惜的蹙起眉尖:“我還真挺捨不得放你走的。”


    “西夏雖然地處西北,這幾十年卻日益繁盛,雖趕不上江南水鄉溫柔,卻也別有一番好景致……”李臨恪一邊說,一邊在指間把玩空了的酒盞,眉宇間也隱隱透出一縷寂寥,“這世上什麽人都有,可如你這般有趣的女子,實在是少之又少……”


    段塵聽他這話不似之前輕浮,倒顯出幾分罕見的誠摯,麵色也不禁略微和緩。


    李臨恪卻驀地一笑,嫣紅唇瓣彎出有些狡猾的弧度:“不過如今幹坤未定,一切言之尚早。或許有一日,落兒你冠上我李家的姓也不定!”


    段塵眸色微冷,抿唇不語。


    李臨恪將她麵色變化盡收眼底,指尖酒樽一撂,溢出一聲長嘆,唇邊的笑也顯得有些無奈:“你這丫頭,可知我為你費了多少心思……倒被那毛頭小子搶了先,換做誰也不肯甘心。”


    段塵麵無表情,側眸看向窗外,清冷目光鎖定那抹雪色身影。他身體還未大好,剛才那般催動內力,又明顯動了怒,不知會不會傷到元氣……


    李臨恪半眯起眸子,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又轉而凝視她略顯疏離的麵容。心下略感不悅,李臨恪揚手甩出一隻酒樽,淡青色珠簾發出清脆聲響,酒樽被人及時接住,先前那人垂首出現在門口。


    “你要的人。以後若是有什麽事想見我,直接來這裏找他便好。”李臨恪嗓音微啞,一雙湛藍眼瞳眸色幽深,定定看著對桌女子。


    段塵調轉視線,朝他輕輕頷首,遂起身朝外麵走去。


    李臨恪看著那道清瘦背影,不禁低嗤一聲,眸中浮現淡淡嘲諷,這世上,倒有比自己還薄情的人!


    跟從那人一路走到外間,段塵停住腳步,輕聲說道:“我有幾位朋友還在對麵茶樓等著。”


    那年輕男子點點頭:“公子請便。”


    很快,眾人跟著段塵一同來到綠紗坊,仔細詢問過死者基本情況。展雲跟店家借了紙墨,將男子所言一一記下。


    時當正午,眾人與男子告辭,在附近找了家飯莊用午膳。


    照例,段塵坐在展雲和趙廷中間,依次排過去是周煜斐,蕭長卿和左辛。等菜的功夫,蕭長卿睜圓眼眸詢問段塵:“小段,我看那姓李的跟你講話時,一連笑了好幾次。你們都說什麽了?”


    其餘幾人也都看向段塵。段塵抿了抿唇角,鳳眸半垂:“也沒什麽。不過是跟他做了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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