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被老陶兇的有些委屈,扁著嘴往李青瀾的方向瞟了一眼。李青瀾捋著鬍子沉聲說道:“阿硯哪,剛才那話說的確實過啦!快給小段公子陪個不是。”


    小童一聽,細眉一立,正欲發作,小段卻先說話了:“不用賠禮。”小段的聲音淡淡的,和他此時麵上神色一致,讓人辨不清喜怒:“他說的沒錯,我就是來取銀子的。沒銀子的案子我不接,我破案子,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錢。”


    李青瀾聽得直搖頭,手也顧不得捋鬍子了,大掌一抬,正要拍上小段左肩,就被人半路攔了下來。趙廷一臉陰沉,麵上神色簡直比身上衣衫還要黑上三分,濃黑的劍眉緊蹙,低聲解釋:“他肩上有傷。”


    李老爺子一聽這話也有些焦急,連忙上上下下將小段一番打量:“怎麽還受傷了?什麽時候的事?”


    “小傷,不礙事的。”小段勾勾唇角,示意李青瀾不必擔心。


    剛才李青瀾那麽一拍,趙廷一個箭步躥過來將他的手及時攔下。坐在另一邊較遠處的展雲也驚得站起身子,小段肩頭那傷,沒個十天半月見不了輕,可經不得那麽一拍!


    一邊靜坐品茗的陶涵之見了這一幕,蹙了蹙眉尖,麵上神色頗有些古怪。李青瀾又看了小段一會兒,點點頭,轉身走到高桌旁,拿起一隻杏黃色的方形布袋,走迴小段身邊,從裏麵抽出兩張銀票,遞到他手裏:“這次前前後後,三家一共湊了六百兩銀子,這裏是兩百兩。”


    小段將銀票折好揣進懷裏,又跟陶涵之和展雲輕輕點頭,抬眸看了眼趙廷,說了句“謝謝”,朝幾人一拱手:“告辭。”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哎,小段!”小段身形一頓,微微側頭,等待展雲下一句話。展雲張口將人叫住,隻是不想他這麽快走,心下一時有些慌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老陶抹抹那兩撇鬍子,慢條斯理的開口:“小段哪,先別急著走。大家還有些事情搞不清楚,想聽你說說呢。”


    “就是!枉小陶自詡聰明這許多年,遇上這迴的案子他也自愧弗如,連聲贊你的好!小段啊,這新沏出來的‘香林’你一口都沒喝就走,多可惜呀!來來來……”李青瀾一聲“小陶”念得陶主簿差點沒被口中的清茶嗆到,“咕咚”一聲咽下那口茶水,陶主簿一邊恨恨捶著胸膛,一邊眯著眼惡狠狠的瞪著正笑嗬嗬拉著小段往過走的李老爺子。


    李青瀾一轉身,望見的就是老陶那比鍋底還黑的一張臉,不禁“喲嗬”一聲:“小陶啊,你這是怎麽了?一大清早的,臉色很差哪!這昨晚上案子都結了,你應該睡得安穩才是啊,怎的還休息不好了?”


    又一聲“小陶”,再看到一旁幾人憋笑的表情,陶主簿當即覺得眼前一黑,個不長記性的老傢夥!說多少遍了,不是小陶,是老陶!


    此時趙廷也已經坐了迴去,一雙漆黑眼眸緊緊鎖住小段,眉心微蹙薄唇緊抿,麵上神色很是不豫。小段沒有任由李青瀾將他拉到陶主簿身邊,輕聲謝過李青瀾,就在展雲身邊坐下了。李青瀾也不勉強,坐迴木椅,端起茶杯慢慢品茗。


    趙廷從剛才小童說那句話開始,心裏頭就稍有不快,再聽到小段那般出言貶低自己,神色冷淡語調平板,就覺得這人真是倔的要命!是人聽了那話心裏頭都要不舒服的,你發泄一下會死啊!人家李大人都讓人賠禮道歉了,不接受也就罷了,何必說那樣的話那樣作踐自己?在場的人都不是頭迴跟他打交道,自己和展雲這幾天跟他一起跑案子,從早到晚都混在一處,他是什麽樣的人還不清楚?做什麽非要把自己說的跟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似的!


    一邊展雲側眸悄悄打量小段臉色,也不禁有點小心翼翼的。心說這人應該是生氣了吧?平日裏再冷淡,也總有些表情。可剛才從進了屋子,臉上就跟戴了個麵具似的,冷冷淡淡的,說話聲音都變了,讓人看不出一點情緒。


    小段端起茶杯飲茶,鳳眸半垂,更讓人猜不透他此時心情。陶主簿咽下一口茶,細長的眼微眯,笑嘻嘻的問道:“小段哪,大家都很好奇,昨晚上你到底跟那兩人說了句什麽,她們倆就乖乖的都招了。那王素蕾嘴硬的很,到後來竟也沒攔著,倆人一前一後交待的清清楚楚,有什麽對不上的地方還補充說明。”


    小段抿了口清茶,抬眸看向李青瀾和陶涵之,又看看對麵的趙廷以及坐在自己身邊的展雲,沉默片刻方才輕聲說道:“這事不適合太多人知道。”


    李青瀾揮揮手,站在一邊的小童以及另外兩個下人就都出去了。小段又抿了口茶,眼眸半垂,半晌,才輕聲說了一句:“我答應那兩人,問斬之後,可合葬一處。”


    展雲輕輕“啊”了一聲,李青瀾和陶涵之也頗有些意外。趙廷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待琢磨過來勁兒之後,劍眉一揚,薄唇輕啟:“你是怎麽發現的?”


    小段睫毛輕輕扇動,抬眸與趙廷對視:“很多事不難察覺,隻是容易被固有的思維禁錮住。”陶涵之點頭,的確,這女子之間發生超乎友誼之上的感情,雖然極少聽聞,卻也並非完全不可能。隻是一般人見了,多不會往那方麵想,即便覺得兩人過於親密,也有的是藉口搪塞過去。也不知,這藉口是為別人找的,還是為自己找的。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那位藍小姐的?”這迴發問的是展雲,他和趙廷都是從藍蘭被朱巧憐指控身懷玉蝶簪子那日,才開始對這人起疑。但從昨晚小段拿出那條錢蝶幽生前所繡的絲帕來看,他應該是早就對藍蘭有所懷疑了。


    小段側眸看了眼展雲,淡淡說道:“第一次見她那天。”


    在座幾人都有些驚訝,展雲也不禁目露驚奇:“為何?”


    小段放下茶杯,看向對麵趙廷:“從她見到我和趙廷的第一反應可以判斷,她應該極為羞怯膽小。可我開口要她留下,說要詢問錢蝶幽幾人被害的事情,她反倒不急著落跑,連我們是什麽來路都沒有問,就坐下來迴答我們的問題。”趙廷輕輕點頭,細一琢磨,的確有些古怪。


    小段又接著說道:“她主動提起為錢蝶幽繡手帕的事,原想藉機表明與其姐妹情深。可之後隨著雅舍眾人關係一點點曝露,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與錢蝶幽關係並不親厚。即便是素來與錢蝶幽關係較好的朱巧憐,也隻為她折了些白蓮,她卻偏要繡什麽異色雙麵燒給她。也是因為想到這點,我才將注意力轉向那方帕子,進而通過時間差證明我的猜想。”


    “不過這都是後來的事。真正讓我在當天就對她抱有懷疑的,在於她說的那句‘她的魂魄迴來報復我們所有人了’。”小段側眸看向展雲:“那日你與朱巧憐交談半晌,聽她不少雅舍的事,可有聽她說過半句類似的話?”


    展雲仔細迴想片刻,肯定搖頭:“沒有。”


    小段又轉頭看向趙廷:“之後與雅舍眾位小姐有過更多接觸,咱們可曾再次聽過這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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