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承明殿。


    照例朝議,文武百官立於大殿之內。


    世子位於百官之首。


    由於昨夜與三位老臣商討“羅網”一事,嬴霸並未休息好。


    內宮宦官黑夫高聲宣唱道:


    “有事奏,無事退。”


    文武百官除了一些照例上報的賦稅政事軍務之外,便再無人上奏。


    世子見狀,笑著拱手說道:


    “上報君父,文武百官再無上奏,我秦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此乃大國之兆。”


    嬴蕩說這番話的時候麵色激蕩,一副感慨激動模樣。


    嬴霸聞聽此言心裏則是一陣無奈。


    還海晏河清、安居樂業呢,秦國暗處還有個不知敵友的羅網窺伺著。


    不弄清楚羅網的來路,哪來的海晏河清、安居樂業。


    不過世子也是出於好心,縱使嬴霸心中再怎麽鬱悶。


    也還是強笑迴應道:


    “這還是多虧了諸位重臣的操勞啊。”


    文武百官聞言齊聲行禮,說道:


    “仰仗君候神武睿智,放有我秦國今日。”


    一番寒暄客套,搞了波君臣和睦之後,朝議便散了。


    嬴霸在內宮宦官黑夫的陪同下,往寢宮行去。


    今日上午,看來他是無心批閱奏折了。


    君候走遠後,文武百官並未散去。


    而是在承明殿外聚談起來。


    “各位大臣,你們聽說了麽,昨日不少軍隊中小有名氣的小將可都去給三公子當門客了。”


    “這事我知道,據說其中還有王翦將軍的兒子王賁和蒙驁將軍的孫子蒙恬。”


    “何止啊,我打聽過了,共計十二個人!這些年在軍中的後起之秀,未來將星,全都去了。”


    “確有此事?可他們為何不去投奔世子,轉而去投奔三公子作甚?”


    “我也倍感疑惑,難不成他們也跟三公子一樣喜歡聲色犬馬,真可謂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啊。”


    “休要胡說,蒙驁將軍孫子、王翦將軍的兒子能是那種人?


    依在下愚見,恐怕是三公子極具人格魅力,放蕩不羈,對誰都笑嗬嗬客客氣氣,大家跟三公子相處沒壓力。”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著。


    見世子嬴蕩出了承明殿,所有人又都改換了話題。


    談論起家長裏短,討論起享樂之事了。


    但,他們之前的談話,在承明殿裏偷聽的世子可是聽的一清二楚。


    嬴蕩表麵沉穩鎮定,內心怒火叢生,他氣惱的迴世子府去了。


    大夫甘龍看出世子內心,在後麵悄悄跟著去了世子府。


    入了世子府,嬴蕩不再掩飾自己的內心,徹底爆發。


    他舉起木案一陣打砸,發泄心中的氣怒。


    “這遊手好閑貪財好色的嬴天,究竟給他們灌了什麽迷魂湯?”


    “世子!怒而摔物,與匹夫何異?”


    突然,一聲威嚴的嗬斥在世子府內響起。


    嬴蕩側目而去,發現來人竟是當朝相國,亦是世子首傅(首席老師)甘龍。


    甘龍乃舊貴族、世族領袖與複辟舊法勢力的軸心人物,是秦國清醒的保守派領袖。


    威望之高,勢力之大,就連當今秦候也要給三分薄麵。


    為世子首傅,師道嚴苛,將自己的有限變法理念貫徹到世子心中。


    嬴蕩從小就在他的教導下長大,內心對甘龍九分尊敬一分懼怕,而對另一位老師商鞅則是十分害怕。


    甘龍步入宮中,按照周禮,拜謁要按照先君臣,後長幼的順序。


    他拱手躬身,向嬴蕩恭敬行禮:


    “臣甘龍,拜見世子!”


    世子嬴蕩整理好衣衫,他也恭敬還禮道:


    “學生見過大師傅。”


    行完禮數,甘龍開口說道:


    “世子,如此氣怒,可是因為昨晚三公子府中發生的事情?”


    “大師傅,學生比那嬴天差在何處?緣何少年將士以及將門之後都去投奔他?”


    甘龍聞言輕撫白須,他笑著說道:


    “若是此事,那世子根本無需煩憂。”


    “大師傅,何出此言?”


    “他們不過是想要建功立業,擺脫祖輩福蔭而已。


    軍隊武夫,目光短淺,隻圖一時之快。”


    嬴蕩聞言更加疑惑了,他追問道:


    “若是如此,那他們更該來投奔學生我啊。


    隻要學生想,什麽官職不能替他們向君父求來?”


    甘龍聞言隻是笑笑,他輕輕搖頭,開口說道:


    “世子,您現在是當局者迷,不妨以旁人的角度再想想。”


    甘龍這番話一語點醒夢中人。


    嬴蕩恍若撥開雲霧見月明。


    他一番思索,很快便想明了緣由:他們是想要跟隨三公子就藩,拚出實績,而非本世子給的官職,拖累在官場。


    見世子已經開悟,甘龍滿意的點了點頭。


    “世子皆知三公子是個紈絝膏粱,自甘墮落,為秦候不喜。


    您應該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四公子嬴稷身上,別忘了嬴稷的母親乃是君候大夫人。”


    世子恍然大悟,茅塞頓開,感覺渾身舒暢。


    良久他才是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還以為我家老三真比本世子強呢。”


    甘龍聞言嚴肅訓斥:


    “世子,再沒有成為下一任秦候之前,切莫輕視任何人,三公子雖是廢材,但易於控製,你的右傅(二師傅)商鞅可惦記著呢。”


    “學生明白,可是庸城之中,還未就藩的公子這麽多,緣何他們隻拜謁三公子一人?我家四弟嬴稷眼瞅著也長大了。”


    “這一點,老臣也不大明白,隻能猜測三公子那醉聲夢色、自甘墮落的舉止下,定是有些隱藏的,至於具體緣由,還要慢慢調查。”


    世子嬴蕩聞言立刻冷靜下來。


    他沉吟片刻,隨後開口說道:


    “大師傅,學生有一事相求。”


    “世子,你我乃是一派,但說無妨,老臣定當鞠躬盡瘁!”


    嬴蕩神色威嚴,沉聲說道:


    “大師傅你在朝中德高望重,學生想您知會舊貴族、世族大臣,催促老三盡快就藩,至於我家老四,慢慢打壓。”


    “老臣明白!”


    得到命令,大夫甘龍立刻動身開始安排。


    望著大師傅離去的背影,嬴蕩眼睛微眯,低聲自語道:


    “不管你有何隱藏,隻要離開了君父視線,便再難威脅到本世子!”


    …………


    世子這邊秘密謀事,四公子府內同樣也在密談。


    穰侯魏冉正跟四公子嬴稷,分析著當下朝局。


    “公子,眼下出了三公子這檔子事,對我們而言乃是一大幸事!”


    四公子嬴稷聞言不禁心中疑惑,他開口問道:


    “少年將士以及將門之後都被三公子攬入門下,何來幸事一說?”


    穰侯魏冉開口解釋道:


    “四公子,若日老臣跟隨君候偷偷去了三公子府邸,暗中觀察到三公子嬴天並非世人所傳聞的那樣,而是一個隱藏極深、城府極深的人。”


    四公子嬴稷眉頭一皺,沉聲道:


    “外甥我還在納悶三哥明明可以跟世子競爭,卻自甘墮落,那舅舅可知道三哥到底是怎麽想的?”


    穰侯魏冉臉上一紅:


    “縱使老臣閱人無數,自詡精明,恕老臣無能,你三哥的想法是在推測不出。


    你說他醉生夢死吧,在少年一輩中頗有威望,你說他城府深厚吧,但卻不拉攏黨羽,不跟任何大臣交往。


    不過有一點老臣可以肯定,隻要老三嬴天不在庸城,對你還構不成威脅。


    您的對手始終隻有一個,那便是世子。”


    “如今鬧出了三公子這檔子事兒,世子那邊肯定是焦頭爛額。”


    “世子的注意力目前都在三公子身上,正好方便我們擴充黨羽!”


    “當今朝堂之上,世子一派乃是以甘龍為首的舊世族、舊貴族三十幾人。”


    “而有老夫支持,外甥你這一派也有足足二十多人。”


    “至於你三哥,他無人幫襯護佑,朝中也隻有十幾名人微言輕的小官青睞而已,那些小官還隻是跟他經常喝花酒認識的。”


    聽著舅舅魏冉的話,嬴稷疑問道:


    “大良造張儀與犀首公孫衍、商君呢這三人是哪一派?”


    魏冉笑著說道:


    “老四,張儀和犀首都精明的很,深諳明哲保身之道……”


    嬴稷會意點頭:“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他們兩個老狐狸是不會下注的。”


    魏冉滿意地摸著嬴稷的肩膀:


    “嗯不錯,你能考慮到這一層,說明你長大了。


    至於商君,變法之後,一直被舊貴族、舊世族盯著,早已不問政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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