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時候,樂清總是奇怪,為什麽義父的房間中竟會掛著那一首嚴蕊的《卜算子》。後來,他卻終於漸漸懂得了義父心中那所深藏的對於人生無可確定的感傷——他所選擇的路也許並非出自他的本心,但是他的所遭所欲卻將他一步步地進逼——他終於無可選擇。

    而樂清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

    記得有那麽一天,義父突然對樂清說:“清兒,其實你不必一直追隨我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沉重——畢竟,這是他思考了那麽久的事情。

    樂清明白他的意思,卻隻是搖了搖頭。

    鬱,是他的姓氏。

    在那一次中遇難的,不隻是義父的好兄弟,更是他的親人。

    不可迴頭。

    否則,百年之後,將永無人能洗雪鬱家所流的鮮血。

    記得那次他去見陸逸,陸逸卻是幽幽地望著他,那目光令他無法捉摸。

    他記得他曾經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顏鈞。

    顏鈞,是江湖各派訂盟後現任武林盟主的名字。

    然而,那已經被關在這裏十年的那個人,究竟又為何提起這樣一個名字?

    很多的未知之數,樂清卻無比強烈地感覺到,答案已經即將揭曉。

    “隻是這計,用得未免險了些。”逍遙子微微頷首道,“若不能成功,便隻能成仁了。”

    映雪沉靜地微笑道:“天意而已。”

    “兔子?”雲天突然看到了映雪那天所丟的那隻兔子,遂疾追過去,抓住了那小東西。隻見小陸極為溫柔地撫了它幾下,道:“兔兒,兔兒,多謝你啦!若不是你,你陸哥哥我就沒命了。”

    映雪卻似忽而想起了什麽,臉色有些煞白——她這次沒有笑。

    “雲天啊,你怎麽一點兒危機感都沒有呢?”丁老爺子這次卻正經起來了,搖頭道:“真是氣死我了。”

    “師父。”雲天卻抱著兔子笑道,“既來之,則安之。總之您放心,我陸雲天雖不是偉丈夫,但我雲天亦絕不做那貪生怕死之徒。再說,這般認真地想事情,可不怎麽像我的作風。我是學生,是下屬,絕對服從您的指揮。”

    “這孩子……”丁老爺子無奈地歎道。

    “師弟啊。”逍遙子卻起身,“無憂是福。雲天是聰明的孩子,他明白我們的意思,你又何必擾他?”言畢大笑。

    “三爺爺,丁爺爺,映雪有些不適,先迴去了。”映雪忽而道。

    “去吧。你身子才剛恢複,今天又費了許多神,是該好好休息一下。”逍遙子道。

    映雪點了點頭,自去了。

    剛一推門,映雪卻見一人在房中靜坐,不由吃了一驚。再看時,卻是疾步向前,又驚又喜地喚道:“清哥哥!”

    “阿雪。”樂清卻是淡淡地笑了笑,“你的傷已經好了麽?太好了。”

    “清哥哥,你這些天去哪兒了?”映雪問道,“我很擔心你。”

    “阿雪。”樂清卻輕輕打斷了映雪的話,“我要出一趟遠門,不知何時會再迴來。所以,我想在臨行之前,再看看你。”

    映雪愣了一下,有些默然地點了點頭。

    “你去哪裏?又要多久才會迴來呢?”終於還是未能忍住,映雪望著樂清,努力微笑著問道。

    “我要去的地方很遠。也許我下個月便會迴來,也許,我永遠都不會迴來了。”樂清依舊是微笑著,微笑著答道。

    “是麽……”映雪的眼中有淡淡的淚光在閃爍,頭漸漸地低下去了。

    “一定要迴來啊”映雪忽而抬頭,眼中滿含著淚水,“不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你一定要迴來我會等你……無論何時,你都是我最親最愛的哥哥啊”

    樂清心中倏地一痛,卻笑道:“阿雪,還記得我答應過你要奏給你的那隻曲子麽?今日,我奏,你舞,如何?”

    映雪擦幹了臉上的淚水,點頭道:“好。”

    “那麽要什麽曲子呢?”他問道。

    “《遊夢》。”映雪微微猶豫了一下,道。

    樂清的喉頭突然有些梗塞——是那個晚上的那支曲子麽?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道:“好。”

    玉簫聲起,映雪斂裾而舞。

    她的舞姿輕靈而優雅,顧盼生笑,柔波萬頃。月升起了,她卻依然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龍涎的香氣四溢,翠色的煙霧浮於空中,結而不散。他們就在這樣的夜中,奏起了最後的離歌。

    隻是,無論是怎樣的不舍,怎樣的挽留,他們的愛也永不可迴複到它開始的地方。高唐雲散,天香溢卻,並不是誰的過錯,隻是今生不可相伴。

    曲終了,人散了,而殘餘的香氣卻還在空氣中靜靜地浮動著——留人追思,亦或是等待重逢。

    汛遠槎風,夢深薇露,化作斷魂心字。

    一縷縈簾翠影,依稀海天雲氣。

    隻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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