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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霧彌漫之下,隱約能看到樹木的輪廓,寂靜的環境中,已經看不清一切端倪了。


    行走在這種環境裏,嚴譽麵無表情,但是微微緊抿的唇,額頭抖動的青筋,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一些複雜情緒。


    或許先前阮玉與燕斟的那番行徑,深深的刺痛了他驕傲的心。


    作為劍齋一脈的傳入,他與褚良乃是同一年入門,哪怕在道法修行上不如褚良,他也未曾自暴自棄,或是哀怨他人,但是對於劍齋的付出,他自問要比褚良做的多得多。


    從褚良脫離劍齋進入太和宮開始,劍齋的事情大多都是他在打理,為了撐起這個沒落的門派,嚴譽一直在努力,隻是,他天資不高,在道行上成就有限,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褚良那麽耀眼,哪怕付出了難以想象的努力,卻依然沒有太大的成效。


    而事實上,他也並不算是一種胸懷大誌的人,若非被司空閣壓製的厲害,他又何意會帶著劍齋眾人長途跋涉,來到了號稱眾生墳墓的九幽之地!


    隻是,劍齋的底子實在是太薄了,僅僅進入九幽的第一道關卡,就幾乎讓劍齋遭遇了全軍覆沒的境地,要不是劍齋最後一位宗老阮伯冒死相救,現在他們三個,未必會活蹦亂跳的活下去,但哪怕這樣,當時嚴譽三人的處境依然不容樂觀。


    這個時候,三人遇到了他,那個在師父羽化之後改換門庭,投身太和宮的褚良,在對方的出手之下,三人才得以平安離開哪裏,最後來到了嶓塚城,暫時修了整一陣。


    從內心上來講,嚴譽對褚良的心境是十分複雜的,他或許能察覺到這個人的良心未泯,但對於褚良的背叛,嚴譽一直耿耿於懷,他一直認為,若是當日褚良不曾離去,以他的本事,劍齋的未來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他曾經暗中與褚良談過,隻要褚良重迴劍齋,現在的褚良,仍然是曾經的哪一個褚師兄。


    沒有人會計較什麽,無論是阮玉還是燕斟,都會讚同這個主意。


    但顯然,褚良讓他失望了,他不肯割舍太和宮的權勢富貴,最終還是拒絕了他。


    這種狠心的拒絕,讓兩人之間的裂痕轟然擴大,最後達到了難以彌補的境地。


    這個時候,他原以為阮玉和燕斟會站到他這邊,因為作為劍齋僅存的幾位傳人,本就應該站在一條線上的,無論阮玉是否對褚良有情,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麵前,本就該學會取舍,哪怕當年褚良尚在劍齋之時,為了傳承有序不生波折,嚴譽也曾放棄了最後一絲幻想,將禍起蕭牆的心思扼殺在萌芽裏。


    嚴譽曾經喜歡過阮玉。


    但阮玉不喜歡他,一味強求自己得不到東西,並不是他的本意,尤其阮玉喜歡另一個人,那個名叫褚良男子,這種喜歡原本沒有錯,我喜歡你,你喜歡他,又不是什麽不對的東西,但是它沒有想過,有一天,這種喜歡會蓋過他視為性命的劍齋,在個人的複雜情緒下,阮玉與燕斟拋棄了自身的立場,站在了那個男人的背後——那個改換門庭、攀龍附鳳的男人背後!


    難道他們不知道,為了劍齋,我嚴譽可以連性命都不要,而他們背後的那個男子,卻將劍齋視為無物!


    嚴譽很難過,也很委屈,若是可以的話,他寧願像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但是,一個學會壓抑與忍耐,性子執拗而又倔強的男子,是無法接受自己的軟弱,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態,他就像是一個被同伴拋棄的種子,哪怕本質不堪,卻依然想要自力更生,成長出一片參天巨木。


    所以,這種情緒在僅僅困擾了他幾個時辰後,就被另一種情緒漸漸取代。


    “這是……”


    情緒收斂起來,他終於將注意力放到了周圍的環境裏,大霧彌漫的樹林中,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麽改變。


    要知道,以他的腳力,幾個時辰足以橫行數千裏,若是不顧一切,這個行程還可以擴大幾倍,但是眼前的場景顯然有些不對,因為前行了這麽久,這種大霧彌漫的環境仍然沒有多少變化。


    這個地方很奇怪,與九幽大多數的地方相比,不僅僅是環境的不同,甚至一些細微的變化,也存在著極大的差異。


    起碼在這個地方,他並未感受到九幽那種強烈的壓製力。


    嚴譽並不知道,這裏是桃止山,而桃止山原本就不屬於九幽,這個一個被人截取的陸地碎片。


    在穿過一片山穀之後,嚴譽來到了一處懸崖,或許是站在高處的緣故,大霧並未阻擋多少視線,站在那裏眺望,他甚至能見到山林間隱匿的鳥獸。


    猝然看到這種場景,之前淤積的鬱氣竟然一掃而空,他張開雙手,閉上眸子,站在那裏深深的吸了口氣。


    良久,嚴譽睜開眼睛,神情也變得輕鬆了起來。


    尋了一個方向之後,他跋山涉水,出現在一片茂盛的山林中。


    這片山林很神奇,大多暴露出來的樹木都是同一根軀幹冒出來的枝椏,甚至有數十丈長的葉子連在一起,遮蔽天際,讓人看不清端倪。


    細細望去,那盤踞的軀幹猶如山脈,延伸到雲霧之中,根本看不到盡頭。


    僅僅是一截軀幹就已經這麽大了,嚴譽實在是無法想象,這顆大樹的本體到底會是什麽模樣。


    就這樣,在穿過了不知道多少片葉子之後,嚴譽看到了一個小鎮。


    那小鎮的建築奇特,而且裏麵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音傳遞出來。


    站在小鎮之外,嚴譽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為在這種荒山野嶺突然碰到一個小鎮,顯然是一件古怪的事情。


    站在那裏凝視了好久,卻並沒有發現什麽人走來,那小鎮仿佛沒有人煙一般,籠罩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看著眼前這種場景,嚴譽冷笑了幾聲,然後毅然轉身,從小鎮外側繞過。


    他雖然對這種地方有些好奇,這種好奇心並不能成為他冒險的理由,而這個小鎮,顯得不是什麽太讓人安心的地方。


    轉身微微凝視了身後一眼,嚴譽加快速度,在山林中奔行了起來,兩側的場景飛快的倒退,那霧氣也漸漸的消散起來,在奔跑了一段時間之後,嚴譽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透過迷霧,一座黑色的小鎮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那小鎮的輪廓,竟然與身後的那個小鎮一模一樣。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嚴譽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起來,他全身的汗毛微微立起,血液也逐漸的了起來。


    “幻術?”


    微微的皺了皺眉,他偏過頭,凝視了一眼身後的迷霧,那白茫茫的場景中,仿佛有著什麽恐怖的東西在注視著他,那種毫不掩飾、並且不懷好意的目光,讓他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壓抑的氣氛籠罩過來,嚴譽繞過小鎮,再次快速的奔跑了起來,他甚至嚐試過飛行,但是在路過不知道多少座小鎮之後,他大口喘著氣,眸子充血,依然站在那小鎮的入口微微徘徊。


    手掌下意識的攥緊了起來,骨結摩擦的聲音劈啪作響,他微微咬著唇,目光注視著這座始終無法擺脫的小鎮。


    “裝神弄鬼!”


    大概意識到自己被什麽東西盯上了,他四處掃視了一陣,微微眯了眯眸子。


    可是迷霧中,除了那座黑色的小鎮,在視線之中,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站在那裏,微微僵持了片刻,他突然抬起腳步,毅然走進了小鎮內部。


    小鎮不大,他並未發現人煙,嚴譽進入了一些店鋪內查看,卻仍然能發現有人類棲息的痕跡。


    而且這種痕跡太過明顯,他甚至以為那些生活在這裏的人類剛剛離去。


    望著不遠處的街邊小鋪,他的目光微微眨了眨,那冒著霧氣的蒸籠微微升騰著,似乎蒸煮著一些茶點模樣的東西。


    他走到近前,遲疑的將蒸籠掀開,帶白霧微微散去之後,他看到了熱氣騰騰的包子。


    目光古怪的眨了眨,嚴譽伸手觸碰了下,卻感受到了指尖的溫熱。


    “不是幻術?”


    微微愣了一陣之後,他拿起一個包子,稍稍猶豫了下,輕輕放在嘴邊咬了一口,那味道卻出奇的古怪。


    不像是尋常的肉類,卻顯得異常勁道。


    慢慢咀嚼了一陣,他眸子一凝,瞳孔放大,突然吐出了出來。


    一股腥臭無比的氣息溢滿口腔,猶如屍臭一般的味道,讓嚴譽劇烈的嘔吐了起來,胸腔的五髒仿佛被五指狠狠的扭動著,他伸手扶在牆頭,臉上的青筋暴起。


    “啊——啊——”


    野獸般的嚎叫聲從他口中響起,他瞪著猩紅的眸子,張開滴血的嘴,五官在頃刻間變得扭曲。


    “唔……唔……唔……唔……”


    恐怖的怪笑聲在小鎮上空迴蕩,猶如黑色的墨汁一般,染黑了那漫天白霧。


    那被染黑的霧氣不斷升騰盤旋,在小鎮的上空,形成了一道黑色的龍卷。


    眨眼間,視線之中就已經是一片昏暗了。


    嚴譽咬著牙,有猩紅的鮮血微微滲出,他齜牙咧嘴的嚎叫了幾聲,然後仿佛瘋了一般朝著小鎮外麵衝去。


    “嗡……”


    大地開始劇烈的震動,整個小鎮仿佛活過來一般,那微微浮出的小鎮吞吐著漫天黑雲,隱約能見到,兩者漸漸糾纏到了一起,形成了恐怖怪獸般的輪廓。


    那猙獰的怪獸張開了恐怖的獠牙,仿佛排山倒海般激起霧浪,並且迅速的合並了起來。


    嚴譽飛快的跑著,那無形的獠牙卻在身後快速放大,他用盡全力的大叫了起來,不斷的奔跑逃竄,但是整個身子卻好像漸漸縮小了一樣,猶如原地奔行的木偶,被猙獰的獸口轟然吞沒……


    ……


    ……


    嶓塚城城門大開的消息,已經在城內醞釀了不短的時間,但是除了極少部分的妖魔修士離去,大多數生靈,都隱匿在城內觀望著。


    外麵的世界情況不明朗,又不是他們熟悉的環境,在這種狀況下,貿然走出嶓塚城,說不定會落得個暴屍荒野的下場,對於這種關乎自身安危的事情,大多數生靈都變得異常謹慎,好在這個時候,接手嶓塚府的人類並沒有什麽動靜,在沒有外部的因素威脅下,這些隱匿在城內的生靈,顯然沒有太大的壓力。


    眾多生靈觀察著城內外的局勢,而暗中盯著某些事情的阿彌,也突然的找上門來。


    兩人並沒有寒暄什麽,而是開門見山的談了一些關於桃止山的事情。


    “……先前那些人離開的時候,我曾經在他們身上做了一些標記,但是從昨天開始,他們身上散發的氣息已經一點點的消失了。”阿彌這樣說著,神情也變得有些嚴肅︰“但是,這隻是其中一小部分人,我沒有做標記的仍然有很多,若是算上那些妖魔,以及沒有注意的修士,這種氣息消散的數量會更多。”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些簡單的情報了,殺生成仁並沒有翻開,卻依然能感受到城內外那種古怪的氣氛︰“這麽說,迷霧之中,的確是有一些危險的。”他微微揉了揉眉心,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看來這桃止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平靜。”


    “桃止山連同著“魔”誕生地的入口,若是這種地方出了紕漏,整個九幽之地,乃至整個天下,都不會太過安生。”阿彌仰著頭,微微的歎了口氣︰“事實上,終結陀羅門時代的那一戰,天下各族雖然沒有輸,卻也算不上贏家,若是那一戰再次重演,對於整個天下來說,無疑是一場天大的災難。”


    聽她這樣說著,殺生成仁反而皺了皺︰“你應該知道,我對這種事情,一直不怎麽感興趣。”


    “但是咕咕呢?”阿彌看著他,目光有些認真︰“如果你重視她,就應該知曉,有些事情若是發生了,怕是任何人都難以避免的。”


    “你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殺生成仁笑了笑,微微看著她說︰“你若是想要查清桃止山到底出了什麽事情,倒是有一個人能幫到你!”


    “哦?”阿彌稍稍有些驚訝︰“是誰?”


    殺生成仁並未說話,而是看不遠處,那兩個不斷嬉鬧的身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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