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這話聽起來象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說的。

    可事實上是我的感慨,我隻有21歲。

    我指的是我快大學畢業了。

    在即將開始的故事裏,確切的是想象與事實摻乎在一起的故事裏,對了還有過去的迴憶裏,我將是唯一的主人公。我想編造一個故事出來並讓自己貫穿全文隻是無聊的緣故並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想必大家已經猜出來了,對了,我隻是一個無所事事,有著強烈個人欲望但很不得誌的人。我遊手好閑對未來工作的事毫無把握又無能為力。這就是我,我說的是作者即本人。也許故事裏的我不是這樣,誰知道呢,往下敘述吧,一切聽天由命and我的想象。

    我曠課了,盡管此時我正坐在教室裏疾書。我的主人公卻在校園裏徜徉。我早有曠課的欲望,但老師們各個喜歡點名讓我不得不循規蹈矩,不能實現埋藏已久的心願。

    啊,曠課的空氣果然不同一般,很清新。盡管是陰天又快中午了我依然覺得空氣令人異常的興奮。陽光明媚,鳥語花香,這個世界多麽……不,我描繪錯了。沒有陽光,今天無日,鳥呢?應該有吧,還不到十月,最起碼麻雀還有幾隻,一定有的,往年的冬天我都見過的,它們是候鳥。

    我看到小舍走來。是她。我與她隻見過一麵,那是幾天前在公車上。當時她坐我旁邊,而我正暈車暈的厲害。我早注意到這個有幾分姿色的姑娘想要和她搭話,奈何腸胃不舒服一張口就有想吐的感覺所以一直沒有開口。我當時沒有表現出我的好色來,低頭不語象在沉思其實是憋著一肚子早餐難受的要死的樣子一定很酷。我猜是這樣的,否則就是我也有幾分姿色,要不小舍為什麽要主動和我交談。

    我不住的點頭,搖頭,偶爾才說兩句。她很奇怪。我告訴她我暈車。她問暈的這樣厲害?我說我坐牛車都暈,她又問我什麽車不暈,我迴答說自行車。她笑了,說:“那你上學怎麽辦,該不會騎了一千多裏的自行車吧?”“哪裏”我說,“火車,火車我也不暈”。她又笑了一笑,露出了她的皓齒。我馬上去看她的明眸,發現她的眼睛很好看,大大的,雙眼皮,睫毛很長,眉毛……我記不起來了,總之給我印象很深的是她確實長的不錯,就連臉上的雀斑也被我忽略了。啊,她有雀斑,我差點忘了,怪不得我老覺得自己把她說的太美了,她有雀斑,怪不得當時我沒有馬上愛上她。

    小舍走過來了。我認出了她。她也一定記起了在公車上曾一起度過了半個多小時沉默寡言的校友。她準備和我打招唿,我卻背過臉去。擦肩而過了,她一定怪我沒禮貌或者記性不好。可有什麽關係呢,讓我在故事裏酷一點吧。盡管這個小舍是個真實的人,我曾有過幾分鍾的想法想把她壓在我的身下,可我還是預備讓她悻悻恢恢。我討厭那種寫小說的方式——一扯上個漂亮女人就和主人公糾纏不清。我的主人公是我,我不是帥哥,沒有一般情況下作家們給的那種好命。小舍在我的構思裏還是個未定的角色,現在她隻是場景的一部分。想象一下,就象一部電影的開始,一個不起眼但很酷的男人走在一所大學的校園裏,鏡頭的中心當然是我,我的周圍走過了很多的人,男男女女,絡繹不絕,小舍就是其中的一個,而鏡頭並未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鏡頭正隨我瞄準了一家網吧。這所網吧是我的一位老師開的。從開業的第一天起我就成了我老師的上帝,每個星期都要來泡上幾次。我上網已經有很長時間的曆史了,在別人眼裏我已是一名資深網蟲。但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網絡技術,我隻懂得點擊。建個電子信箱,發個e——mail或者聊聊天什麽的,除了這些我什麽都不會。我做的最多的是寫郵件,我打字的速度很慢,用的是智能abc,所以盡管我每次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其實也寫不了幾個字,寫好了一發,幾個小時和幾塊錢就全搭進去了。我通常隻給一個女孩寫信(除了曾給兩個在網上征婚的女士發過兩封e-mail ,欺騙了她們兩把之外)她的信箱是我幫她建的,我老是給她寫信,一開始隻是寫著玩,後來就覺得有些想她了,源源不斷的給她寫含蓄的表達我渴望親近的心情。她從沒給我迴過信,可我還是契而不舍,有段時間我甚至想也許是她連智能abc都不會的緣故,並為此自鳴得意了一陣子,看來即便是最基本的電腦知識也是需要天分的。她的沉默被我當成了默許,我終於挑了一張很明白的電子卡片給她,直截了當的用漢字告訴她:我愛你。她依舊沒有迴信,但很快打來了電話。我很久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了,悅耳的聲音著實令我激動了幾秒鍾,但等我明白過來她說的是她很難接受後,我的一顆心開始冷卻,我不知到自己是怎樣不知所措的把對方早已掛斷的電話放下的。我覺得自己應該悲痛,但又實在不願意酗酒,我想學著別人一包包的抽煙,但又想起她曾給我的忠告,又作罷了。於是我繼續泡在網吧裏,讓自己沉迷在這個虛幻的世界裏,麻痹自己的神經抒發自己的心情,我並不難過我隻是覺得應該難過而試著去難過,所以我很快忘記了自己是個失意者,歡暢淋漓的在bbs上大罵特罵,同時又快速切換著窗口瀏覽一些黃色圖片。日薄西山的時候,我走出了先是在虛幻中走入後來又確實走入的網吧。

    這個世界很大,但我所在的校園不大,我的生活也很平淡,能作為小說題材的內容實在貧乏。我一直沒有嚐試創作的原因正在於此,閱曆少的可憐,人不到中年很難寫出有深度的東西。讀完之後能使人產生滄桑感的小說才是好的作品。一些青年作家寫來寫去無非是些風花雪月和床上纏綿,他們的作品通常就象一個渾身蓋滿報紙的妓女。讀者們迫不及待的把文字翻來翻去不過是想找出能煽起自己性欲的地方罷了。我看不起這類的作家,為他們成名而我默默無聞憤慨不平。當然我並非是說他們一文不值,有時候我也翻翻“妓女身上的報紙”他們的書在大學裏很有市場。

    我早已說過我的生活平淡無奇,無所事事是我經常的狀態。我喜歡以打牌的方式度過一個個無聊而漫長的夜晚。我不是孤獨的,寂寞的人聚在一起這個世界就有了生氣。總會有幾個與我相象的人,或偶爾無事的人。聊天已經沒有什麽新的內容,打牌是唯一眾人都願意消遣而不花錢的活動。在我今天把自己置於文字中敘述之前,我已經打了兩個小時的撲克。顯然今天的手氣不好,輸了一把。我很不高興提議再來一把,但作為勝利者的一方決心見好就收。小周和老保都不願繼續。他們喜悅興奮的神情把氣急敗壞的我逼到了教室裏。有時候實在尋不到事情,我還是願意學習一會的。

    教室裏人不多,而且多數在前麵坐成一團,幾個班委正忙著算分,給上學期的我們按分排位。他們大聲喧嘩著,我聽著一個個阿拉伯數字和一串串熟悉的名字在教室裏迴蕩。我覺得他們很吵,心裏很煩,就推開門又走了出去。

    太原的夜如同其他地方的夜一樣黑,這好象是句廢話,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寫出來,因為在我心裏我很願意相信有某個地方的夜是光明的,不僅僅是一些月朗星稀的夜,我希望是三百六十五天一年中的每一個夜晚。漆黑的夜吞噬了一切本來明顯易見的東西。我什麽也看不清楚,行走中差點碰上一輛停放在路旁的板車。疾馳而過的機車就象一頭頭猛獸悄無聲息的向我靠近,然後“唰”的一聲帶著卷起的灰塵把我甩在身後。它們應當打著車燈的,但我眼中的車輛隻是一團團黑影,隻在近處才能看清的黑影。太原南郊財經大學的南街上沒有一盞路燈,道路兩旁也絕少有建築,更多的是莊稼。這裏是城市的末端,與之接壤的是一望無垠的莊稼地而莊稼地的主人們聚居在財大北邊的村莊裏。

    有的人害怕黑暗,但實際上黑暗並不可怕,真正令人恐懼的是黑暗中隱藏的東西。還有人喜歡黑暗,因為黑暗能將他們隱藏。我不屬於兩者中的任何一種,黑暗對我來說是一種顏色,它能使我聯想到的決不會是具體的危險,我更容易感受的是一種無形的重壓。憂國憂民——我覺得自己是這麽一種人,特別當我有事沒事便設身處地的為奔波勞累的大眾蒼生想象事實艱難的時候。我張開雙臂,然後“啊”的大喊了一聲,帶著我深沉的思想躺了下去。

    “啊,啊”立即有兩聲驚唿響起,但不是我的迴音。身體一接觸到另一具身體我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了。我遇到了兩個願意把自己隱藏在黑暗中的人。這一對忘我投入正行好事的男女被我壓了個正著!他們迅速而慌張的爬了起來,緊張的抱在一起驚懼的看著我。我仰麵躺著,忽然笑了。太意外了,太意外了!我步履緩慢的思考著踱到了他們身旁他們竟然絲毫不知,而我隨意的一躺竟然壓著了這一對露水鴛鴦。真的很可笑,一定沒有人會相信這一切!我躺著就笑了,我的笑在他們看來一定很猙獰恐怖,他們突然同時大喊了一聲,抓起衣服飛也似的逃走了。我伸出手去,摸到了一副乳罩,我把它放在鼻子上聞了聞,揣進了口袋。

    在學校的大門前,我把乳罩掏出來掛在鐵柵欄上,借著燈光我看清了它是粉紅色的。

    編個故事,特別是不落窠臼的故事確非易事,我好不容易才虛幻了一段一看就很難讓人相信的故事。但我想大家都願意相信它。我用了一種很俗套的手法來吸引讀者,這也讓我有了寫下去的興趣,我開始明白我蔑視的那些作家為什麽鍾情於性行為的描寫,我開始同情他們,也開始同情自己。

    我設想自己撿到的東西是一位女性校友的,這想法很惡毒,因為我進一步的想法是可以以此為要挾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把在以往想象中已掛起來的乳罩摘下,並很意外的發現它的帶子上繡著兩個小字:“肖月”。我想這是那“母鴛鴦”的名字我使勁記了記,直到確信已經記住了它,我真的記住了,我期待著遇到這個人。

    我不知道上課對其他的學生來說意味著什麽,是獲取知識的機會還是完成教育投資的一種方式,對我來說卻隻是一段聽催眠曲的時間。絕少有那位老師有讓我不打瞌睡的魅力。從大二開始我就養成了上課睡覺的習慣,大三的時候我睡的更厲害,基本每天上午都要睡一個多小時。但這並不影響我的成績也不影響其他愛睡覺人的成績,我們敢放心大膽睡也正因為知道這一點。一年的課程事實上隻需要兩周的突擊就可以通過考試。上學期一周,下學期一周。其他的時間大可以用來做一些其他的事情,譬如說睡覺。也有人在老師催人欲睡的講課聲中精神矍鑠——相當的一部分人在底下準備各種不同的資格考試。在大學教育逐漸普及的今天,僅憑一張畢業證書或者學位證書已很難在同類人中具有競爭力。除了考研,就業需要越來越多的證書。我天生就痛恨考試,自然對博取證書的行為嗤之以鼻,我寧願睡覺也不願去看什麽考試資料。我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個不思進取的人,盡管我嘲笑他們的功利心態卻也明白他們同時也在嘲笑我。我很痛苦因為畢竟他們占多數。我曾做過妥協,我試著改變自己,犧牲了一點玩世不恭的時間去背一些單詞和備考注冊會計師的考試,但後來我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絲毫的改變。英語四級被我僥幸過了——其實也不算僥幸,我的英語並不差勁,隻是每次備考不充分。注會考試的前兩天,我無可奈何的告訴自己我實在不想看書一切都就算了吧。出題的人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想法,從考場一出來我就大罵萬惡的考試製度。

    這學期開了六門課,將是我大學裏學習的最後六門課程。我並不看中這"最後"兩字的意義,倒是老師們覺得我們僅剩的時光值得珍惜。一位老教授每次課後都布置大量的作業以督促我們的功課。我比較認真的做了兩天之後便頗不耐煩,轉成抄襲別人的成果,後來連抄也懶得抄了,幹脆複印別人的成果。感謝科技的發展,一切的技術隻為懶人們服務。複印機令我節省了不少的時間,這樣我才得以慢慢地從容不迫的從事我的文字工作。

    那個拒絕我的女孩的影子在我腦中始終揮之不去,我益發的想念她。我仔細的琢磨著她在電話裏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分析著每一個字可能包含的每一種意思。我覺得我們還沒有完——她很難接受並不代表不能接受。她可能是違心的,她也許並不知道拒絕我之後她會有什麽感受。就如同我一樣,剛被她拒絕時不覺得有什麽痛苦,但不久就發現與她的交流已成為一種習慣,不對她說些什麽,不聽她說些什麽我會感到很不自在,會感到對生活很難適應。她一定也想我的,我偷偷的想。我在前麵已經說過,她從來沒有給我迴過信,但那隻是指e——mail,事實上我和她書信來往已經有幾年的曆史,電話也是頻頻不斷。我在前麵還提到過我很久沒有接到過她的電話,但其實時間也不長,大概隻有一星期左右,我之所以說長是因為我覺得很長。我現在知道了,雖然我很隨意的用了一張電子卡片來表達了我的愛慕但其實我的感情是鄭重的,隻是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愛她,應該很正式的向她求愛,我為我用了一種很輕率的方式感到後悔,我決心親口向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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