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夜闖城門的消息傳到橡城衛府統軍李年的耳朵裏,就像冷水濺入了熱油鍋。


    他原本躁動不安的心撞上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數,更加難以平靜。


    真正棘手的難題毫無消除的跡象,細小而危險的苗頭無處不在,二者都令李年頭疼不已。


    他因為各種各樣的糟心事幾夜沒合眼,隻能在白天趁空迷糊一會兒。


    如今他年過四十,傷病偶爾發作,熱血時常翻湧。眼見風煙將起,他隻怕自己保藏多年的長刀生鏽易折。


    夜風辛勤丈量城牆的高度,卻因為不識數而發出不甘的唿嘯。


    李年在城樓上吹了半夜冷風,連舌頭都凍麻了。


    “去......把崔應水......找來。”


    侍衛領命而去,沒過多久,便帶來了衛府佐事崔應水。


    崔應水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為了顯得老成,他特地蓄了兩撇短須。


    當然,李年沒有把崔應水的伎倆放在眼裏。他心裏甚至覺得這種故作端莊的行為和崔應水的年齡一樣幼稚。


    “如何?”


    崔應水奉命查問城門發生的騷動,對李年的提問早有準備。他不假思索迴稟道:“夜闖城門的是一戶姓胡的人家,七口人,城尹已經吩咐將他們全部押入刑房了。”


    “薛均?他的消息那麽快?”


    在李年的印象中,城尹薛均說話做事總是慢條斯理、像是故意要讓旁人幹著急。


    今夜事有反常,人也有反常。


    “是。”崔應水頓了頓,才說,“城尹認為,城內的事務不該由衛府插手,我還沒來得及盤問清楚胡氏一家人深夜出城的緣由,城尹就把關涉此事的人全都帶走了。”


    李年聽了崔應水的解釋,追問一句:“他親自來拿人?”


    崔應水點點頭,做出肯定的迴答。


    李年知道城尹薛均拿人的理由無可反駁,就算他在當場恐怕也阻攔不了。


    因此,他沒有責怪崔應水不知變通,反而說:“你放人是對的。薛均這麽快就反應過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怎麽看?”


    冷風吹得崔應水的圓臉緊繃起來。


    他摸了摸唇邊的短須,眉頭一皺,露出思索的神色。


    “城尹一言一行,公正無私......”


    李年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你想說什麽,不必遮掩。”


    崔應水這才下定決心,一口氣說完他想說的話。


    “胡氏一家見到城尹就像見到救星一樣,我不認為二者私下裏沒有交誼。”


    李年點點頭。


    崔應水名分上是衛府佐事,歸他這個衛府統軍任意調遣,實際卻是蔡都督一手提攜的後進之秀。


    他安守本分,並未將崔應水當作心腹親信。


    崔應水心有所感,自然謹言慎行,對待李年敬重但卻生疏。


    “你認為他們交誼是否深厚?”李年又問。


    崔應水見李年臉上有讚同之色,暗暗鬆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不深。衛府的人手在附郭和城門的排布,城尹也有所耳聞。倘若胡氏事先向城尹求助,應該有辦法不驚動衛府的哨子,悄悄出城。”


    李年對崔應水的迴答十分滿意。


    他麵前這個年輕人雖然處事不夠老練,卻擁有過人的聰穎。他心裏也很佩服蔡都督慧眼識珠。


    李年的心思不足為外人道。


    “懇請將軍特許我休沐一日。”崔應水忽然說道。


    李年審視一番,猜到了崔應水的意思。


    “你想入城暗中查探,”李年語氣肯定,“還擔心被薛均發現,想用休沐做借口。”


    崔應水見自己的打算被李年看穿,卻毫不心虛。


    “在這個節骨眼上,胡氏一家連一夜也不肯等,非要出城,一定有一個極為迫切的理由。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崔應水壓低聲音,對李年耳語片刻。


    “好,就這麽辦......”李年的聲音也變低了。


    夜風聽不清二人的秘密私語,憤憤不平,嗚嗚咽咽。


    六安打了個冷顫。


    他已經達到一半目的。


    夜闖城門的一行人就是在他的鼓動之下,不管不顧暴露了私心。


    今夜,他不用再多做什麽,隻需要靜靜等待。


    比他更應該著急的人會是蕭蕪。


    避開巡城衛隊,六安並未前往昨夜落腳的客店。他猜測蘇興已經將烏翎的執事送到蕭蕪手上,因此故意避開蘇興。


    他要去的地方是油傘街。


    蕭蕪一旦開始行動,定然會發現一些關於他的線索。


    他必須在蕭蕪反應過來之前,借紅薔之手遮掩他的行蹤。同時,他今夜也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


    六安萬萬沒想到的是,因為蘇興出了岔子,他的謀算幾乎敗露。


    “稀客上門,難得、難得。”


    正在酒館等待消息的紅薔見到一切謎團的源頭出現在她麵前,不由得牙根發癢。


    “借個地方過夜,可否?”六安說話的語氣故作輕鬆。


    “哼,”紅薔冷冷一笑,“你膽子真不小,敢招惹蕭蕪,還敢在我麵前挑撥是非。我看,你是活膩了。”


    六安心頭一驚,麵上卻不動聲色。


    “這話怎麽說?”


    紅薔拋出她手裏的人證,詐唬道:“蘇興如今在我手上,我隻不過使出兩分手段,他就受不了、把你暗中謀劃對付蕭蕪的事吐得一幹二淨。你說,我該不該把蘇興交給蕭蕪呢?”


    六安聽後,啞然失笑。


    紅薔又惱又急,怒喝道:“臭小子,你笑什麽!”


    六安當然不會告訴紅薔,他並未對蘇興吐露他的計劃。而紅薔用假話來詐他,正好說明蘇興連那個漏洞百出、瞞天過海的計策都沒有對紅薔和盤托出。


    如果蘇興真的對他們的密謀守口如瓶,他倒應該對蘇興刮目相看了。


    不過,紅薔從哪裏察覺到他的意圖,這一點值得他探究。


    “我笑......你可笑。”六安微笑著說,“你明明知道長老信重蕭蕪甚於你,長老也明明知道你在橡城經營多年、比蕭蕪更熟悉橡城的內情。可你還是吐絲自縛,不敢過問蕭蕪在橡城的所作所為。而長老同樣也在裝聾作啞,把那件至關重要的任務交給蕭蕪,不肯給你半點立功的機會。這難道不可笑嗎?”


    紅薔臉色大變。


    “你住嘴。”她咬牙道,“我對長老的安排從未有過任何不滿。蕭蕪憑他的本事得到長老的信重,與我無關。你從中挑撥,到底安的什麽心?”


    六安確實說中了她的痛處,但她絕不會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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