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兒從小就是別人爭相誇讚的神童,像這樣的話,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熊采芝沒有露出半點笑容。


    俞溢再接再厲:“若是熊首領肯給我們一次機會,我保證,熊小姐一定會重振五熊矛的威名,為熊氏增光添彩。”


    熊采芝嘴角一動,卻沒有接話。


    俞溢以為熊采芝是在嘲笑他,轉念便改變了策略。


    “九首山僻處一隅,與外界毫無溝通,熊首領難道看不見這四伏的危機麽?”


    熊采芝的態度變得慎重起來。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輕人如此老練。


    “危機?是我的危機,還是你的危機?”她說話時,語氣中透著直白的威脅。


    俞溢再次感到棘手,同時也奇怪:這樣態度強硬、頭腦清楚的首領怎麽會走到捉襟見肘的地步、最後淪為賊寇?


    他小心說:“我的危機全在熊首領一念之間,而熊首領的危機卻不會因為熊首領的意願而改變。”


    明知是對方的試探,熊采芝還是忍不住發出了歎氣。


    這一來便證實了俞溢的猜測。


    “看押我二人的棚屋地麵全是死蠍子,你們從前是以養蠍為業?後來為何又破敗了?”


    “你很聰明,你來告訴我。”熊采芝在俞溢和劉筠身上分別看了一眼,她正在做出她的選擇。


    俞溢無從猜測。他對養蠍並不了解,隻知鱟蠍部之中有許多養蠍人。曾與他結怨的厲氏公子家中就有蠍舍。這或許和容氏的巫聖堂煉製丹丸需要用到蠍子有關。


    劉筠不知道俞溢為何不迴答,卻被熊采芝探究的目光激起一陣惡寒。


    她雖是階下囚,卻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養蠍為業?鱟蠍部對養蠍人一向寬宏,你們若是認真踏實養蠍,至少也能糊口,何必去做賊?”


    劉筠冒了一個險。


    熊氏與鱟蠍部到底有何聯係?


    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探一探熊氏的口風,她始終無法安心。


    劉筠沒想到的是,她的直接比俞溢的迂迴更有效果。


    熊采芝一下子紅了眼。


    “鱟蠍部對自己的部眾寬宏,對外人苛刻狠辣。你是什麽東西,敢來對我指手畫腳?”


    劉筠唿吸加重,握住了拳頭。


    一方麵,她知道熊氏與鱟蠍部不和,這對她有利。另一方麵,她口不擇言觸怒熊氏,很可能當場遭殃。


    欣喜與驚懼同時襲來,她有些承受不住。


    “嘿。”俞溢的笑聲打破了竹屋中緊張的氛圍。


    “熊首領要是有鱟蠍部撐腰,何至於……嘿嘿,現在的鱟蠍部如日中天,不僅有令人尊崇的聖女,還有位高權重的王妃,整個南沼有誰能和它比肩?”俞溢有意誇大,迴過頭又說,“熊首領,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可不要不高興。”


    熊采芝臉色一沉,忽然意識到自己被這兩人戲弄了。


    “月盈則虧,物極必反,鱟蠍部也逃不過這個命。”她不再與二人廢話,“落在我的手裏,你們就別指望鱟蠍部了,要想活命,就替我辦一件事。既然你們是府衙的人,替我從府衙裏拿一份文卷,不算為難吧?文卷到手,我自然放人。”


    俞溢麵露難色。


    “你不放了我們,我們怎麽去拿?”劉筠不解。


    熊采芝早有準備。


    “這很容易。你們去一個人,留一個人。誰去誰留,你們自己決定。”


    俞溢想也不想,攔住劉筠的話頭,說:“她去。我進不了文卷庫,她進得了。”


    這個理由聽起來很合理。


    劉筠並不接受俞溢驟時做出的這個決定。他們本可以好好商議過後再給出答複。


    俞溢想的卻是讓劉筠先行脫身。他們根本不是府衙的人,連府衙的內院都進不去、更何況文卷庫。


    熊采芝看見俞溢閃爍的目光和劉筠不滿的神色,恍然明白了什麽。


    “好,就讓你去。”她伸出手,食指的方向從劉筠轉向了俞溢。


    俞溢急道:“你不是讓我們自己決定嗎?”


    熊采芝笑了笑。


    “可是我不滿意你們的決定。”


    在她看來,俞溢的腦筋和行動比劉筠強得多,最重要的是,俞溢在乎劉筠的死活。


    事已至此,劉筠反倒沒有和熊采芝爭辯的意思。她低聲對俞溢說:“你去梓縣找王妧,她會來救我的……”


    她話還沒說完,便聽見竹屋之外傳來響動。


    劈砍竹子的聲音十分嚇人,好像揮刀之人心中帶著一股難以壓抑的暴戾之氣。


    熊采芝一聽就知道是女兒來了。


    她阻止不了,守在屋外等候的熊天願更阻止不了。


    “娘親,這兩人又和你囉嗦什麽?”熊暴石一進屋就大聲嚷嚷。


    “沒事,他們這就走。”熊采芝隻想盡快把二人打發走,不讓女兒瞎摻和。


    她讓追隨而來的熊天願將二人帶迴空屋。


    熊暴石不依不饒。


    “走?哪能輕易放過他們?好不容易來個練手的,就讓小震休息兩天,讓他們陪我練一練,不好嗎?”


    兩天以來,熊暴石總纏著母親熊采芝,要母親答應她的請求。


    熊采芝雖然平時對女兒多有溺愛,卻認為女兒下手不知輕重,因此嚴詞拒絕。


    “不好。他們不及你,你追著他們打又有什麽意思?”熊采芝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熊天願帶人離開。


    見三人先後踏出竹屋,熊暴石失望透頂,一跺腳,震落了身上的塵土。


    “那你就讓我出門,我要出門!”


    熊采芝聽得煩躁。


    “你要出門,我就不管你了,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母女兩個人因為一句話堵了氣。


    熊暴石不知道母親為什麽總是阻止她出門。


    她從小就這座山中長大。她熟悉這裏的草木花葉,熟悉這裏的山勢地形。


    熟悉至極,便是枯燥。


    她總覺得自己身上有發泄不完力氣,有排遣不盡的鬱悶。


    這裏的每個人都不能理解她,總說她是一塊天生的暴石、出門肯定會惹禍。


    她常想,隻有離開這座山,她才能有好好喘氣的機會。如果她永遠得不到母親的同意,那她就不要這句同意。


    熊暴石出了竹屋,循著熊天願三人的足跡追去。


    她知道,母親和那兩個闖入者交談許久、肯定是為了達成一些交易。


    她要打聽清楚雙方談了什麽,給闖入者增加一點麻煩。


    蛇矛在手,她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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