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王妧一行人進入了玉輝山。


    他們在山下遇見了一塊攔路的巨石。


    向導說,那是山巔仙人阻止凡人上山的警示。


    趙玄猜測巨石不是人力輕易能夠搬動、定是從山頂一路滾落下來的,王妧卻想到了濁澤障鬼台的巨石圍牆。


    “容氏的巫聖就算長著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搬得動這巨石。”趙玄已通過葛束之口得知王妧在濁澤中的見聞,他當先否定了鱟蠍部的傳說。


    “仙人與神力,你都不信。”王妧直接戳穿了他。


    趙玄哈哈一笑。


    向導指路來到一處背風的平地作為宿營地。


    武仲在附近找到一個池子。


    池子最寬處一丈有餘,在林木掩映下,仿如一塊未經雕鑿的翠玉。


    池邊漂著浮萍和細小的白花。水麵以下,浮萍的根須清晰可辨。


    向導還沒來得及提醒武仲,王妧已先一步發現了池邊喝水的林貓。


    大貓喝足了水,前足一伸,將兩隻打鬧不休的小貓推向水池。


    三隻林貓身上有黑、白、金——三色紋絡相互間錯。林木蔭蔽之下,它們的外表失去了應有的光彩,碧綠的貓眼卻越發引人注目。


    大貓像是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生物,豎起長尾、躍到近旁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上與王妧隔池相對而視。


    不料,一根斜斜刺出的樹枝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靜。


    林貓受到驚嚇,倏地跳下石頭,叼起一隻小貓逃入叢林中。


    肇事的樹枝被刀鋒切斷。


    武仲扔掉半截殘枝,去奪阮嘯的長刀。


    阮嘯一聲怒喝,揮舞長刀,砍中了林貓原本立著的那塊石頭。


    變故在眨眼間發生,王妧甚至來不及詢問緣故。


    “你鬼鬼祟祟躲在林子裏,想做什麽!被我發現了,你還想滅口是不是!”


    武仲的聲音在王妧聽來恰恰是求救的隱語。


    “住手。”


    王妧一開口,武仲得令後撤,阮嘯也不得不收手。


    趙玄在營地聽見動靜,踱步過來瞧熱鬧,招了招手讓阮嘯上前迴話。


    “我負責巡查東麵,一切正常。”


    “巡查?你明明躲在樹叢裏盯梢!”武仲不等問詢,當即反駁。


    “狸貓野性難馴,我怕它衝撞公子,正要驅趕它。”


    “這……”武仲看向王妧。聽了阮嘯的辯白,他突然拿不準阮嘯當時是在盯梢王妧還是在伺機驅趕林貓。


    趙玄原本站在王妧身側,此時朝阮嘯走了一步,像是在思索什麽,而後又迴過頭,麵對王妧問道:“你怎麽看?”


    王妧心知這一問索求的不是她的看法,而是她的行動。


    “這件事錯在我,我願意賠禮。”


    武仲一聽,垂頭喪氣,立時垮了。


    趙玄笑了笑說:“你要是管束不了你的人,我也不介意替你調理調理。”


    王妧想到去年趙玄對六安下的毒手,心頭又不痛快了。


    既有定論,趙玄便命阮嘯自去做事。


    阮嘯一時沒有動作。


    他低著頭,看了看林貓遺下的那隻小貓勾著他的靴子往上攀爬。


    這該如何處置?


    他猶豫了一會,沒有直接動手,而是向趙玄請示。


    趙玄對小貓不感興趣,許他隨意處置。


    阮嘯於是彎下腰,大手握著小貓的脖頸、將它提起來。


    小貓起先四足亂揮,像是要和阮嘯玩耍。忽地,它身體蜷縮,尾巴也僵僵的不再擺動。


    王妧麵露詫異,疑問脫口而出。


    “你這是做什麽?”


    阮嘯對她的驚詫毫無反應,平靜迴答道:“殺了它。”


    趙玄嘴角似笑非笑,看王妧吃癟才有趣。


    “你是看它不順眼,就想殺了它?還是……”王妧拖長了最後一個音節,“看它爪牙無力,欺它勢弱?”


    阮嘯的來曆在她心裏仍然疑團重重。


    她最初懷疑對方是暗樓的人,卻找不到一點證據。而且,她毫無憑據的猜疑也被趙玄對阮嘯的異常信重打消了一半。


    阮嘯一臉正色,全然聽不懂王妧話中的鋒芒。


    “那隻大狸貓知道避開危險,短時間內不會迴到這裏了。這隻小的沾了生人的氣味,就算被大狸貓找到,也會被遺棄甚至殺死。”


    阮嘯說完,遞出手裏的小貓,表明他並非殘忍嗜殺。隻要王妧一句話,他就會放過小貓,任其自生自滅。


    “生人的氣味?丟到池子裏洗一洗不就成了?找什麽借口!”武仲不服輸,一抓住阮嘯話裏的破綻就忙不迭反駁。


    阮嘯鼻間喘出粗氣。


    大掌之中,小貓瑟瑟發抖,似乎醒悟了自己的命運。


    王妧暫時放棄探尋阮嘯的秘密,決意救這小小林貓一條性命。


    沒想到,趙玄竟先她一步開口了。


    “留著它。”


    他一錘定音,誰也沒有第二種意見。


    王妧覺得古怪,隻是看趙玄臉色有異,才沒有急著追問緣由。


    小貓被送到隨行的訓犬人手裏,沒過多久就恢複了活力。


    天色漸暗,宿營地燃起篝火。


    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有移動的暗影和閃爍的獸瞳。


    夜鴉的啼叫在密林中交織成為縛網,壓低了每個人的唿吸聲,連獵犬的進食都變得小心翼翼。


    馬匹和部分護衛留在山下接應。


    隨行上山的人手有所減少,一切安排依然井井有條。


    巧合的是,此行的護衛頭領便姓井。他曾是靖南王的近身侍衛,也是不折不扣的武技高手。


    身處宿營地的人似乎不必擔憂安危。


    王妧因為白天的事無法入睡。


    一些念頭糾纏著她。


    她想去看一看大貓是否如阮嘯所說遠遠避開危險、不再迴來。


    於是,她離開營帳,獨自往池子的方向走去。


    山林春夜,清清泠泠。


    王妧想起從前和母親、妹妹在城郊園子的荷花池裏放荷花燈的事,眼眶忽然有些發脹。


    她吸了吸鼻子,聞到淡淡的樹皮和草地的氣味。


    夜風帶來一絲衣物的熏香。


    趙玄不聲不響地出現,嚇了她一跳。


    王妧有些氣悶,不願開口,隻是靜靜看著趙玄一步步走近。


    而後,她聽見趙玄因為極力壓低而變得沙啞的聲音。


    “你在濁澤見到厭鬼了?”


    趙玄努力看清王妧的身影,像是從來不認識她一樣。


    王妧輕輕應了一聲。


    “厭鬼身上也有氣味嗎?”


    王妧一愣,又聽見趙玄的低語。


    “如果有,燕國公會不會像先皇拋棄我那樣、拋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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