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小荷準備帶著重傷初愈的薑樂出門,林鹿兒忍不住眼紅了。


    小荷想去哪兒便能去哪兒,而她卻不如小荷自在。


    馬車還沒備好,小荷趁機來激她:“我們要去州城,你敢跟上來嗎?”


    一下子,林鹿兒不止是眼紅,連眼眶都紅了。


    薑樂在一旁搖頭歎氣。


    休養了這麽久,他的兩頰變得豐潤許多,方下巴幾乎能擠出一層肉。


    他整個人從頭發指甲到衣裳鞋襪全都被修飾得利落齊整,現如今看上去倒像個富足的鄉民。


    “我們是去辦正事的,不是去遊逛。州城的景致可能還比不上這座園子。”他想到,林鹿兒還在貪玩的年紀,卻被小荷拘束,她是有理由感到苦悶的。


    林鹿兒含淚不語。


    薑樂又想起前日林鹿兒痛哭流涕、伏跪在他腳邊乞求他原諒的情形。


    他已經當麵承諾,不再計較她一時犯渾做下的錯事。


    有些話,他雖沒有明說,卻希望林鹿兒明白。


    他不會再相信她,即便他的感情總是比理智來得更快。


    “哼,我諒她沒膽子跟我們走。”小荷說著,遠遠看見等候在東側門外的馬車,便催促薑樂該動身了。


    馬車啟動後,小荷仍能感受到林鹿兒豔羨的目光緊緊跟隨。


    她很滿意。


    薑樂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無奈說道:“林姑娘年紀尚小,你這又何必?”


    馬車走得不快,薑樂幾乎感覺不到一點顛簸。隻是四麵俱被布簾遮擋,他有些氣悶。


    小荷一雙桃花眼裏笑意盈盈。


    她的心情很好。


    “你以為是我不讓她出門的?”小荷反問,“難道我在你眼裏就這麽小心眼?”


    薑樂磕巴起來,否認的話顛倒著說了又說。


    小荷見他當真了,這才收起玩心。


    “我說她不敢,她是真的不敢。”


    小荷向薑樂說起林鹿兒的來曆,同時解釋了林鹿兒不敢踏入州城的原因。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歸順王爺,不過,我料定她沒有膽量迴到容州城,也不敢去見容氏。”


    直到這時,薑樂才明白林鹿兒一開始為何要留在趙玄身邊。


    他感歎道:“好好一個孩子,被逼成這個樣子……”


    小荷卻有截然相反的看法。


    “林鹿兒害人害己,本性難移,王爺和我早就看透了她。”


    薑樂的熱心被澆了冷水,頓時悶悶不樂。


    這種時候,小荷也沒有心思和他爭辯。


    她沉默了一會兒,轉而提起此行的安排。


    “你準備好了嗎?”


    薑樂的拳頭握緊了又放鬆。


    小荷說,若他在州城現身,很可能引得花五娘露出馬腳。而後,無論他想做什麽,小荷都會竭盡所能幫助他實現心願。


    他的心願……


    薑樂望著小荷。


    他是個獵人,自小在山林中長大。他知道什麽是捕獵的眼神。


    此時,他正落在這種眼神的包圍中。


    小荷把誰當作了獵物?


    是他?


    還是花五娘?


    他沒有問。


    “我不想傷害她,不必準備什麽。”薑樂比以往更加堅定地說出這句話。


    小荷有些失望。


    “我得提醒你,倘若她果真被引出來,那必然是為了殺你而來。暗樓的人可不懂什麽叫心慈手軟。”


    薑樂微微垂下頭,直愣愣看著放在膝上的雙手。


    小荷抿嘴一笑,不再說話。


    馬車軲轆軲轆,一路到了州城。


    小荷從城門守衛身上看到了丹荔園護院的影子,心中便添了幾分疑慮。


    南關戰事將起,這是她從趙玄和暗樓大長老口中得知的秘密。而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有價值。


    她牢記著趙玄對她的指點。


    容州城容氏的倒黴日子就要到了。


    二人在城外下了馬車,步行入城。


    街上行人稀少,沿街的鋪舍也有大半門戶緊閉。


    走了一陣,薑樂腿上的力氣也恢複了幾分。他開始注意到一點異常。


    “方才經過的那個巷子口,裏頭躲了一個人……”


    他低聲對小荷說。


    小荷雖然未能察覺到隱匿之人,但她十分相信薑樂。


    看見薑樂額角微微出了汗,小荷便說:“我隻說花五娘會為了殺你而暴露行蹤,沒說花五娘能夠殺了你。她一個無名小卒,有什麽能耐?要是她冒冒失失動手了,我正好教訓她。你就寬心吧。”


    薑樂聽小荷開口又是“殺人”、又是“教訓”,不由自主皺起眉頭。


    “總要先見到人,再說其他。”


    他強調過很多次,他不想傷害花五娘,可小荷總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


    事到如今,他突然萌生了一分退意,後悔讓小荷幹涉他的私事。


    如果事情的進展超出了他的預想,他還要堅持著找出花五娘的下落嗎?


    但若他放棄追索真相,他將永遠無法得知他所愛之人決意殺死他是出於不得已,還是出於對他的深惡痛恨。


    他將永遠活在迷茫和痛苦中,心鬱成結,再也辨不清真情和假意……


    那樣的話,他還能算是活著嗎?


    小荷不懂薑樂的苦惱,隻當他對待花五娘和對待林鹿兒一樣是心軟。


    她步履輕快,領著薑樂來到此行的目的地。關於這一點,她未曾向薑樂明說。


    攬月班的大門半掩著。


    傳言說,秦班主的運氣壞到了極點,否則,原本蒸蒸日上的經營怎麽會在一日之內急轉直下?


    攬月班裏的每個人都在等著班主宣告關門大吉,誰也沒想到今日竟然會有賓客上門。


    秦湘湘聽說過小荷的名字,也曾在趙玄跟前撞見過對方。


    但她與小荷從未正式見過麵。


    迎客的主人謹慎地佯裝不識,此舉卻被客人當成一種怠慢。


    小荷提高了嗓音:“聽說你們攬月班有位了不起的說書人,一張嘴就把攬月班的招牌給砸爛了,到底是哪一位,請出來讓我瞧一瞧?”


    廳堂中,班主和當值的兩名夥計同時意識到來者不善。


    秦湘湘雖然不懼,卻也顧慮到對方身上或許帶著趙玄的指示。


    她不得不強笑著打起了圓場。


    “我們攬月班確實有一位說書的竇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姑娘想找的那一位?”她頓了頓,又命夥計備茶。


    客人入座,秦湘湘卻仍在一旁站著。


    薑樂接了熱茶,臉上也有些發燙。他以為眼前的女人和花五娘有什麽聯係,因此不敢胡亂開口說話。


    “秦班主,你這攬月班得罪了容州城最有權勢的容氏一族,你打算什麽時候關門逃命呀?”小荷不再提說書人,而是直接點明了秦湘湘的身份。


    見此,秦湘湘也不耐煩再藏掖。


    “小荷姑娘,你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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