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西二營平靜的空氣裏被人投入了一顆石子。


    何三突然驚醒了。


    他猛地坐起來,按著心口,緩緩唿出一口氣。


    他喃喃道:“噩夢罷了……”


    靜寂中,睡意再次向他襲來。


    當他重新躺下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肆無忌憚地闖進他的耳朵裏。


    沒來由的,他發現自己的右眼皮跳個不停。


    何三閉上眼睛,伸手揉按幾下,徹底清醒過來。


    他一邊起身披上外衣,一邊在心裏暗暗咒罵。


    摸黑走到門邊,他壓低聲音問了一句:“誰?”


    黑暗中,迴應他的是一道慌亂而急切的人聲。


    “何支使,是我。”


    竟是他睡前剛剛見過的俞溢。


    何三仍然沒有點燈。


    他摸了摸腰間的匕首,隨後打開房門,放俞溢進來。


    門前庭院的篝火已經十分微弱,幾乎就要熄滅。


    這是天亮之前的至暗時刻。


    何三輕輕合上門,俞溢已經迫不及待開口了。


    “厲鳴要殺林都尉!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讓我聽見的!”


    俞溢在進了屋後愈顯慌張。


    何三皺著眉,想起了剛剛做的噩夢。


    他料到有事要發生,隻是沒料到事情來得這麽快。


    這會不會太巧了?


    “厲鳴竟敢在營中殺人!你一定要阻止他!”俞溢見何三沉默不語,急道,“時間不多了,再遲一會兒,厲鳴就要動手了。”


    何三沉聲威脅道:“如果這事是你在胡編亂造……”


    “我保證,我剛才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假的。”俞溢的語氣嚴肅至極。


    “好。”何三當機立斷,相信了他的話,又說,“這事要盡快稟報總管。你的傷怎麽樣,動得了嗎?”


    俞溢愣了愣。


    “怎麽,不是先去救人要緊嗎?”


    他看不清何三的臉色,也不知道何三發出了嘲笑。


    “我確實是在救人,除了林都尉,我會救活很多人。”


    “你!”俞溢突然間怒上心頭,一把抓住何三的外衣,“你就隻知道邀功嗎?”


    兩人離得極近。


    何三反製住了他的手。


    “這件事不僅僅關係到厲鳴和林都尉。你我都是螻蟻一樣的角色,千萬不要操不該操的心。我不會獨占這份功勞,你就等著步步高升吧。”


    何三說完,甩掉了俞溢的手,轉身往門外走。


    他最後提醒俞溢道:“別忘了,你來找我,不正是因為現在隻有我才會相信你的話嗎?林都尉是生是死,老天都安排好了。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俞溢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是該好好想想,他來找何三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屋外,天光已經有了發亮的跡象。


    “砰!砰!砰!”


    “失火了——”


    “砰!砰!砰!”


    “快起來呀——”


    敲門聲和叫喊聲響徹數座相連的營房。


    窗外搖曳的火光觸目驚心。


    醒來的兵卒倉皇出逃,相互質詢失火的地點。


    俞溢混在嘈雜而混亂的人群中,臉上抹著遮人耳目的黑灰。


    厲鳴的殺人計劃是否破滅,林都尉能否死裏逃生,他都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做了一件何三不希望他做的事。到了最後,他不是被厲鳴、就是被何三踢出西二營。


    但此時此刻,他的心是平靜的。


    騷亂聲傳到議事廳時,厲鳴正氣急敗壞地衝著蕭蕪發火。


    “跑了?你讓人跑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厲家……”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蕭蕪打斷了。


    “厲公子,計劃出現一點變故,這是很正常的事。你不必心急,首領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會叫大家功虧一簣。”


    蕭蕪說著,已著手安排兩撥人馬分別去追擊石璧以及追查營房失火的原因。


    石璧的親兵幾乎全部被調往屏嶺,此時或許仍深陷於濁澤,不可能迴頭了。


    營中對石璧忠心不二的都尉已經全部身首異處。


    石璧是死是活,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大局已定。


    蕭蕪沒時間聽厲鳴聒噪。


    他請厲鳴留下等候消息,轉身又派出第三撥人馬暗中查訪,務要揪出那走漏消息導致暗殺失敗的罪魁禍首。


    東南角落,囚禁容溪的黑屋裏隻有黑夜。


    當石板開啟、第一縷天光照入這處狹小的屋子時,容溪的雙眼因為受不了光線的刺激而微微眯起。


    在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巫聖高大的身影。


    她是鱟蠍部的聖女——最接近巫聖的、地位至高的聖女,可她卻從來沒有遇見過巫聖顯跡。


    她的父親說,這樣的機遇會隨著她年紀增長而變小。她雖然不甘,卻無可奈何。


    直到今天,多年的遺憾終於消失了。可她的心沒有感到一分欣喜,也沒有感到一分惆悵。


    “聖女。”


    蕭蕪背對著天光朝她伸出手,將她拉出了暗坑。


    容溪臉色蒼白憔悴,衣裳發皺、發酸且肮髒。


    外邊的一天一夜對她來說恍如隔世。


    蕭蕪一抬手,四周的死士紛紛背過身去。


    他解下自己的披風為容溪披上。


    “西二營已盡在鱟蠍部的掌握之中。”蕭蕪說道。


    容溪點點頭。


    “你在障鬼台有什麽收獲?”


    蕭蕪並不驚訝。他直白表示,一無所獲。


    容溪歎了口氣,又問:“我父親對我有什麽吩咐?”


    “療養心疾的丹方缺五味藥草,聖女若能湊集它們,首領可以對聖女從前的過錯既往不咎。”


    “我明白了。”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而且,她也有相同的打算。


    容溪問起隨她來西二營的侍從,包括容莎和容蒼。


    “他們經受了拷打,受傷不輕。我想,他們已經不適合留下來,繼續侍奉聖女。那樣隻會讓人誤會聖女無能。”蕭蕪收起了謹慎和恭順,他伸手一指,提出了一個必須被采納的建議,“這八名死士從今往後隻聽從聖女調遣,赴湯蹈火,請聖女吩咐就是。”


    容溪的嘴唇微微顫抖。良久過後,她才說:“就這麽辦。”


    交談的二人各自放下心頭大石,隻是,他們的腳步依然是沉重的。


    日光照耀不到之處,石璧和他的心腹何三正像兩隻過街老鼠,被困在巡邏兵卒的包圍圈中。


    石璧沒有想到,容全竟然養著一批實力不凡的死士。他更沒有想到,能助他扭轉敗局的人此時距他隻有一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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