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蕪以為自己快要得手,冷不防被斜側飛出的暗箭奪去三分心神,眨眼又被一把銀灰蛇矛逼得連連倒退。


    戰局出現了變數。


    龐翔帶著同伴從天而降,與蕭蕪一眾短兵相接。


    詹小山死裏逃生。後怕之餘,他反應略有不及,手裏的九節鞭也被蕭蕪奪了迴去。


    鏖戰正酣時,西麵傳來一道少年人清朗而沉著的聲音。


    “姐姐,我真的沒有懈怠,隻是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最初幹擾蕭蕪的暗箭便是少年路嬰的手筆。


    枯枝的暗影投在他略帶稚氣的臉上,顯得有些詭異。


    被他稱作“姐姐”的人除了王妧,再無別人。


    “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沒有懈怠,便是經驗不足。”


    黑暗中,王妧的聲音透著一股冷淡,而她所說的話卻不是胡謅來應付人的。


    路嬰發出輕快的笑聲,迴答道:“是。”


    “哎,說到底就是蠢唄。”一旁的武仲突然插嘴說了一句。


    他也不理會路嬰投來的怨毒目光。路嬰說一,他便說二,並以此為樂。


    觀戰三人在刀兵相擊的鳴響中交談,旁若無人。


    薄霧悄然遮蔽了眾人頭頂的天空。蕭蕪飛快瞟了他們來時的方向一眼,收了九節鞭,發出口哨作為撤退的信號。


    當即有四名黑衣人聯手阻斷龐翔的攻勢,掩護蕭蕪往北退去。


    王妧在三丈開外,將蕭蕪的動作收入眼底。


    她伸手借來路嬰的弓和箭,對準了已然無心戀戰的蕭蕪。


    “你猜,他會往哪裏躲?”


    王妧話音未落,箭已離弦。


    路嬰看到蕭蕪的胸膛僵直地撞上箭身,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另一邊,龐翔也注意到了南麵滾滾而來的霧氣。他同樣作出撤退的指示,攜詹小山三人往王妧所在的方向急速奔去。


    一行人避開迷霧,折返向西麵移動。


    路嬰聽到身後的迷霧中傳來了痛苦的唿叫。他仿佛猜到了什麽,低頭不語。


    交鋒已經結束,詹小山的疑惑和憂慮卻一刻也不曾消失。


    他看見有人點亮了兩支鬆明火把,不由咋舌:若是再把那些人招來,豈不是麻煩?


    迎著火把的光芒,詹小山快步走向王妧。


    “你知道方才那些是什麽人?”他語速急促。


    王妧仍在繼續往前走。


    她能感受到吹拂枯木的風並未停息。瘴癘不定什麽時候又會出現。


    “方才和你交手的那人名叫蕭蕪,他效命於一個叫做‘暗樓’的組織。暗樓打算除掉我,而我也打算除掉它。”王妧平靜地說出她和暗樓的恩怨,又補充了一點,“不過,那蕭蕪應該沒料到我進了濁澤,想來是……”


    詹小山聽到這裏突然停下腳步,打斷了王妧的話:“你不是誤闖進來的?”


    王妧轉過身看了他一眼。


    “沒錯。”她答道,舉目四望,“走吧,我們不能停下來。我先已在荒野裏遇到一撥暗樓的人馬。他們布下天羅地網來取我性命,像這樣偏僻到不見人煙的地方也……”


    “所以,你選擇濁澤作為藏身之處?你是不是瘋了?你還不如跟我們迴到海上……”這是詹小山第二次打斷她的話。


    他直到這時才知道王妧和他一樣在荒野中遇到了襲擊,但他認為這並不能成為王妧冒險進入濁澤的充分理由。


    他幾步追上前,接著說:“我就是擔心天池盤出錯才會追來,濁澤兇地之名絕非空穴來風,你是無知者無畏,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


    王妧眉頭微蹙。若不是打鬥的聲響引起她的注意,詹小山早已命喪於蕭蕪之手。


    “濁澤有多危險,我很清楚。若不然,我如何能夠繞過重重瘴氣和迷霧,準確找到你們三人的下落?”


    詹小山被她一言點醒,這才重新審視起王妧一行人。


    他一眼認出武仲,還發現了幾個麵生的人,可是……


    “怎麽不見六安?”詹小山邊走邊問。


    “我說過,暗樓要除掉我,我當然要予以反擊。我迴到容州之前,必須做一些準備。”王妧並沒有直接告訴他。


    詹小山突然明悟過來,苦笑一聲。


    他在瞎操什麽心?王妧可不是秋秋那丫頭。


    “總而言之,”他立住腳,鄭重向王妧抱拳道,“多謝了。”


    此時夜色侵霜、此地瘴霧迷茫,他的這句“多謝”所帶的分量被加重了十倍。


    王妧不敢托大。她向詹小山迴禮。


    二人心印默契,相視一笑。


    詹小山沒有留下的意願,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他開口辭別。


    “隻是,天池盤失靈,我們認不得路……”


    王妧能夠找到他們,他感到很意外。同時,他也想知道王妧幾人到底用了什麽辦法才能夠在濁澤之中來去自如。


    王妧沒有隱瞞。她說:“龐翔原是鱟部的人,他多次出入濁澤,對濁澤的情形頗為了解。”


    龐翔手舉一支鬆明火把,上前來和詹小山相見。


    他知道王妧無法拒絕詹小山這個小小的請求,但他私心裏也有為難之處。


    “我們兄弟六人,同進同出。送三位離開濁澤這件事,就讓我來做吧。”


    王妧聽出龐翔的言外之意,頓時沉默不語。


    好在有沈平自告奮勇,替她解了圍。


    原在如意樓的時候,沈平便和龐翔交好。他肯為查探濁澤的事務盡心盡力,卻沒有像龐翔幾人一樣對查明厭鬼存在的真相心生執念。


    “姑娘可有話要交代我?”大嗓門的沈平特地壓低了聲音。


    這邊,王妧和沈平低聲交談。


    另一邊,詹小山和兩名下屬也產生了分歧。


    “我想留下來。”邢念憋著一口氣。他不想白白錯過這個查明天池盤失靈原因的機會。


    詹小山有些猶豫。


    “老大,如果我大哥還活著,你一定會支持他的,你一定會說,‘去做吧,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對不對?”邢念追問道。


    “都是那個冒進的計劃害了他的性命。”詹小山臉上的神情說不清是自責還是懊悔。


    “那現在呢?”邢念急道,“王姑娘可不是冒進之人。”


    詹小山愣了愣。他沉思片刻,終於鬆口。


    他伸手拍了一下邢念的肩膀,說:“活著迴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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