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沒法講道理,那就比拳頭好了。”武仲說得一本正經。


    王妧皺了皺眉頭,但不是因為她覺得武仲的建議很荒謬。


    “拳頭不行。不過,你這話還算有些可取之處。”不見到張伯,她始終無法安心離開滁州。


    武仲嘿嘿笑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在宿營的平地附近繞了一圈,始終沒有離開過眾人的視野。


    背風處,幹枯的樹枝燒得劈啪作響。一個護衛手腳麻利地在地上挖了一個土灶,並在灶上架了一口鍋。


    鍋裏煮著一些肉幹和清水,看上去十分寡淡。這一鍋湯更多的是為了驅寒,而不是為了充饑。


    和精力充沛的鄭氏等人不同的是,王妧和武仲一夜沒合眼,又在路上奔走了一日,這樣的熱湯顯然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


    “嘖嘖。”武仲咂了咂嘴,搖頭說,“我還記得剛到湖州那會兒,頭一天晚上就住在羅老七的客店,他家廚娘煮的肉湯真是絕了。”


    王妧也想起了武仲所說的羅家肉湯。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中摻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味。


    她本來會得到鄭氏無微不至的照顧,而不是在此忍饑挨餓。但是,自從她問起那個身份不明的人和燕國公府的舊怨,鄭氏就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過重的思慮令鄭氏傷神至此,王妧心裏也像壓了一塊石頭。


    夜幕降臨之時,四麵哨探的人先後折返,鄭氏也從搭好的營帳中探身出來。火堆將每個人的臉都映得分明。


    南麵三裏開外,有輛馬車正朝這裏駛來,車上至少有兩個人。哨探這樣迴報。


    鄭氏和眾人交換了警惕的眼色。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最重要防備州城方向來的車馬,其他的,小心應對即可。”


    說話時,鄭氏看了王妧一眼。


    正是這不經意的一眼,擾亂了王妧的心境。


    她不明白鄭氏的這一眼為何包含著無法明說的指責。


    難道鄭氏認為導致眼前一切麻煩的元兇是她?抑或是燕國公?


    王妧開始變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武仲喚了她一聲,她才迴過神來。


    “老東西,我就要病死了。”


    南麵果然來了一輛馬車。有人在馬車裏大喊大叫。


    王妧看到一個陌生的麵孔。


    滿臉疲色的老仆人為難且焦急地看了看馬車,又看了看鄭氏,開口卻仍保持著謙和。


    “這位夫人,我家公子實在病得嚴重,請您發發善心,把鍋灶借給我們煮些熱湯。”老仆人說,“要是您不介意,我們也可以買下它們。您說呢?”


    這話說得含蓄,也還算得體。畢竟這些器物要借給一個病人使用,原主人有所忌諱也是理所當然的。


    王妧看著鄭氏的背影,她猜測鄭氏在猶豫。


    換作是在平時,這樣的舉手之勞對鄭氏來說根本不會成為一種煩擾。但在今天,鄭氏首先要考慮的卻是她的安危。


    “二嬸,就借給他吧。”王妧輕輕說了一句。


    鄭氏愣住了。


    一旁的老仆看向王妧,並朝她一拱手,似乎在表達他的感激。


    他說:“我們原也是世宦人家,隻是天有不測風雲,唉……”


    這時,馬車上再次傳出響動。


    王妧抬眼看去,見到一個用羅帕掩著嘴、咳嗽個不停的清瘦男子從馬車裏探身出來。


    “告訴他們,我們一個錢都沒有。他們要是冷心冷腸,連一個破爐子都不願意借人用,就讓我餓死算了。”那男子不管不顧地嚷道。


    “公子,你真的應該好好休息。一切有我,你就別操心了,好不好?”


    老仆人返身迴到馬車旁,苦口勸說,終於讓男子消停下來。


    經這一打岔,鄭氏也有了決斷。


    “老人家,你請便吧。”她說完,便要帶王妧去營帳。


    老仆人連連出聲感謝。


    當王妧掀開營帳的門簾時,仍能聽到那男子的絮聒。


    “老東西,我心口難受,快給我水……”


    隨後,她放下厚重的簾子,將那道聲音隔絕在外。


    營帳不大,但起居用物齊全。


    鄭氏倒了一杯水,但不是為她自己。她將杯子遞給王妧,和顏悅色:“這段時間,在外人麵前,你不能稱我為‘二嬸’,我也不能叫你‘阿妧’。你明白嗎?”


    王妧想了想,最後點點頭,什麽也沒說。


    “你好好休息,等天一亮,我們就啟程。”


    鄭氏替她鋪好被褥。


    床鋪舒適極了,王妧很快困倦起來。她看著鄭氏佯裝鎮定的臉,不知不覺陷入了支離的夢境。


    她和老師爭論一個舊典。


    燕國公帶她去書房。他們要找的書在高高的書架上。


    母親江氏隨後而來,向燕國公哭訴。


    “我沒想到會害了……”


    害了誰?


    她下意識地認為那句話之後應該接著一個人的名字。


    江氏發現了她,並向她走來。


    她聞到江氏身上槐花的香氣,但是,江氏的臉卻是模糊的。


    她定睛細看,終於看清了江氏臉上的淚痕和佯裝的鎮定。


    頃刻間,她驚醒了。


    營帳裏空無一人。


    王妧急促地喘了幾口氣,雙眼盯著床前的小油燈出神。


    她想起王嫻說過的話。王嫻姐妹年後便要啟程去京城,鄭氏怎麽會選擇撇開自己的兩個女兒,反而陪她這個侄女南下?去往京城的路山長水遠,難道鄭氏不擔心女兒們會受苦、會遇到危險麽?


    既然鄭氏認為她們之間的關係不能暴露,那麽,燕國公府的仇人必然是知道這一點的。那個人竟如此通情達理,知道冤有頭債有主,該死的隻有燕國公和他的血脈,而燕國公的弟弟王政一家是無辜的?


    身負仇恨的人會有這樣的理智嗎?


    王妧想不明白。


    就在這時,一聲嘶鳴打斷了她的沉思。


    她聽到營帳外響起淩亂的馬蹄聲和一陣陣嗬斥。


    是有人驚了馬。


    僅憑這起身的功夫,王妧恍然猜到了什麽。


    驚馬的人除了武仲,還能是誰?


    探簾出來的她隻看到武仲被那匹驚慌失措的馬兒帶往滁州城的方向。


    “該死的……”


    她不知道該怪武仲魯莽,還是該怪自己不小心睡著、錯失了先機。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多慮。


    王妧按著袖口的匕首,閃身走進路旁的樹叢裏。


    就算是靠著自己的兩條腿,她也要走迴滁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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