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恩娜氣得臉色發白,身體發抖。


    她更多是為自己的失敗教育而震驚:“耶琳,到現在你還滿口赤魔,到底是受了誰的蠱惑?”


    耶琳梗著脖子說:“蠱惑?導師,難道不是你受了赤魔的蠱惑嗎?”


    “你還一直在扭曲我的信念,以前我沒有勇氣反對你,現在到了決定白鳥和這片土地命運的時刻,我不能再怯懦了!”


    “世界的確是在改變,不管是白鳥還是白鳥王國都不能再保守封閉,但不意味著我們必須投向赤魔!”


    她用熱誠至極的語氣說:“我們應該站在正確的一方,讓世界重歸安寧,那就是秩序女神傳播的福音,那就是永恆秩序!”


    蘇恩娜難以置信的搖頭:“耶琳,你怎麽、怎麽會相信了秩序女神的那些東西。”


    耶琳哼道:“這還得感謝導師,是你強迫我接觸赤魔那些東西,才讓我了解到赤魔的真麵目。”


    “赤魔的信仰把血統的榮耀和貴族的尊嚴丟到地上肆意踐踏,搞亂了凡人的尊卑和強弱,怎麽可能帶來安寧和幸福?最終隻會讓世界陷入到煉獄那樣的混亂裏!”


    “相反秩序女神的永恆秩序,恰恰是我們白鳥王國數萬年來都遵行的法則。白鳥難道不該跟隨秩序女神,一起把這樣的法則推行到整個世界嗎?”


    “想想過去我們這裏多麽的安定啊,要守護這樣的安定,不該跟著秩序女神一起讓世界也消防白鳥王國,迴歸到過去的時光裏嗎?”


    “這是傻子都該明白的道理,真不明白導師你,還有諸位閣下,為什麽會丟開這麽直白的道理,去相信赤魔那套像是瘋子夢囈的東西。”


    耶琳看向某個白鳥騎士:“還好不是所有閣下都這麽……昏聵。”


    蘇恩娜順著學徒的目光看過去,煞白的臉頰瞬間漲紅,她憤怒的道:“拉普羅斯!我以為在所有白鳥騎士裏,你應該跟我有最多的共同認識,沒想到你居然欺騙我,還蠱惑了我的學徒!”


    拉普羅斯轉開頭說:“關於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我的確跟你有很多共同的認識。我個人也很喜歡赤……聯的一些東西,但在關於這片土地的未來上,我……我必須做出抉擇。”


    他緩緩走向那些白鳥侍從,有些苦澀的道:“耶琳還有這些人,不是我鼓動的,他們是白鳥人,有權守護他們的信念。”


    “作為白鳥騎士,我同意開啟結界。作為白鳥人,我不得不跟他們站在一起。”


    他站在侍從前方,轉身拔劍,同樣插在地上,對李奇說:“我知道這是……螞蟻阻擋車輪,可我寧願堅持信念而死,也不願屈從暴力而活!”


    說到最後凜然昂首,還特意向歐蘿拉看了一眼,這次的目光不再躲閃,顯得氣勢十足。


    “歐蘿拉殿下,我終於不再是懦弱到不敢你跟說一句話的舔狗!”


    “我正站在你麵前展示我的英雄氣概!我的血液在沸騰,我死而無憾了!”


    “我死之後,你會牢牢記得我,記一輩子!”


    頻道裏緹娜粗著嗓子給拉普羅斯的心理活動配音,讓李奇跟歐蘿拉啼笑皆非。


    人家好歹是個白鳥騎士,哪會這麽不堪啊?


    不過老實說,這家夥,還有這幫白鳥侍從,還真是中二啊。


    耶琳用敬仰的目光看著拉普羅斯:“我就知道,閣下才是真正的白鳥騎士!”


    俊朗的青年侍從靠過來,自豪的說:“當然啊,我就說過,導師最終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耶琳跟他肩並肩緊緊相依:“很好,我們可以死在一起了,普裏奇。”


    看她臉上洋溢著的幸福,不管是蘇恩娜還是李奇,哪還不明白耶琳是受了誰的影響。


    李奇歎道:“蘇恩娜,你該知道我想說什麽。”


    蘇恩娜苦澀的道:“我知道,我的歲數都活到狗身上了,連學徒被愛情衝昏了頭腦都不知道。”


    李奇安慰她:“這不怪你,畢竟你沒有戀愛經驗。”


    蘇恩娜窘得腦袋摁進了胸口:“總樞機,就算責任是我的,也跟這個沒關係啊!”


    歐蘿拉咳嗽著說:“別逗樂了,解決眼前這樁麻煩要緊。”


    頻道裏她還教育李奇:“不會說話就別說,知道你在那個世界為什麽沒有女人緣嗎?就是你這張嘴鬧的。”


    換李奇咳嗽:“正事要緊。”


    這時第三白鳥也站了出來,先對侍從們咆哮:“你們哪來的資格摻和這事!?”


    再對拉普羅斯兇道:“你活膩味了嗎?”


    最後對李奇說:“如果你真的要動手,我可不會坐視不理,你的那招呢?讓他們都冷靜下來啊!”


    李奇苦笑,審判律令不是群攻技能,而且這些人意誌交織在一起,相互影響,審判律令恐怕很難把他們從眼前的狀態裏拉出來。當然最關鍵的是,他們已經倒向秩序女神那一邊了。


    第一白鳥歎著氣,附和第三白鳥:“這些年輕人的確昏了頭,但他們代表了這片土地的人民,我們白鳥騎士不可能對他們暴力相向。如果你們要動手的話,我們也隻能站在他們一邊了。”


    其他白鳥騎士紛紛附和,李奇冷笑,你和蘇恩娜或許是被蒙在鼓裏,可看其他白鳥一臉淡然的樣子,顯然是知情的。甚至說不定就是他們暗中布置的後手,硬著來不行那就來這招軟刀子。


    李奇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一邊盤算著招來突擊隊員用非致命性武器放倒這些人,一邊踏步上前。耶琳對赤聯信仰的攻擊,必須要做澄清。


    剛舉步,肩上蕾婭揪著他的頭發說:“爸爸,我,解決。”


    咦?


    李奇心說這可稀罕,再一想耶琳說到永恆秩序時的狂熱表情,頓時恍然。


    蕾婭飄出去,沒多遠又折返迴來。還以為她緊張怯場什麽的,卻沒想她從歐蘿拉那接過一隻麵包,啊嗚一口吞掉。


    歐蘿拉白李奇一眼:“連女兒做事必須補食都不知道,怎麽當的老爸?”


    李奇無語,你們母女感情還真好啊。


    小小蕾婭飄到拉普羅斯身前,這讓他有些犯懵。


    “那個……”


    他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嚴肅:“蕾婭殿下,這不是什麽遊戲……”


    頻道裏緹娜繼續配音:“你萌不倒我!我永遠忠於歐蘿拉!”


    “哎呀要比剪刀手吐舌頭的話我該怎麽辦?我應付不來!”


    “該死的你快離我遠點啊,我的心都要化了!”


    好好一個第五白鳥,被她損成什麽樣子了。


    蕾婭搖搖頭,似乎覺得這不是令她滿意的目標,又轉到了那對正緊緊依偎的情侶身前。


    “你……要做什麽?”


    耶琳咬著牙說:“不要以為仗著可愛就能蠱惑人心,這也不是小孩子能摻和的事情!”


    蕾婭點頭:“小孩子,不方便,說話。”


    光芒驟亮,比菲妮還要淡的金光自蕾婭身上溢出,這股白金光芒伸展開,讓她從五六歲的小孩子變作身材高挑的少女。


    亮金短發,明麗耀人,灰瞳明亮而靈動。並沒有令人神魂搖曳的美麗,但讓人感覺異常親切。


    看著比自己還高的少女,拉普羅斯低聲嘀咕:“不是隻有三歲半嗎?難道……”


    緹娜繼續配音:“哎呀《魔女收藏》一定要給蕾婭殿下加上這個滿破造型!”


    蕾婭開口,用遠超年齡,略微偏向中性,淡然而優雅的嗓音說:“你相信永恆秩序?”


    跟蕾婭比矮了大半個頭的耶琳不甘示弱的道:“當然!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難道你還指望說服我相信你們赤魔?”


    蕾婭搖頭:“不,我隻是讓你們明白,永恆秩序到底是什麽。”


    後麵歐蘿拉靠近李奇,像是有些怕怕的握住李奇的手,用私聊說:“這聲音,這語氣,我又開始懷疑蕾婭其實……”


    李奇捏捏她的手,笑道:“這不重要,不是嗎?”


    歐蘿拉哼道:“你其實就希望是那樣對吧?果然是變態!”


    這邊蕾婭繼續說:“你們白鳥侍從跟白鳥騎士的傳承無關,但白鳥騎士缺不了你們。你們幫白鳥騎士巡行王國,傳遞消息,你們就是白鳥騎士的眼睛和手臂。”


    “數萬年下來,你們圍繞著白鳥騎士,已經形成了一個特殊的階層。你們雖然沒有貴族爵位,但你們在王國裏擁有崇高地位,哪怕是國王都得禮敬你們。”


    “你們已經成了貴族的一份子,口口聲聲代表白鳥人民,我可沒有看到真正的人民。”


    “你們和大多數貴族一樣,不管是戰爭還是災難,的確衝在最前麵。但犧牲最多的還是懷著滿腔熱血,追隨你們踏上死地的普通人,在這裏我沒有看到他們。”


    “你們和大多數超凡者一樣,缺了田間的農夫村婦,也不愁吃穿用度。但你們仍然仰賴那些農夫村婦,還有所有平民給予你們敬畏和景仰,讓你們能踏在凡人社會之巔享受高處的風景,在這裏我也沒有看到你們腳下的那些人。”


    “那些普通人,那些托著你們站得更高的平民,他們才是人民。沒有了他們,你們才有資格自稱為人民,因為你們必然會被更強者踩在腳下。”


    耶琳心思伶俐,反擊道:“不要把我們跟那些貴族混為一談,我們都是平民出身。而且我們白鳥侍從的地位也不是世襲的,每一代白鳥騎士都會挑選自己的侍從,上一代侍從雖然會留下一些,可大部分都會離開,我們憑什麽不能代表人民!?”


    蕾婭搖頭:“階級的劃分不是看是否世襲,而是看它在生產關係……好吧,說這個你不懂,那就換個說法。”


    歐蘿拉跟李奇咬耳朵:“感覺像是你在說話呢,不愧是你女兒。”


    那當然啦,李奇心中也蕩漾著自豪,從蕾婭會說話會思考開始他就在教導蕾婭。當然才三歲半就有這樣的表現的確妖孽,可這是個魔幻世界,蕾婭又的確是個妖孽,這種細節就不必計較了。


    蕾婭說:“你們白鳥侍從雖然不是世襲,可白鳥侍從這個集體卻延續了數萬年,它成了承接白鳥騎士與白鳥王國的橋梁和渠道,擁有很高的獨立性。現在你們聚在一起,表達自己的意誌,白鳥騎士都不好壓製你們,這就是明證。”


    “你們大多數人的確來自平民家庭,這不過是白鳥騎士為了遏製王室和貴族的影響,刻意做出的平衡。”


    “等白鳥騎士換人後,那些退役的白鳥侍從去哪裏了呢?迴去做普通人了?”


    “你們都清楚……”


    蕾婭掃視其他白鳥侍從:“你們成為白鳥侍從的時候,除了抱著一絲有可能成為白鳥騎士的希望外,更多還是為獲得了全心的人生而喜悅。”


    “退役的白鳥騎士在白鳥王國裏是寶貴的財富啊,他們是貴族甚至王室極力招攬的對象。就算迴到了鄉間,也會獲得勳爵或者爵士之類的貴族爵位,擁有莊園和領民。”


    “從你們成為白鳥侍從的那一天起,你們就不是人民了。你們融入了這片土地的統治者階層裏,成了統治者的一份子。”


    “所以,你們無權代表人民。”


    蕾婭的結論讓耶琳無語,她身邊的普裏奇卻有話說:“爭辯人民這個概念有什麽用呢?就算我們不是人民,可我們是這片土地的守護者。我們服務白鳥騎士,為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帶來安寧,我們怎麽不能代表其他人?”


    “農夫們、漁民們還有所有平民,他們難道會不滿我們白鳥騎士?他們尊敬我們,愛戴我們啊!”


    “我們追求的永恆秩序,就是在為他們爭取幸福和安寧。如果現在把整個王國的所有人都召集過來,我相信絕大部分人都會站在我們這邊,反對你們赤魔。”


    難怪耶琳會被這個普裏奇吸引,腦子靈活,嘴上條理分明,是個人物。


    “是嗎?”


    蕾婭淡淡笑道:“你真的確定所有人都站在你們這邊?”


    “我們赤聯的目標是讓農夫不再一輩子種地,漁夫不再一輩子捕魚,他們可以自由追求他們的理想。”


    “簡單的說我們可以讓所有人都有機會去獲得你們的力量,過上你們享受的生活,你確信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會支持你們?”


    普裏奇哼道:“又是這套蠱惑人心的話!你們怎麽可能做到?”


    蕾婭搖頭:“能不能做到,耶琳應該清楚。而且這也不是重點,你就迴答,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他們還會支持你們嗎?”


    普裏奇昂首道:“每位白鳥騎士最多隻有二三十位侍從,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


    蕾婭笑問:“你們不是平民出身嗎?既然你們可以當白鳥侍從,其他人為什麽不能當?你們真有什麽特殊的天賦?我覺得沒有,那玩意是給白鳥騎士準備的。”


    原本普裏奇還要點頭,聽到“白鳥騎士”就沒聲了。


    “你們的機會來自競爭,是靠著擠掉其他人成為白鳥侍從的”,蕾婭看向拉普羅斯:“你說呢,第五白鳥閣下,不考慮你們可以養活多少侍從的限製,隻按選拔標準來,會有多少人成為白鳥侍從?”


    拉普羅斯在這上麵倒很實誠,歎道:“隻要不是特別愚笨,或者靈魂有缺陷,一般人都可以培養成白鳥侍從,差別隻是我們花費多少精力去教導而已。”


    蕾婭點頭:“所以你們看,每個成為白鳥侍從的人,就意味著擠掉了另一個人的機會,他本可以像你們一樣獲得力量,成為國王也不敢慢待的人上人。”


    “而且你們成為白鳥侍從之後,都會下意識的影響白鳥騎士,讓他不再招收更多白鳥侍從。白鳥騎士之下,侍從幹涉選拔的事情不必我舉例了吧,抱歉我知道很多這種事情。”


    “這體現了什麽呢?體現了由你們組成的這個特權階層,有自己的立場和意誌,會下意識的維護自己的利益。”


    “最理想的狀況是侍從選拔由你們來決定……”


    說到這蕾婭轉頭看第一白鳥,老家夥歎氣:“的確,曾經有段時間侍從們控製了選拔過程,搞出很多事情,鬧得某一代白鳥騎士在白銀樹冠前開會決議,一同決定侍從必須親自選拔。不過……側麵的影響總是難以根除,凡人的本性就是這樣啊。”


    蕾婭再看白鳥侍從們:“你們想要的永恆秩序不就是這樣嗎?把凡人社會變成從上到下一層層這樣的特權階層,這些階層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必然會壓製其他凡人的成長。他們幻想著自己擁有的權力和利益萬世不移,”


    “時代變遷,他們還會相互排擠,紛爭不休,白鳥王國數萬年來享受安寧的隻是白鳥,王國和人民真的有過安寧和幸福?”


    “我沒看到白鳥人生活比其他地方好多少,也不覺得有多安寧。每隔幾十上百年就爆發一次的王室戰亂,又死了多少人?”


    “你們不會關心的,因為隻是內亂,因為死的絕大多數人都是無足輕重的平民嘛。相反你們還會慶幸,人口一代代增長,不來上這麽一次,白鳥王國根本維持不下去呢。”


    蕾婭的話超越了耶琳和普裏奇所關注,也是他們所熟悉的貴賤尊卑和信念榮耀之類的東西,卻與他們所生活的土地,所接觸的環境深深相契,讓他們無力也不知道怎麽迴擊。


    青年侍從普裏奇艱辛的拉迴話題:“那麽您……到底是想說什麽呢?”


    蕾婭挺直了身軀,用不屑的語氣說:“我想說的是,丟開你們那些粉飾的言語,放下你們貌似神聖的熱誠吧。”


    “你們所追求的永恆秩序,就是為了你們自己的利益服務!為了讓你們這樣一小撮統治者,可以永遠踩在絕大多數人身上,享受榮華富貴!”


    蕾婭的響亮話語迴蕩在所有人耳邊:“就像第一白鳥閣下說的那樣,捍衛自己的利益是凡人的天性。你們沒有必要掩蓋和粉飾,理直氣壯的喊出來啊!”


    “你們對著自己,對著白鳥騎士,高聲唿喊。”


    “我們不準許外來力量染指白鳥之力,破壞數萬年來的傳統,因為那危害了我們的利益,讓我們無法再擁有過去那樣的特權!”


    蕾婭揚起下巴,掃視白鳥侍從:“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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