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人生就莫名其妙來了場說穿就穿的旅行,寧千亦其實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又在農院裏過了兩日,寧千亦已經能夠下床行走了。


    她拖著久病的身子在床沿和桌椅的攙扶下僵硬地活動——這身體決然不是自己的,但是那日偶然間臨鏡自照,卻是嚇了她一跳,鏡中的容顏居然與自己一模一樣!


    應當是她的靈魂穿越到了這具軀體裏,可是為什麽寧千音會與寧千亦有著相似的樣貌?


    她毫無頭緒地想著,清寒已經迴了來。


    他將手中的飯菜放下,扶千亦迴到床上。


    “小姐傷勢已經好了許多,我想明晚我們就可以動身了。”


    “去……京城麽?”千亦問道。


    “嗯,我們在路上耽擱的這些時日,府中的人想必已經急壞了。”他盛了一碗湯遞給千亦,幾日的休養,他的手臂也好了。


    他靜默地看著千亦將湯一勺勺喝下,碗中已去大半,突然一下跪在了她麵前。


    千亦不明所以,驚道:“你這是幹什麽?”


    “小姐,清寒有一事相求。”


    “有什麽事先起來再說。”雖說他尊她為主子,但她仍見不得這種架勢。


    “小姐先讓我說完。”他兀自跪著不起,聲音卻更堅定,“這些天我反複想過,那場刺殺顯然不是意外,對方全都蒙著麵,下手精準狠辣不留活口,不圖錢財,卻直取少爺和小姐性命,定是有人蓄意所為。”


    “那,寧家,可有得罪什麽人麽?”千亦猜測。


    清寒沉了沉聲,“在我們接到老爺去世消息的當天夜裏,曾有一位隨侍模樣的人悄悄來到江南寧宅,似乎也是從京城而來,身上還帶著傷……我不知道他是誰。他將一件東西交到少爺手裏,不知對少爺講了什麽,卻見少爺神色痛疾、憂心更重……少爺沒有告訴清寒緣由,隻是更著急趕往京城,路上便遭此橫禍,所以我鬥膽推測,這場禍事,極有可能與老爺猝然離世有關。”


    千亦默然,“可你,為什麽說求我?”


    “為寧家的興亡。”他一字一句說。


    千亦暗凜。


    “寧家幾世名門,書香華苑,老爺對少爺小姐自幼便嚴之以書畫琴棋,崇德明理,尤其對兩位少爺,更是要求文武兼備。非為富貴顯赫,卻圖報效國家、光耀門楣,今寧家遇此一劫,老爺與大少爺相繼歸去,寧家現下已無支撐之力……”他聲抑悲痛,“倘若,果如清寒揣測,恐仇人是要令寧家衰落,乃至家破人亡……家中小少爺尚且年幼,且不說查清真相報得家仇,能否保全寧家都是未知,所以清寒懇請小姐……”


    他說到此頓停,注視千亦。


    “懇請寧小姐成為寧公子。”


    “什麽?”


    清寒已經頭及地向她一拜,“請小姐代替去世的少爺活下去。”


    千亦吃驚地說不出話來,隻聽他拜求道,“小姐本就與少爺容貌相仿,在此危急之時,唯有少爺活著,繼續為官,那些人才可有所忌憚,不敢妄動寧家,我們也能方便調查搜證,為老爺少爺及寧家十幾口討一個公道,更重要的是,隻有少爺活著,才是寧家的支柱啊!”


    “這個……我……”千亦為難,這本與她毫無關係啊。


    “小姐有什麽可顧慮的麽?”清寒抬起頭。


    “我……隻是,我怕……”


    “小姐怕萬一身份敗露,無法收場?”他問道,“我也想過這一點,等到真相查明,將暗害寧家的仇人手刃之後,那時小少爺也漸漸長成,隻待風波平息,清寒便會安排一場意外,假意令‘寧公子’殞命,那樣小姐便可脫身了,今後小姐隻需隱姓埋名換一個身份,迴到江南家鄉平靜地生活。”


    “可,可我……”


    “小姐不必擔憂,清寒會守護小姐身邊!”他毅然道。


    “但,”千亦不敢正視他決厲的眼光,急於想一個借口,“一……一旦被人察覺,會很危險……何況,敵人都在暗處盯著……”


    “小姐怕。”


    他低聲說,不知是問還是自語,隻見方才的表情淡下來,過了好半晌竟是點點頭,“我們要麵對的是陰毒猛獸,怕權勢背景也難以估量,小姐曾是寧家的掌上明珠,榮寵嬌貴的大小姐……”


    “我……”


    “這的確太危險也太為難你了,一旦有失恐是萬劫不複……對不起,是清寒想得簡單了。”


    他語聲有隱約的失落和自責,千亦垂下頭,心中莫名的愧疚。


    “飯菜涼了,我再去熱一下。”


    寧清寒站起來,不再說什麽,端了餐盤走出去。


    *


    是夜,曠野的農院靜謐清寂,寧千亦等待清寒和老婆婆都在外間睡下後,悄聲下床,換了白日清寒拿給她的、要她明晚路上穿的男裝,又簡單地照著清寒的樣子在頭頂綁了一條發帶。


    清寒說男裝比較方便,特地給她備下這套,隻是未料到他家小姐不是打算跟他逃脫追殺,而是逃命。


    逃掉這莫名其妙安排給她的天命。


    雖說人家寧清寒先是於危難之中救她性命,後衣不解帶悉心照料,如今不辭而別,君子不恥。但眼下看來,繼續做這糊裏糊塗的寧家小姐不光有生命威脅,迴到京城,還要挑起整個寧府的擔子,她實在當不起。


    走吧,反正寧千音也已經是死了的!


    她拉開吱呀的老舊木門,一腳踏進荒郊的夜裏,四野都是幽暗一片,她索性隨便選了一個方向,便義無反顧地向前跑去。


    漆黑的田間蔓草淒蕪,偶有霧氣飄蕩,詭迷晦曖,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不久便覺體虛力竭。


    她停下來靠在一棵樹旁休息,慘月森森,樹影幢幢,無端生出些陰駭的冷意。


    她不由抱緊了手臂,突然,遠處現出一點火光。


    她驚得差點失聲喊出來,連忙躲在樹叢後,見那抹隱約是火把的光亮照出一個人影,在這樣的情境下竟比空無人跡更可怖。


    那人影仿佛在找尋什麽,向著她漸漸靠近,恐懼感像束在脖頸上的繩索慢慢收緊,寧千亦小心退後兩步,這時方才感到腿軟,她咬牙,向叢林遮蔽處逃去。


    “什麽人!”對方警覺,稍一頓也追了來。


    千亦此時隻顧奮力奔跑,身後的人循著聲音追趕不舍,她愈近木叢深處,不期卻被腳下的枯枝絆了一跤,“呃——”


    她忍痛,捂住胸口爬起來,發現腰間的荷包掉了出去,她來不及撿,急急逃命,將要邁開一步時卻生生怔住。


    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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