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攝元年,二月,舂陵鄉。


    自劉縯帶著弟弟劉秀來投奔叔父劉良,已經過去了三年。


    劉縯醉醺醺地走在田間的小道上,向著叔父家慢悠悠地走去,邊走還邊哼著小調。


    盡管隻是初春,寒氣未退,道旁的積雪都未曾全部消退,但劉縯卻赤裸著上身,任由健壯的胸膛迎著寒風,消減體內的酒氣。絲綢的外衣被他束成一道,捆紮在腰間。


    而在他赤裸的上身上,竟然四處都有著虯曲盤結的傷疤,自頸至腰,大大小小數十處。最長的一道,從左胸直到右肋,寬有二指,望之駭人。


    遠遠望見叔父的家中,還亮著燈火,劉縯有些訝異地皺著眉頭,腳下加快了腳步。


    這時候,按理說不論叔父叔母,還是弟弟,都該上床就寢了。往常他喝酒喝到這時迴去,還得摸黑開門進屋。今天怎麽……


    劉縯快步走到院外,輕輕一個縱身翻過了院牆。


    叔父的家並不算很大,進了院門正對著的,是一間朝南的主屋,隔出了三間來。正間會客,兩側臥房。


    而在院落的東西兩側,則各有著兩間小一些的廂房,住著劉縯兄弟二人,以及劉良自己的兩個兒子。


    此刻亮著燈火的,正是主屋裏會客的正間。


    劉縯沿著牆根,輕手輕腳地走到主間之外,沒有馬上進門,而是蹲在窗下,側耳傾聽起來。


    屋裏隱隱有人聲傳來,但卻刻意壓低了嗓子。縱然劉縯仔細傾聽,也分辨不出裏麵說話的內容。但燈光映在窗戶上,卻顯出了屋內好幾個身影,腰間都帶著兵刃。


    劉縯心中突然一跳,想了想,幹脆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扇日久失修,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吱呀聲。而伴隨著那門的響動,屋內一瞬間也響起了嗆啷嗆啷的刀劍出鞘聲。


    劉縯偏著頭,冷冷望著屋內。


    叔父劉良坐在桌前,表情驚惶地望著門口,欠起了半個身子。


    而坐在他的對麵的,是一個蓄著長須,年約四十餘歲的中年人。他穿著的隻是最普通的布衣,毫無任何特異之處,但無論是神情還是氣質,都隱隱透露出他慣常於發號施令,絕非一般的黔首。


    這兩人的身上,都沒有帶著兵刃,但屋內四處或站或坐的幾名壯年漢子,腰間卻都掛著劍鞘刀鞘,此刻已明晃晃地握在了手中。


    而站在最靠近門邊的兩人,左側人手中的短刀已經頂在了劉縯的胸口,右側握著的匕首則橫在了劉縯的頸前。


    劉縯沒有動彈,隻是低下頭,望著身前的兩柄利刃,冷笑了一下,雙眼中猛然爆發出兩道精光。


    他長出一口氣,飽滿的胸膛突然幹癟下去,原本緊緊頂著胸膛的刀尖便空出了半寸的距離。而與此同時,他的頭也向後猛地一抬,右手托住了握著匕首的那隻手,手指如鋼箍般捏了下去,一聲壓抑著的慘唿低低響起,匕首已當啷落地。


    左側那人剛要發力,刺出短刀,但劉縯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一隻腳已經重重踹在了左側那人的小腹上。腳尖如槍尖般一點,看似未曾如何發力,卻將他踢得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滿地打滾。


    而右側那被劉縯捏住手腕的那人,已經滿臉慘白,額頭上一粒粒豆大的汗珠開始滲出。


    劉縯身體向下一探一撈,已經將那柄匕首抄在了手中,橫在了他的頸前,偏過頭冷冷地盯著他。


    “誰讓你們在我叔父家動刀的?”


    劉縯手上又加了三分力,被他捏著的那人已經弓下了腰來,嘴裏嗬嗬作響,雙眼上翻。


    電光火石間,劉縯便打倒了兩人,甚至讓屋內的其餘人等都未曾來得及反應。


    “說,你們是誰的人?西城杜永,還是東城張豐?”


    劉縯上下掃了屋內的幾人,冷笑了一下:“江湖事,江湖了。摸到我叔父家裏來,算什麽英雄好漢?”


    自從到了舂陵之後,劉縯雖將劉秀交給了叔父劉良照看,自己卻無心在舂陵這鄉下地方終日種田度日。


    他這樣的人中之龍,怎麽可能安心地做一個莊稼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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