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心頭肉--】

    柿子林裏清風漸起,樂冀從大石塊跳下,林間草葉窸窣,他耳邊微微一動,皺起眉頭:“有古怪。”

    “什麽古怪?”林青悅抱著籃子,被樂冀這麽一說,也覺得周身冷颼颼的,仿佛真的有什麽事要發生了……因為,現在好安靜。

    方才又幾個姑娘說說笑笑沒什麽感覺,此時姑娘們人沒了,隻剩最沉默的三個人,說不上來的空寂。

    樂冀隨意走了兩步,又轉迴林妙妙身邊說:“好像有人來了……”他話音未落,腦後就多了根唿唿作響的木棍。

    這木棍聲急,帶著風聲也大,樂冀從林妙妙皺縮的瞳孔中看清身後的影子,咬咬牙,使勁兒抬臂單手擋住,也幸好樂侍衛並非普通的國公府侍衛,而是侍衛頭頭,不然隻憑這一下,恐怕就得交待到這裏了。

    這些是……皇貴妃的人?

    林妙妙腦海中閃過一道懷疑,可是自從她和樂侍衛墜下無歸崖後,便根本不曾出現在城鎮中,甚至他們一路跟隨沈將軍走來,全是走的林間之路,而非官道,皇貴妃就算是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憑空猜到他們會在何處吧?

    況且,這些人的扮相,衣裳布料顏色參差不齊倒還罷了,不僅腰間掛著鐮刀的,還有頭上插柳條的,手上提木棍的——實在讓人難以聯想到京城各宮門的侍衛。

    反倒像是……

    “還是個硬茬子!”

    後頭一人驚恐的喊了一聲,似乎沒想到黑臉男人這麽能打,然而未等他話音落下,下方四五個木棍和後背一記鐮刀便翩然而至,樂冀腳跟塌地,猛地與地麵平齊滯空在半空中,緊接著又是十幾根木棍揮了過來。

    十幾號人圍攻樂冀,便是他有三頭六臂也忙活不過來,更別說這群人扮相看起來雖土掉渣,可論起武力來,居然還要比無歸崖前皇貴妃派來的侍衛更厲害些,尤其是他們在打鬥中油滑的很,打不過跑,後麵的上,自己盯著戰況,夾縫裏適時敲幾次悶棍,若論團隊作戰的精神當屬第一,就連樂冀也不得不心生佩服,果然人不可貌相。

    樂冀身上沒有兵器,直接腦後中了一棍,被山賊拎著仔仔細細來了個五花大綁,畢竟樂侍衛武力值太高,清醒了不好對付,不可不防。

    林青悅瞧著樂侍衛的慘狀,身上一縮,不由往林妙妙一側靠了靠。

    山賊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最終定格在林妙妙臉上,他眉頭一挑:“果真如那

    女人所言,皮膚白似乳,討了當老婆也不虧,旁邊這個也不差。”

    “帶走!”

    “是。”

    “這兩個身嬌體弱的就不用捆那麽嚴實了,押著一塊迴去!”

    山賊十幾人唿喝一聲,隻縛了林妙妙和林青悅的一雙手,前後守著不叫兩人亂跑,準備帶上山去。

    這般行事作風顯然不會是皇貴妃的人,林妙妙暗舒了一口氣,後來心中又隱隱擔憂起來,相比起見麵就要害人性命的皇貴妃,這群山賊雖不至於達到前者一般的威脅,然看上去也頗為兇悍,不像什麽好人。

    林子裏還真有座山,坡緩,走上去像走平地一樣,因為山前有一叢柿子林遮擋,外頭的人也根本瞧不見,所以往這邊探路的蜀軍不曾注意,林妙妙也未曾發現,山賊的寨子建在山上。

    山勢呈合抱狀,易守難攻。

    林青悅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跟著前頭人踩著山路進了安寧寨,往場中的平地上掃了一眼,林青顏幾人正癱坐在一起,原本美豔的臉蛋蒼白到麵無人色。

    林青顏看過來的目光有些不對。

    似有幾分歉疚。

    林青悅對自己這個胞姐再是了解不過,此時見她如此反應,頓時心中一個激靈,林青顏可不是那種為一點小事就道歉的人,若非是做了天大的錯事,良心難安,恐怕不會露出這等神色。

    想到先前山賊口中“那女人”,林青悅心中隱隱升起幾分猜測,難道“那女人”就是林青顏?

    隻是,就算林青顏將她和林妙妙的下落告之山賊,不僅會少了兩個趕迴去報信的人,對她自己也沒甚麽好處,林青顏雖有時容易被利益衝昏了頭腦,卻不是個傻的,斷然不會行這等自決後路之事……

    “她來了,你們瞧……她生的可比我們幾個好看多了,就這身皮子誰也比不上,有了珠玉在前,大哥就放過我們吧。”林家一個姑娘指著林妙妙說道。

    原先她還對林妙妙有些瞧不上眼,覺得除了白淨點,也沒哪點招人喜歡,可到了這個時候,不想承認的事實已擺在眼前,林妙妙就是好看,而且還好看的有用,起碼在此刻,這群山賊有可能因為林妙妙一人,將她們大家放了。

    “是啊,人已經找到了,你們就放了我……我們吧……”林青顏見狀也顧不得愧疚了,連忙跟著一起求饒。

    一群梨花帶雨的姑娘哭的淒淒慘慘,放在男人堆裏怎麽看都不像個

    樣,林青悅這時才明白了,原來當真是這些人將她們的消息透露給對方,甚至胞姐等人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舍棄林妙妙,以求保全自己。

    林青悅心中發寒,不由得又想起當日沈將軍看著林妙妙的的眼神……那種旁人瞧不懂的情緒湧動,就連她這個外人都有所察覺。

    林家這些姐妹此刻一招棋走的,實在是糊塗啊!

    她閉了閉眼,此時,她也沒有任何法子,隻能聽由天命,隻是,倘若林妙妙落在這山賊坑裏真出了什麽事……

    她已不敢想象。

    “嘿,大哥,她們倒還自己人鬥起來了。”遠處一個鐵麵人身邊,灰布短褂的山賊環著手臂,興致勃勃的看著眼前這場鬧劇,目光掃到林青顏眾女時,眼中閃過幾道不屑的神色,最終嘖了兩聲,“真是有趣。”

    他放下手臂,走上場中,揚了揚手臂,四周的山賊便都退到身後,灰布短褂的男人無所謂的笑了笑,“放人倒是可以,隻是讓我們留下這一個姑娘,卻放了你們這麽多走了,對人家姑娘豈不是不公平?”

    林青顏等人心中呸了一聲,一個粉衣少女小聲道:“兩個總行了吧,多少有個伴兒……同林妙妙一塊的,不是還有林青悅嗎?”

    “閉嘴!”林青顏心中一抖,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厲聲喝道:“那是我妹妹!”

    粉衣少女張了張嘴,移開目光,噤了聲。哼,妹妹?當初拖林妙妙下水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想到林青悅就在她身邊?

    說到底,不過也是貪生怕死罷了。

    “如果林妙妙不需要同伴呢?”林青顏壯起膽子問道,短褂男人攤手聳肩,以下巴示意了一下林妙妙的位置,林青顏眼睛一亮,目光也跟著前者轉向林妙妙,畢竟是剛出賣的人家,林青顏此時也有些底氣不足,她靜下心來,好聲道:“堂妹你也聽到了,他們絕不會放你走的,不如你說句話,讓他放大夥兒走了,也算是一分功德。”

    自進入寨子裏便不發一言的林妙妙終於把目光落在林青顏臉上,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微挑的眉眼比桃花還嬌豔,相比起風餐露宿連淨身都不能的林家姑娘,少女的姿容勝了不知多少籌。

    此時站在場中,她脊背挺直,藍衫的裙角隨風微動,更襯得嬌小的身子看上去卻比草葉上的花瓣還要嬌柔。

    “我一直以為,救好人一命是功德,救惡人一命是罪惡。”她淡淡道:“而好人……在我的定義裏,是常做善事或與我為善

    的人,若一個想要害我的人,我卻還要去救她,那是佛祖做的事,對於一個我這樣一個凡人來說,恐怕還沒那麽大肚量。”

    林妙妙自忖願意行些小善,但要讓她以德報怨,那就算了,這種事做多了她還怕立地成佛早登極樂呢。

    “你……”

    癱伏在地上的林家眾人心中又急又怒,人們總不去思量自己的要求多麽不合情理,反而去埋怨對方沒有善心。

    “隻你一句話便可令大家迴去,為何不說?”

    為何要說?

    林妙妙閉上嘴,她目光冷硬,麵上也似乎掛著冰霜之色,淩然而不可侵犯,短褂男人點了點頭,目中激賞之意更濃了幾分。

    他是山賊!

    卻也最喜歡這等性情中人!

    出賣同伴的人,不論男女,他是從不把對方當人看待的,因為,不配。

    他看著地麵,腰間磨得發亮的銀色刀鞘,在光線下露出一抹寒光,就像許久以前,他心底那抹悄無聲息地凝結出冰寒。

    沒人願意被同伴出賣,尤其是,對方會是許多年來,和你喝一碗酒睡一張床的兄弟。

    林妙妙所麵對的境遇,還算好的,起碼就算被出賣,也不會太過心傷。

    短褂男人冷哼一聲,正要下命令,肩頭卻被人一隻手掌按住,他怔了怔,隻見黑衣鐵麵的大哥已越過他走向林青顏身邊。

    “你們都是親人?”鐵麵淡淡道。

    林青顏:“是……”

    “哦,那麽她是你什麽人?”黑衣鐵麵人右手指著林妙妙,他左手還優雅的擱在身後,一派閑逸。

    林青顏不明白他的意圖,但看得清他的身份要比短褂男大的多,隻能硬著頭皮道:“是我的堂妹。”

    鐵麵人目色悠遠,他胸口微微一震,因對方的迴答發出一記冷笑,就在林青顏因這聲冷笑,心如死灰時,對方卻仿佛鬆了語氣:“她留下,我放你們走。”

    林青顏驀然一喜:“那我妹妹……”

    鐵麵冷冷看了她一眼:“我隻要你堂妹一人,其他的一並放了便是。”

    林家幾個姑娘喜極而泣,連忙抽著眼淚謝過。

    鐵麵皺起眉,“既能走了,怎麽還不快滾?”

    “是,是,我們馬上走。”林青顏從地上爬起來,抓了林青悅的手邊往外跑,身後的林家姑娘也是跑的飛快,長長一段

    山路也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山腳,林青顏看著那一片瓜地,身上打了個寒戰,不敢再去瞧第二眼。

    她扭過神,隻見身後的林青悅雙唇緊抿,臉上沒有半分愉悅之色。

    “妹妹,你怎麽……?”

    林青悅視線從她身邊穿過,看著柿子林中逐漸顯出身形的幾個兵哥,臉色更加發白,“你可知自己已闖下大禍……”

    “什麽?”林青顏訝然,頓笑道:“妹妹你別多想,那林妙妙不過是分家的一個女孩,以她一人換取我們大家最是便宜不過,難不成二爺爺會因此責怪我們?”

    林青悅搖了搖頭。

    林家靠著蜀軍保護,而蜀軍自然是以沈將軍為主,如今沈將軍的女人被胞姐坑進了賊寨子裏,她該怎麽決斷?畢竟……再如何,也是自己的姐姐,一母同胞,即使長相不同,卻也血脈相連。

    林青悅心底歎了口氣,隻覺得眼前陣陣發暈。

    李副將策馬迴去之時,正趕上幾隻野兔,他磨蹭了半個時辰才想起老大的吩咐,立馬跑了人來保護林家姑娘的安全,可是這群人來了之後,整個柿子林裏頭空蕩蕩的,莫說是人了,就是連隻籃子也沒見著。

    仔細搜尋了許久,才有人遙遙望見遠處走來的林青顏等人。

    “看看人齊了沒有?”一個伍長吩咐。

    下屬掰指頭數了半天:“好像少了一個姑娘。”

    伍長眉毛掀起,少了一個是幾個意思?他想了半晌,搖了搖頭,還是有些不信:“不對吧,換我來數數……”

    “是少了一個姑娘,準確的說,是少了兩個人。”林青悅說著走過來,隻是不知自己的決定能不能挽迴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氣:“事情緊急,請各位立刻帶我去找沈將軍稟明。”

    “青悅!你亂說什麽!”後頭幾個姑娘憤憤開口,“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哪需要向沈將軍稟報?”

    那伍長聽了幾人的話,有些疑惑:“何事如此要緊?”

    “將軍心儀之人被山上賊寇捕入寨中,賊人殘暴,晚些隻怕要……不好了。”林青悅眉心糾緊,她看得出安寧寨中的人雖然吊兒郎當沒個正行,卻每個人都是好手,拿起棍棒刀槍來也絕不手軟。

    這樣的山賊,隻怕每人手上都有幾條人命。

    兩個伍長心下一驚,將軍的心儀之人?他們隻道在蜀中時,楊家姑娘對將軍一往情深,卻沒想到將軍竟另有心儀之人

    ——想來李副將派他幾人來,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保護未來的將軍夫人吧?幾人若有所悟。

    隻可恨那賊人倒是先來一步!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其中一個牽來馬匹,竟是伸出手臂一把架著林青悅的胳膊將她托上了馬,他踩著馬鐙跨上前座,揚起馬韁,高聲道::“姑娘得罪了!——駕!”

    馬匹四隻蹄子噠噠踏在路麵上,奔跑速度太快,涼風如梭子一般打在臉上,林青悅攏了攏發絲,眼睛卻已落在林間最前頭那人身上。

    冷峻的將軍一身黑甲裹在披風中,麵容英俊。

    “籲!”伍長翻身而下。

    “將軍,屬下有急事稟報。”

    “上前。”

    “將軍,林姑娘和姓樂的那人……”將軍冷目一瞪,伍長結結巴巴差點說不下去,沈澤沉下臉色,林妙妙和樂冀?他倆怎麽了?

    “說!”

    將軍發怒時候真可怕,伍長連忙低下頭,心中已隱隱確定這位林妙妙姑娘恐怕就是將軍的心頭肉了,往常說起旁的女人來,也沒見將軍這般反應……伍長沉聲道:“據青悅姑娘所言,兩人已被山賊帶往賊寨……”

    他還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話音也未曾落下,隻覺周身冷厲,跟墜入了寒冬一般。

    沈澤瞳孔一縮,目色越發幽深,他俯身一手抓住伍長的衣領:“你方才——說什麽?!”

    伍長喃喃:“……生死不明……”倒也沒生生死死那麽誇張,隻是按照以往戰事般的消息上報罷了,然而他剛剛說罷,卻恍然發現,麵前的將軍臉色劇變,直接從原先的黑沉變為鐵青,已經是怒火的邊緣。

    “將軍,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還是快些派人營救堂妹才是……”林青悅從馬上跳下來,雙腿軟綿綿的,差點摔到地上。

    她眼睛看著沈澤,心中暗自慶幸……幸好,她說了實話。

    沈將軍,真的很在意。

    “帶著李副將一起,自領軍法。”

    伍長苦著臉:“是。”

    沈澤沉下心,甩開腕間的披風,牽著自己的黑牡丹,整個人如魚躍一般翻身而起,鐵靴墜在馬鐙上。

    後頭兵哥也齊刷刷地跟著上了馬。

    “將軍往哪去?”

    “將軍,咱們去往何處?”

    他調轉了馬頭,聲音似乎帶著一股滲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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