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香鋪碰壁】

    林妙妙白著臉扶著牆壁走迴房間,蠟燈燃在不大的屋子裏,倒顯得亮堂了不少,她坐在揉了揉發軟的雙腿,腦海裏又想起方才倒在血泊裏的白狐狸——那雙幽碧的狐眼和白色皮毛下那閃著銀光的鋒利爪子,不由得全身打了個寒戰。

    林妙妙心中暗道僥幸,若非那人好心提醒不成,又強硬的拽了她走,隻怕此時真正沒命的就是她了……

    不過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今日經了這麽一遭,卻也叫她也長了記性,起碼近幾個月她是不敢再半夜出門了。林妙妙籲出一口胸中的濁氣,拍了拍胸口,起身就著水盆洗了把臉,抬起頭來的時候,恰好瞧見臉盆架上的銅鏡,她撩開頰邊的長發,近距離的瞅了瞅鬢角處那朵紅蓮——拇指大小的蓮花還微微有些發腫,若是全消了腫還能再縮小一圈。

    家裏人都道這是塊疤痕,沒法子消除下去,因而除了上藥的時候,也甚少對她提及,生怕她多想。

    隻是現在她可知道啦,這是塊生成‘綠珠’的好寶貝,若真有一天要沒了它,自己還要肉疼好一陣呢。

    可惜這次半夜出行,出師不利,取來的十三枚珠子,隻帶迴了裝進荷包裏的一枚,其餘的都滾進泥地,折騰了大半夜的功夫才得來的寶貝,若叫外人撿了去才最是心疼…還有身上的這件衣裳,裙邊雖係在腰上,後背卻沾了地上的濕土,明日少不了要被娘盤問一番。

    林妙妙想了想,又悄悄的往夥房一趟,把吉雀睡前為了熱爐子才擱在炭上的溫水分四次提了來,倒進裕桶。

    半人高的木桶漲了大半桶水,林妙妙從妝奩抬上的木匣子裏掏了今年陶氏蒸幹的茉莉瓣,抽了小捧撒在水麵。皺巴巴的茉莉花幹瑣碎的漂浮在水麵上,不一會兒就漸漸充盈起來,幹癟癟的花紋也慢慢脹滿起來。

    光著腳踩著地上的踏板鑽進水裏,瞬間有淡淡的花香味溢入鼻翼間。

    林妙妙輕嗅了嗅,隻覺得水溫正好,柔柔的浸濕著她柔軟的肌膚,不免舒適的歎息一聲。她微微揚起唇角,撩起水花捧在身上,茉莉花瓣也有幾隻落在她的胳膊和肩頭,輕柔的像羽毛一樣。相比起遠近鄰裏那些頂著太陽做農活的姑娘,也不知是天生骨子裏的還是後天懶散養成的,她這輩子雖然也知道要有上進心,卻還是願意這樣舒服的享受。

    林妙妙趴在桶壁上,拿著手巾搓澡的時候微微扭了扭腰肢,準備去擦一擦大腿根部的軟肉,這地方最是宣軟,平日裏曬

    不著太陽,走路也磨不著,所以比她的胸口還要顯得更白嫩些,不過她轉了下身子就神色一怔,突然就不動了——腰好像有些酸。

    微微遲疑了一下,林妙妙直接從浴桶裏站起身子,就著蠟光看了眼自己身前,隻隱隱瞧見一星半點,卻生生倒抽了一口涼氣——少女光潔的皮膚上,肋骨以下的整個小肚子居然都傷到了。雖然在林妙妙眼中,這並不算太大的傷勢,因為前世她在侯府被其他妾室陷害關進柴房鞭打的時候,受過可比這還重的傷,隻是這一世她明明不曾被人踢打過,怎麽腹部竟能青了一片?

    她伸出指頭往肚臍邊上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頓時一股子生疼直衝腦門。

    林妙妙睜大眼睛,趕緊又蹲下身子浸在水裏,讓溫水潤一潤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傷處——這幅樣子,隻怕不單單是皮膚青了,恐怕連皮裏頭的肉都要爛了吧?

    仔細迴憶了一番今晚的遭遇,她不由得撇了撇嘴,自己肚子上的傷恐怕就是叫那高個兒男人給弄得,他那條胳膊可是比鐵箍還硬,不過後來想起自己還沒道謝那人就走了,林妙妙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厚道。

    也罷,既然他救了自己一命,些許小傷就不怪他了。

    隻是外麵還是大半夜的,那人不睡覺,反而跑到自家後門口來做什麽?難不成是有什麽怪癖,喜歡晚上往山裏去打獵?

    林妙妙洗了澡,揉著肚子往床上一倒,胡亂尋思了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一夜無果,第二日天還未亮,林父便早早的出門送貨。

    他花費一個月的功夫隻是雕了一個香爐,花開雲卷各色景象盡在其中,在外人看來香爐這東西沒什麽實用,費了那麽多心思做出來可真不值當,但林父心中明白得很,倘若他的手藝能叫牛掌櫃看上了,賺來的銀子可是能夠家裏好幾個月的開銷。

    林妙妙早知道結果,擔心林父接受不了,便扯了林父的胳膊不撒手,非要跟著一起去。林父向來疼愛閨女,隻道她是饞了,想去城裏買些點心做零嘴,也便取了牛車來,叫她精細點抱著香爐,自己在前頭趕車,老牛悶頭趕了一路,父女倆未至正午就進了城裏。

    錢製香鋪裏,牛掌櫃舀了香爐上案,焚了一餅‘太真香’,不多時便覺清香撲鼻,少有煙霧。

    這太真香每年的產量不多也不少,材料雖不貴,做工卻細致的麻煩,須得人將白檀細剉一兩,以半盞白蜜相和蒸幹,再添上甲香、龍腦,用佐香窖上一月才得,若非牛掌櫃乃是這‘

    錢製香鋪’的坐堂掌櫃,隻怕也不容他這般隨意取用。

    “是個好物件,不過到底料子糙了些……”他粗黑的拇指從底下香爐壁上按了按,眼底微不可見的亮了亮,又朝著壁上的雕花摸了兩下,這才轉頭往身後瞧了一眼,淡淡道:“他準備賣什麽價?”

    “三兩銀子。”鋪裏的小廝恭敬的迴道。

    “倒是不貴。”牛掌櫃點了點頭,正要取出銀兩,忽然手下一頓,似乎想起什麽來一般,挑毛蟲一般粗黑的眉毛:“等等,你剛才是不是說過,這個賣香爐的……是個姓林的?”一個姓林的男人,還會如此精妙的雕刻手藝。

    牛掌櫃若有所思。

    “外頭等著的,就是個姓林的。”那小廝弓著腰迴複,繼而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神色,隻是牛掌櫃臉上的表情隱在香料的煙霧裏,看不真切,小廝小聲低問:“掌櫃的,怎麽這個姓林的……有什麽不對麽?”

    ……

    正午的太陽比烙餅還大,燒的人身上熱烘烘的,林父站在香鋪門口,時不時舔舔唇、搓一搓手,緊張的整個後背都是汗噠噠的。

    店裏頭穿著灰衣的小廝抱著西瓜大的香爐走了出來,一把摜進林父懷裏。

    林父愣了一下:“這……”

    小廝眯眼審視著林父,眸子裏露出幾道輕蔑之意:“東西是你的吧?我們掌櫃的說了,這東西他瞧不上,還是打哪兒來迴哪兒去的最好——依我看姓林的你也別雕香爐了,把街上那種哄小孩的雙響鼓做出個花兒來,說不得咱們還能高看你一眼。”

    林父攔下牛車上要下來的女兒,雖然懷裏抱著香爐,臉色漸漸鐵青,但還是軟下語氣道:“我這香爐,平心而論,絕對是個好物件……”

    掌櫃的先前也說是好東西,不過誰叫你姓林呢……那小廝扇蒼蠅似的揮了揮手,扭頭就迴了鋪子,還‘砰’地一聲關上了半邊門。

    好熱鬧的人都抻著脖子往這邊看,好幾個青年小眼神直往牛車上的少女身上瞄,少女穿著就是城裏頭也沒這麽好看的姑娘吧。

    “不要就算了,擺什麽臉色,這家鋪子裏的人也太蠻橫了。”林妙妙冷下臉來,她雖然知道林父這次可能不會有收獲,卻沒想到鋪裏一個小廝也敢對林父擺這種臉色。不過來買賣個香爐罷了,憑什麽要侮辱別人?

    狗眼看人低,早晚要倒閉!

    林妙妙扯了扯林父的衣袖,勸道:“爹,你別氣,他看不上咱

    ,咱也不至於吊死在他這棵樹上,這爐子做的這麽精致,我看比宮裏頭的都好,總有慧眼識珠的人能買下來。”

    林父歎了口氣,搖著頭沒說話。

    林妙妙心知他心裏難受,也不再吭聲,隻是一迴到家中,林妙妙便拽著林父的手往後門拖。林妙妙想來聰明,這會兒腦子轉得飛快,路上想起昨晚的事來就忍不住有些激動,到底天無絕人之路,後門可還有一隻死狐狸呢,倘若賣了它的皮也足夠填補家用了,雖然起不到改善家用的長遠效果,可到底現在能解了林父的心結不是?

    這時候,她也顧不得隱瞞自己偷偷去過後門的事了,大不了被林父誤認為貪玩一點,挨幾頓訓,也好過林父自己想不開,給氣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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