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


    客棧中,柳一離皺緊了眉頭。


    她感到自己眼睛有著前所未有的劇痛,與疼痛經曆的,還有噩夢。


    夢中,她睜著血眸,看著同樣是血的天空。


    也不知這天空原本就是血色的,還是她所看到的,隻有血色。


    “韶華,韶華。”柳一離下意識喊道。


    卻無人迴應。


    她隻好朝前快速走著,內心的恐懼,正不斷在驅使她快些離開這個地方。


    可天空上的血色卻變得越來越清晰,變得越來越深,以至於天地間,都被血色籠罩。


    忽然下起雨了。毫無預兆。


    卻不是尋常細雨。


    柳一離看到滴落在自己手臂上的血滴,嚇出了一身冷汗。同時不由自主地往天上看去。


    是血雨。


    這時,有兩道如刃般的雨滴,往她的眼睛砸下。


    柳一離急忙坐了起來,頓覺眼睛處傳來了劇痛,又躺了下去。


    “怎麽了?”一襲白衣的任韶華自窗外踏入。


    “剛才,做了一個噩夢。”柳一離手輕捂在太陽穴上,神色痛苦。


    任韶華翻身躍入,燃起燭火後來到床前。


    五音姐妹中的商也算是醫術高手,在孤舟舫這麽多年來的相處,任韶華早就已經精通了不少醫術,他在柳一離的手腕上探了一下,心中便是一驚。


    柳一離先天的眼疾,已是十分嚴重了。


    若不在短時間內加以救治,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你放心。”任韶華安慰道,“我剛剛收到了飛羽的來信,他在信中說已找到了救治你眼疾的方法,至於藥方,已托人去尋了。”


    柳一離忍痛點了點頭。


    “母親留給你的清惑琴有清心安神之效。”任韶華從床沿拿來了一架典雅的古琴,“我在年幼頭痛的時候,母親總會在我的床頭奏上一曲,撫我入眠。”


    “那便由你為我奏上一曲吧。”柳一離勉強擠出了笑容。


    “好。”任韶華手指剛摸上琴弦,就被門外傳來清冷的聲音所打斷。


    “客官,更夫要來打鑼了。這麽晚了還燃著燭,這不符合這鎮上的規律。”


    任韶華看向了門,隻見門上映有一道靚麗的影子,提著燈走了過去。


    果不其然,窗外的長街上,也遙遙傳來了鍾聲。


    “連燃燭都不願,那深夜奏琴,也定是不允的了。”柳一離痛覺已緩和去不少,強撐著在床頭坐了起來。


    “你來彈。”任韶華將琴遞到了她麵前。


    “我來?”柳一離愣住了。


    “洛飛羽曾教了我空穀迴音劍法的竅門,可將音律隔絕。”任韶華說完後便起身朝著門外走去,“我這就到門外,為你護法,阻止你的琴音擴散。”


    任韶華剛走出去,便是一地銀白的月光。他關上門,靠在門上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掌櫃的。”


    “客官,可有要事?”剛才那個聲音自右側響起。


    “你叫客人切勿燃燭時,是打著燈的。”任韶華眼中毫無波瀾,看著前方的月光。


    那聲音帶有著幾分歉意,“畢竟是長夜啊。”


    “長夜?”任韶華微微皺眉。


    “長夜漫,不提燈,又如何能看得見路呢。”


    “在陰間,也是要燃燈的麽?”任韶華轉身看向了聲源。


    可就在這時,一簇忽明忽暗的燈火又從他背後亮起,提著燈籠的是一隻慘白如紙的手,燈光映照著同樣慘白的貴婦容顏。


    “長夜覓碧落,提燈向黃泉。”任韶華微微側目,背對著貴婦輕輕說道。


    “孤舟公子,別來無恙。”提燈貴婦極為僵硬地笑了起來。緊接著,她的麵部表情和四肢動作就忽然變得極為扭曲,同時發出了詭異的聲響。


    任韶華翩然轉身,眼睜睜地看著那簇燈火將貴婦燃成了灰燼。


    “長夜覓碧落,提燈向黃泉。孤舟公子真是博學。”一道帶有幾分戲謔的女聲自任韶華身後響起,“不錯,黃泉本就是陰間極陰之所在,哪怕是陰間中人,也得提燈去尋找。”


    “黃泉,本是淨土。不論生前如何,逝者總會在此得到安息。卻被你們用來作殺陣,真是諷刺。”任韶華緩緩轉身。


    “奈何橋。”


    一人青衣執傘,戴著無麵的麵具,行走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如同孤魂。而另一人身上貼滿了楓葉,舉止投足間盡是媚態。


    任韶華輕聲道:“青麵獠牙,楓衣女。”


    “很榮幸孤舟公子還能記得我們。”楓衣女燦爛地笑了,“隻不過,公子剛才說的不全對。”


    “哪裏不對?”


    “黃泉裏,有人會得到安息,而有的人,會經曆死不如死的折磨。”


    楓衣女從身上取下一枚楓葉,朝著任韶華飛去。任韶華輕輕抬扇,將那楓葉打成粉塵,從空中飄落而下。可楓葉的粉塵竟在飄落途中燃燒了起來,掉落到地上,燒出了幾個細小的窟窿。


    “難怪先前荒原十裏,卻能在此如此突兀地見到一間客棧。”任韶華用扇子扇開了麵前的粉塵,“原來,是用紙紮成的。”


    “那是當然。”楓衣女抬手輕輕拂過青麵獠牙傘上的彼岸花,“青哥曾以彼岸花為紙,挽留住那將要逝去的紅顏。用紙紮出一間客棧,甚至是客棧老板娘,又算得了什麽呢?”


    青麵獠牙走上前,衝任韶華輕輕點頭。


    “既然青哥做出了決定,那我也不好阻攔什麽了。”楓衣女將手中的楓葉重新貼迴了身上。


    “他決定什麽了?”任韶華看向了楓衣女。


    “他想和你,獨戰一場。”楓衣女自覺退到了一旁。


    任韶華皺眉,“為何?”


    “因為有人要你的公子之血,我們才費盡周折找到你。”楓衣女捂嘴打了個哈欠,“興許是觸景生情吧。青哥看到你如此疼愛自己的妻子,就想起了當年與紅衣姐朝夕相伴的日子。為了不驚擾到裏麵邊的那位養傷。青哥決定,以他那溫柔無聲的殺人之術,與你一戰。”


    “所以在此之前,我還得說聲,謝謝?”任韶華謙和禮讓地笑了笑。


    青麵獠牙撐傘上前,摘下了無麵麵具,露出一張年輕的麵龐,朝著任韶華點頭,作為還禮。


    隨後猛地握緊傘柄,撐開的傘悄然合攏,以傘尖為刃,朝著任韶華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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