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多大了,還哭鼻子呢?”沉默良久後,顧靖遙才笑了起來,試圖緩和氣氛。


    洛飛羽抹了抹眼角,“難道你不會哭?”


    “我都已經娶妻生子,都長大了,為什麽還要哭呢?”顧靖遙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雖然你還沒有成親,也還沒有生子,但你也給我打起點精神來!”


    “難得見麵,你卻天天把娶老婆生孩子的事掛在嘴邊,可真有你的。”洛飛羽笑了笑,從床上坐了起來,“我沒事,隻是看到了一些令人傷心的一段往事罷了。”


    “那就好,去喝一杯?你還欠我一杯呢。”顧靖遙抬起右手大拇指指了指房門。


    “這裏造的劍還行,釀的酒卻不好喝。”洛飛羽搖了搖頭。


    顧靖遙挑了挑眉,“又想賴著?”


    “那倒也不是。”洛飛羽緩緩站起了身,微微一笑,“我師父常與我說,千金難買重逢日,萬夜難盼良人歸。既然我們久別重逢了,那就得去喝最好的酒。”


    顧靖遙愣住了,“最好的?”


    “花露夜來幽意襲,何處縈魂淺流芳?”洛飛羽一把勾住了顧靖遙的肩膀,同時抬起另一隻手在空中不斷比劃著,“這可是世上最好的美酒,那座城每隔三月都會起一次‘花蟄’,花蟄起時,城內所有花上都會盛滿了露水,再將露點至純玉白瓶中,再以此露釀之,可成一酒,飲之若於幽海中遨遊,味若千花繞喉,口感縈於絲發。名曰千花露。”


    顧靖遙越聽越激動,似乎隨時就要在洛飛羽浮誇的手勢裏醉去了。他仿佛從中看見了,自己與三倆好友知己,於花前月下,舉杯痛飲。


    但很快,他就猛地搖了搖頭,隨後迫切問道:“這座城叫什麽?在哪裏?”


    洛飛羽趕忙把他推開,滿臉嫌棄,“快把口水擦擦,都流我衣服上了。”


    顧靖遙抬袖隨意抹了抹嘴角,“你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呢。快說,是哪座城!”


    “這座城啊,幾乎啥都是天下最好的。它別名叫花城,所以釀出來的花露,才有資格問鼎天下第一。”洛飛羽抬手指了指東方,“這座城,便是帝都,洛陽。”


    顧靖遙無比興奮地重複道:“帝都!洛陽!”


    “對了忘記告訴你,任兄此刻也應該在前去洛陽的路上了。不出意外,咱們三個應該可以在那兒碰頭。”洛飛羽拿手背拍了拍顧靖遙胸口。


    “別說了,去去去!”顧靖遙甩開了洛飛羽的手,“反正我娘子昨天也叫我去洛陽,既然這樣,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吧!”


    “你娘子?”洛飛羽的笑意頓時斂起,猛然抬頭,卻看到顧靖遙已跑了出去。


    洛陽,劫心府。


    身著白玉蟒袍,滿頭白發披散而下的執玉白監鈺旌剛踏入了院落後正想要說些什麽,就看到莫問東正坐在湖邊執竿垂釣。


    他見狀後,不緊不慢地把將要脫口的話給收了迴去,恭敬而又安靜地站在一旁。


    “上前來吧。”倒是莫問東率先開口了。


    鈺旌聞言點點頭,走上前行了一禮,“鈺偉傳來消息,說他那邊,已經妥了。”


    莫問東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接話,而是又全神貫注地看向了魚竿。


    鈺旌也循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卻離奇的發現魚線末端懸掛著的並不是魚鉤,而是一包破了一個缺口的香囊,香餌從缺口處灑漏出來,引得滿池魚兒競相啄食。


    有可用來與豆腐同煮的鯽魚,也有僅供觀賞用的錦鯉。


    若旁人看到池中那些黑白橙紅混在一起,隻會覺得眼花繚亂。而鈺旌卻靜靜地看著池中的一切,倒也不倦,“為何辭了官後,師父就開始釣魚了呢?”


    “那你覺得,我應該去幹些什麽?”莫問東輕輕抖了抖魚竿。


    “君子六藝,以棋為首。”鈺旌恭敬迴道。


    “可這池中,與棋局上的征戰並無不同。”莫問東收迴了魚竿,末端的魚餌已經灑盡,徒留一隻空蕩蕩的香囊。


    鈺旌略微思索後垂首道:“老師教訓得是。”


    “你從小就比鈺偉聰明。”莫問東收起魚線上的香囊,“你可知,我這語中之意?”


    “師父以這一方池塘豢養魚群,恰如在棋盤上操縱棋子。根據在棋盤上所列位置的不同,每一顆棋子的價值也都不是不同的。”鈺偉看向了池中又歸於平靜的魚群,“而這魚群,又可以根據種類來決定他們的歸宿。例如鯽魚草魚可用來熬湯,而那金魚錦鯉,便以觀賞為主。”


    莫問東聽言滿意地點了點頭,“與我所想的半分不差。看來當時向陛下舉薦你的苦心,你並沒有辜負。隻是,你還沒有說全。”


    “恕鈺旌愚鈍,還請老師明示。”鈺旌虛心請教道。


    “你且看好。”莫問東收起了魚竿,忽然抬手一揮。


    池中大多數魚折返遊迴了中央,池沿隻留下了作觀賞用的魚群。


    “師父?”鈺旌皺起了眉頭,仍是茫然。


    莫問東再將手朝前一伸。


    一隻白色的錦鯉躍出了湖麵,不偏不倚落到了他的這隻手中。


    鈺旌剛想再問些什麽,卻隻看見,那隻在手上瘋狂擺動的白色錦鯉,通體瞬間染上了一層殷紅,還帶有著淡淡的腥氣。


    像是花般綻放。


    鈺旌心中一駭,似乎對此並無預料,下意識運起了真氣。但很快,浸出在錦鯉表麵的血液又凝結成冰,轉瞬之間就不再動彈了。


    “差點忘了,你已入白馬寺深修數年,將藍田玉暖內功與凝玉經練至大成,已見不得牲畜之血。”莫問東微微一笑,晃了晃那凝成冰雕的錦鯉,“抱歉了。”


    “鈺旌不明白師父要表達的究竟是何意。”鈺旌連忙跪地,“請師父責罰!”


    “若已經別無選擇,那不妨去選取最壞的選擇。哪怕讓他走上本不該屬於他的路。”莫問東將手中的錦鯉丟至一旁煮得正沸的湯中,“錦鯉豆腐湯,應該也別有一番滋味。”


    “師父也會讓我們也作出這樣的選擇嗎?”鈺旌忽然抬頭問道。


    莫問東自然知曉他所說的“我們”,包含的是哪兩個人。他笑了笑,迴道:“不會的。”


    “我不會讓你做出那樣的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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