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鱗灣上。


    一名身著黑衣,麵若書生的青年躺在船頭,看著落葉飄飛,忽發奇想,伸出手去夾住一片葉子,卻被一聲低微的女聲給製止:“停下。”


    青年立刻收迴了手,扭頭看向了坐在正中的女子,她懷中抱著一名小男孩,看起來已陷入了熟睡。


    “我好容易將他給哄睡著了,你可別鬧太大的動靜。”女子將男孩放在了一旁的搖籃上,滿是倦色。


    “就說了你別把他帶出來,難得我們出門遠遊,就應該讓他交予謹叔照顧,將他帶出來也是給我們徒增負擔。”男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謹叔陪同我們迴闕後,忽然就染上重疾,無法開口說話。而豪兒正到了學說話的年紀,可不能在謹叔身邊呆著。”女子搖了搖頭,“況且謹叔也年紀大了,不該給他添如此麻煩。”


    這二人就是琊羽闕少主顧靖遙,以及道女藍楚濋。當年君山事了,顧靖遙就隨著自稱為琊羽管家的劉謹迴到了琊羽闕的荒址上開始重建。途中除了劉謹莫名失聲一事外,其他的事皆是順風順水,顧靖遙還與藍楚濋成了親,生下一子,迄今已有一歲半了。


    “幸好我們臨走前給他雇了幾名傭人。”顧靖遙笑了笑,“我們不在,他就不會寂寞了啊。”


    此時小舟一陣搖晃,已經靠岸。


    “話說你還沒告訴我,此行目的是哪兒?”顧靖遙拉著藍楚濋上了岸,問道。


    “你沒發現這片林子的異處麽?”藍楚濋抱著繈褓中的孩子,衝他笑道。


    “未到秋季,落葉飄零。”顧靖遙抬頭道。


    “這在原本也是個四季如常,風景優美的地方,卻因為要引水成泉以配劍爐,導致壤下水分流失,隨著日久年深,這裏樹葉剛結出不久,就要飄零了。”藍楚濋輕輕搖了搖頭,“而這沉鱗灣中的水,不過是後來由人灌滿的罷了,可這又如何能根治源頭呢?”


    顧靖遙不禁感慨道:“可惜了。”


    “可它也因禍得福,呈出了另一番蒼涼蕭瑟的美景,不是麽?”藍楚濋笑了笑,“話說迴來,你可猜到我們此行的去處了?”


    顧靖遙點點頭,笑答道:“泉都。”


    泉都,觀月劍居。


    傅望軒輕輕揮劍,恰如其名,青山朝霞所劃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燦爛的霞光。


    轉瞬間,這霞光就將整個房間籠罩起來。


    鋪天蓋地,殷紅如血。


    洛飛羽視線所及之處,皆是劍氣。


    他之前已見識過聽雨宗一人一劍可成劍陣的可怕之處,白霧眉在那霜寒的劍陣之中,洞若觀火,駕馭如神,可肆意將寒氣凝結為劍刃。不知在曾為殺人魔,如今身為聽雨宗宗主,更是五劍之一的傅望軒這裏,會展現出怎樣的威能?


    “既然你不願交出,那就死吧。”傅望軒寒聲道。


    “你也給我死。”洛飛羽沉聲道。也不知是對傅望軒說的,還是對那柄青山朝霞說的。隨後就猛揮折劍,縱身一躍斬向了傅望軒,劍的表麵屢覆上了一層霜寒。


    “君臨?”傅望軒挑了挑眉。


    正是那白鳥劍君所創的君臨。洛飛羽年少時隨莫錦書學劍,可莫錦書卻從未教他曆來五劍自創的仙人劍法,隻教滯於人間的凡塵劍。而他在數日前目睹了暮客心那絕殺的一劍後,便在心中默默記下這一劍。


    他現在沒有去考慮,為何師父不肯教自己仙人劍。


    此刻的他,隻感到體內的劍氣無比澎湃!


    卻被一柄由血霧凝成的劍給輕而易舉抵擋住了。


    “白霧眉自身在雪山上修煉,他的劍陣本就極寒,卻死在了這更寒的一劍之下。”傅望軒抬手操縱那道血色劍刃,“本還對暮仙君的這一劍抱有期待,竟隻是如此麽。”


    洛飛羽揮完這一劍後,離奇感到自己再無後續之力,原本修煉劍脈訣所容納劍氣的經脈也變得空空如也了。


    “怎麽迴事?”他額頭冒出了冷汗。


    好在,一道皓色淡瑩從他身上浮現了出來。


    “西河拂雪。”傅望軒微微皺眉。


    洛飛羽愣了愣,這還是他第一次從這個淡漠的殺人魔身上感到波動。他也借此間隙,挑開了那柄血刃,退到了一旁。


    “看來,你也是被選中的人。”傅望軒再度凝刃,血色之劍頓時也被一陣淡色皓瑩給籠罩。


    看起來與洛飛羽那別無二致。


    “這是,西河拂雪?”洛飛羽瞳孔微微縮緊。


    “是啊。”傅望軒迷離渙散的眼神頓時變得尖銳起來,凝在血劍上的淡瑩也忽然散去,“我再強調一遍,那柄劍對我來說很重要,你給我,我就不殺你。”


    “住手。”一道柔和的女聲打斷了他。


    傅望軒神色匆匆,下意識想要閃躲,可這聲音的主人已率先橫擋在了洛飛羽的前方,將二人隔絕開來。


    “你迴來了。”洛飛羽喘著粗氣。


    “你在搞什麽。”公孫詩瀲朝他丟去了一壺濁酒,隨後拔劍,指向了傅望軒。


    傅望軒視線越過了雪白的絳陌劍,望向了公孫詩瀲,臉色微微一寒。隨後收迴了劍陣,頭也不迴地朝門外奔去。


    “你這麽嚇人?居然把人都給嚇走了。”洛飛羽驚道。


    “別貧嘴。”公孫詩瀲收迴了劍,“趁我離開給你買酒的時候,你又惹什麽事了?”


    “我沒啊。”洛飛羽搖了搖頭,“在我剛剛踏入房間的時候,他就已經坐在這了。”


    “也罷,不管怎麽樣,他並沒有惡意。”公孫詩瀲坐了下來。


    “沒惡意?他剛剛可是想殺了我啊。”洛飛羽惑道。


    “不,他剛剛並沒有殺意。”


    遠處的山坡。


    傅望軒以劍拄地,雙目蒼涼。


    “沒想到啊,過去了這麽多年,我一點都沒有長進。哪怕是成為一宗之主了,也還是沒有直視這柄劍的勇氣。”傅望軒忽然半跪在地,“可笑啊,戒酒戒了那麽久了,今天為何就想喝了?”


    “可是我那時答應過你,從今往後放下屠刀滴酒不沾。”


    “否則,我會大開殺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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