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次日晨,日出雲破,昏暗的光芒拂照在十裏秦淮,更添綿綿離愁。


    街上鮮少有行人,卻隱隱能聽到幾聲馬蹄。


    已有幾個門派自朱雀門進了城,還有幾個大世家家主也在秦淮河邊落了轎。那些人的懷裏,無不揣著一張請帖。


    暮淮王婚宴在即,將城門大開以彰誠意,已有一些江湖門派已在破曉時分,提前進入了金陵城了。


    公孫詩瀲撐傘站在高橋上,望著不遠處的一大批人馬,“居然邀請了這麽多江湖豪傑赴宴,連一些小門派都來了。”


    洛飛羽吃著包子,直勾勾地盯著那批人腰間的長劍,“看來小……暮淮王是蓄謀已久了啊。”


    “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一位拿著醬油瓶的少女念著詩句,與二人擦肩而過。


    公孫詩瀲淡眸中流露出了波動,叫住了那名少女,“請問姑娘,你是在何處聽到這句詩的。”


    少女扭頭見公孫詩瀲平易近人很是好看,便停下了腳步,笑道:“昨夜拿著刀到雪月樓裏叫阿爹迴家的時候,聽見台上抱著琵琶的那位姐姐正好在唱這句,不知怎的就記下來了。”


    洛飛羽吃完了包子,朝公孫詩瀲詫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晚雪月樓裏邊,是蘇姑娘的絕唱吧。”


    少女歎道:“我書讀得少,不知這句詩裏邊是什麽意思,隻覺得很悲涼,聽著就很難受。就連我那臭阿爹也是聽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果然。”公孫詩瀲略微沉吟後,抬頭朝少女微笑道:“多謝啦。”


    公孫詩瀲目送著少女離去,沉聲道:“看來他們在昨夜見麵了。”


    洛飛羽一頭霧水,“他們?誰和誰啊?”


    公孫詩瀲答道:“昨日蘇姐姐分明是要離開雪月樓的,為何會莫名唱久別重逢的詩句?她,應該是等來了歸人。”


    洛飛羽笑了笑,“這金陵城內的迷局,可越來越錯綜複雜了啊,有趣,有趣。”


    公孫詩瀲正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手握的傘柄振鳴不止,微微皺起了眉。


    “怎麽迴事?”洛飛羽察覺到了絳陌劍在震鳴,問道。


    公孫詩瀲道:“我公孫氏一人一劍一樓傳了十三代,絳陌劍永不離樓主,因此也隨著樓主見過世上不少名劍。它無端顫鳴,像是遇見一個老對手了。”


    洛飛羽又問:“怎麽樣的對手?”


    公孫詩瀲握緊了劍柄,微微遲疑道,“曾……落敗過的對手。”


    洛飛羽迷離困倦的眼中忽然迸出了光,“莫不是哪個名劍進了金陵城了?你就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折了便是。”


    “慢著!”公孫詩瀲趕忙抬頭,卻發現身邊已沒了人影。望著地上剛被人踩過而還未平息下來的積水,心裏默默罵道:“白癡啊!”


    洛飛羽催動起內功貼牆行走,細細感受周圍的劍意。他感覺到這附近,除了絳陌劍那道輕柔的劍意以及那群不入流的劍意外,在一處深巷裏邊,還有一道極其霸道的劍意在蠢蠢欲動。洛飛羽心中一動,躡手躡腳地拐入了一道巷子裏。


    忽然,巷子內颼颼吹起了一陣冷風,吹得洛飛羽寒毛炸起,他渾身一抖,大驚失色:“陽春三月哪裏來的冷風?莫不是妖風肆虐!”


    “這是穿堂風。”公孫詩瀲不知不覺出現在了前方不遠處,笑盈盈地看著洛飛羽,“沒看出來,原來你怕鬼呀。”


    洛飛羽原地蹦了一下,責怪道:“你幹嘛啊,堵在這兒嚇唬我。”


    公孫詩瀲拍了拍額頭,笑意頓時收斂起來,低聲道:“你快跟我走,別在這瞎胡鬧……”


    “既然來了,就不必再走了。”一道蒼老有力的聲音響起。二人心中一驚,齊齊望了過去,隻見七個穿著道袍、年紀各不相同的道士從一邊走了過來。


    帶頭的,正是當天打斷二人對招的老道!


    “公孫樓主,看來,老道勸你勿要越俎代庖這個忠言,你沒有聽進去啊。”為首的紫袍老道抬起了右手,掌心有著紫雷繚繞。


    公孫詩瀲秀眉豎起,“音胤散人,你可還真是陰魂不散呐。”


    音胤散人掐滅了手中的雷電,驚起了霹靂啪啦的刺耳聲響,“我武當的私事,應當由武當派自己來解決,還請公孫樓主離開這裏,不然……”


    公孫詩瀲剛要說話,卻被洛飛羽一把拉住,他冷笑一聲,“忠言逆耳利於行,可當忠言逆耳到了一定程度,就不再是忠言了,而是赤裸裸的威脅。”


    音胤散人一愣,隨即冷笑,“哪來的乳臭未幹的小兒?報上名來,貧道的劍下不傷老幼與無名之輩!”


    “不傷老幼?”公孫詩瀲握緊了傘柄,“倘若我母親將你當年的所作所為宣揚出去,看你還有沒有這個臉說這句話!”


    洛飛羽輕輕拍了拍公孫詩瀲的肩膀,不屑一笑,“哦?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凡事先問問你配不配,武當的老頭。”


    音胤散人眉頭微微一皺,“哼,大言不慚!”


    “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就給我洗好耳朵,聽好了!”洛飛羽仰起頭來,傲然說道:“我,便是那大名鼎鼎,誰也殺不了我的——複姓無名,名之輩。”


    “我,就叫無名之輩!”


    公孫詩瀲神色驀然一僵,抬起手蒙住了眼,一副不認識洛飛羽的樣子。


    “汝剛剛說汝不殺無名之輩,現在汝已知道了吾的名字,汝膽敢殺吾?”洛飛羽揚起了頭,手指著音胤散人,不屑地說道。


    大概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音胤散人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裏。


    洛飛羽目光掃到了後邊的一個叼著雞腿的小道士,不由怒道:“你們這些出家人啊,就該有出家人的樣子,吃雞鴨羊牛肉,這可是殺生啊!你們殺生,成何體統啊?”


    一名嘴裏咬著雞腿的小道士吱唔道:“這位少俠,你剛才說的應該是佛禪門人才注意的吧。我們是道士,可以吃葷食,不礙事。”


    洛飛羽猶豫了片刻,又道:“……那道士就要有道士的樣子,你這個小破孩道士,叼著雞腿跟我說話,成何體統啊!”


    “福生無量天尊!”一名中年道士高聲罵道:“你這小屁孩這般無禮,不怕遭到天罰!”


    “嘿,你說誰無禮呢?”洛飛羽抬手指著那道士,怒道:“大家都是文明人,說話都注意一點,一個狗屁道士還滿嘴屎尿屁的,讓你們家的祖師爺聽見了,還不立馬落下一道雷劈死你!”


    “祖師爺”三個字一出,在場道士都怔了怔,就連一直在那低頭沉思的音胤散人,也緩緩抬起了頭,冷眼望向了洛飛羽。


    音胤散人忽然高聲吼道:“列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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