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央殿內空氣驟然凝滯。


    四目相對,那道目光裏盛開出極致的哀傷,讓雲離幾乎難以招架。


    不過短短一個多月,他已經憔悴到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一身玄色寬袍之下身形消瘦了許多,襯得整個人愈發的修長。


    雲離迴避目光,垂首不看容沉。


    容沉望著雲離,久違的模樣,隻是彼此身份轉換,卻再也無法迴到從前。


    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這些日子總是迴想過往。


    假如自己當初不曾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假如當初不固執己見將她帶迴南翎國。


    又假如,在知曉她流落九王府之時,勇敢一點不要去顧忌那些頑固的老臣。


    或許,這一切就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隻可惜,假如終歸隻是假如。


    他從來不後悔認識過她,卻後悔給她生命帶去無法轉變的傷害。


    每每想到她是因為自己才會淪落至此,容沉就自責的難以複加。


    “咳咳……”他忽然難以抑製地咳嗽起來。


    “王上。”容洵擰眉出聲,伸手扶上容沉。


    雲離的心一緊,卻是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無妨。”容沉擺了擺手。


    卻聞容洵略顯責怪的話語在旁淺淺響起,“阿離,還不過來扶著王上。”


    雲離愣了一瞬,遲疑了片刻,還是走過去扶上了容沉。


    “當初鏡蕪湖上若非王上,阿離如今也不會站在這裏,眼下讓她照顧王上,理所應當。“容洵淡淡的話語落入兩人耳間,讓兩人同時一怔。


    原來容洵他什麽都知道。


    雲離看了容洵一眼,見他也正望著自己。


    那墨色的眼底,似乎還帶著幾分意味不明。


    雲離避開容洵的視線,扶著容沉的手卻有些微微顫抖著。


    “走吧,太後娘娘該等急了。”容洵開口道。


    雲離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所以這次入宮其實是去見太後?


    那容洵又何必將自己帶來玄央殿,這麽多此一舉?


    迴想容洵那道眼神,雲離心下隱隱生出幾分不安。


    她總覺得,容洵似乎知道了些什麽。


    而今日這麽做,怕又是在試探她?


    玄央殿外備著步輦,不過卻隻有兩頂。


    容沉眉頭微蹙,對著身側的太監問道:“怎麽迴事?”


    “沒事,本王與阿離同坐一頂就行。”容洵緩緩道。


    雲離不動聲色,卻分明感受到攙扶著的容沉的身子微微一僵。


    容洵盯著雲離,雲離將容沉扶上步輦,旋即走到容洵的身邊。


    上了步輦,步輦緩緩朝著太後的寢宮而去。


    她睨了容洵一眼,見他嘴角勾勒出一道淺淺的弧度,倒更像是得逞之後的笑。


    “汜水城大戰,阿離與王上可曾謀麵?”容洵湊近雲離,耳語道。


    雲離心裏咯噔一下。


    所以他到底在懷疑什麽?


    她眉梢微轉,對上容洵探究的目光,不動聲色道:“王爺這是在擔心臣妾對陛下不利?”


    容洵不可置否。


    雲離略一思忖,接著道:“若王爺擔心,不如就退了婚,將臣妾送離南翎國,這樣一來,不就可以打消王爺的疑慮了。”


    容洵抿嘴一笑,“想走?”


    他輕輕搖頭,“本王怎麽舍得。”


    容沉微一迴頭,便瞧見兩人低眉耳語的模樣。


    陽光灑下兩人身上,竟是出奇的和諧。


    他心下一抽,移開了目光。


    他雖不信雲離會愛上容洵,心甘情願當這個九王妃。


    可以他現在的模樣,他又有什麽資格去將她帶迴自己的身邊?去許她一個安穩的未來。


    活了二十多年,容沉才體會到什麽叫作愛而不得,什麽叫作無可奈何。


    去往太後寢宮不過短短一段路,容沉卻覺著走了很久。


    下了步輦,容洵示意雲離去扶容沉。


    可不等雲離走近,容沉卻避開了,獨自走進了太後的羲和宮。


    雲離站在原地,望著容沉消瘦的背影,似乎彌漫著濃重的孤寂,而她的心,也冰冷的瑟瑟發抖。


    容洵目光深邃,來到雲離的身邊,拉住了她的手,牽著她走進羲和宮內。


    羲和宮內除了太後,容清與離涯也在。


    行過禮,太後的視線落在了雲離的身上,似對於她的出現甚是意外。


    不過她沒說什麽,隻是將目光轉向容沉,道:“王上的身子可好些了?這臉色怎麽還是這麽差?”


    “迴母後,兒臣沒事,母妃不必掛礙。”容沉坐在一側,緩緩道。


    太後微微頷首,“此番叫你們前來,是想商議一下先王忌日祭祀之事,今年不同往年,今年王上迴朝親政,再加上之前戰事和王上為生母入陵一事,朝中多有非議,此番祭祀哀家以為就不要過於鋪張了。”


    太後的話讓羲和宮內好一陣靜默。


    這話裏似乎還別有深意,隱隱又帶著一絲指責的意味。


    雲離悄然瞥了容沉一眼,見他神色寡淡,對於太後的話置若罔聞。


    倒是一旁的容清,開口道:“母後,父王忌日畢竟是大事,這樣做,可會不妥?”


    太後看了容清一眼,隨即看向容洵詢問道:“九弟意下如何?”


    容洵沉默了片刻,“臣弟以為,如今這個時候,這事兒倒確實不該大肆操辦,王上如今身體抱恙,若不出現,隻怕會惹來非議,可若是出現讓群臣視之,又隻會徒增群臣擔憂引來朝局不穩。”


    太後聽了容洵的話很是滿意,她連連點頭稱是。


    雲離反倒覺得這話根本就是在刺激容沉,和親之事拿他的身體說事,眼下先王忌日仍是拿他身體來說事。


    容沉沒什麽反應,淡漠的毫無存在感。


    雲離以前沒覺得容洵在宮裏如此出挑,不都傳聞他是個閑散王爺。


    眼下看來,這太後對他的話十分信任,連容沉,似乎都十分敬重他。


    明裏看似他們在詢問容洵的意見,最終決定的還是容沉。


    可仔細看來,這決定無疑都是容洵做下的。


    而容沉,卻也沒有任何質疑或是反駁。


    雲離驚覺,在這南翎王城之中,容清斯文沉穩,容洵閑散不爭,表麵上看似平靜,實則誰知道底下攪著什麽渾水。


    或許容沉根本沒有她想的那麽安然。


    雲離沉了沉心緒,撇開這些本就不該她來計較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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