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冬日的枝杈間散落下來,照在河邊裏的青石上,斑駁的光影將坐在兩人的身上不斷移動著,遠遠看去,儼然便是春意盎然的二月裏,舊友重逢的可喜景象。


    “……因為當年升遷,我也隨著家父來了長安……家父在東宮任主事之職,也時常說起殿下如何如何聰明賢良……當時初至長安,人生地不熟,這段時間,開心過,失落過,百感交集的倒也難說得清楚好或者不好,隻是見到他之後。”徐惠輕輕咬了咬下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麽哽咽,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之後,才繼續說到


    “自那之後才慢慢覺得,似乎生活漸漸也沒有了那麽單調,哪怕是每日在小樓上隻是看著,心中也是滿滿的歡喜,隻是那件事情……當初我也隻是想見他一麵而已,沒想到如今卻是有這麽大的麻煩。”


    顏顏則是微微笑了笑,抓著徐惠的手,輕聲說到“其實即便是當初你不去見,該發生的事情終歸還是會發生,倒是若沒有那件事情……他也不會立下這般功勞。其實惠姐姐或許不知道,承……承乾與我自幼想事,他的脾氣我大體還知道一些,那件事情你也說了,他將你推到千牛衛堆裏,嗯……在那樣危機的情況下,他依舊顧著你的安危,惠姐姐知道的吧……”


    嘰嘰喳喳,一番交談,說話的倒一直是那表現得熱情的於和中。話語之中多少也自豪地介紹了自己未來的夫婿,鐵膽柔情,心胸寬廣,也是側麵的勸慰徐惠為當初的那件事情寬心。


    似徐惠這種心思重的女子,若沒有外人開解,怕是一輩子都要鬱鬱寡歡了,而因為李承乾對她長情,王子初有不在家,自己自然需要經營些關係,當然,這些勸慰別人的事情,對他來說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大家交談一陣,漸漸倒也察覺出來,怕是徐惠也不會輕易的將這件事情放下,否則寒冬臘月的,也不至於在這寒風中一呆便是一整天。


    徐慧心中對李承乾的感情多少有些複雜,一麵是喜歡的已經入了骨髓的人,一麵是自己將喜歡的人陷入絕地的愧疚,恐怕若是當時那是自己,也會肝腸寸斷的吧。


    她對此說了幾句,又隨口提起李承乾如今的狀態,徐惠聽得極為認真,她倒是笑道:“這場戰爭,當初他也跟我謀劃過,隻是去年突厥方定,他本想完幾年在說,如今這中情形,用他的話說,便也就是所謂的計劃趕不上變化了吧。”想來當初的事情,顏顏微微一笑,轉而身手將徐慧身上的大氅整理一下,而後道:“天開始涼了,先迴家吧.”


    兩人之間言笑晏晏,徐慧心中大抵以為顏顏在安慰,加之他是李承乾明媒正娶的妻子,這些話在她說來,卻也是難以企及的,隻是偶然間,似乎有些羨慕顏顏,也有些為李承乾有真麽好的妻子而開心。


    當然,老實說來,其實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嫉妒的,隻是她對自己位置的定位很準確,相處起來雖不說有多熱絡,但終歸還是能相處的下去,顏顏自然也是喜歡這種淡淡的相處,但徐慧不經意間的羨慕與嫉妒,也隻是看著有趣而已。


    不過,比較令人注意的是,顏顏的眼神一直都帶著一些揶揄,抑或者說是惡作劇一般的笑意,整個過程裏她基本一直都是微笑,偶爾說話,話裏麵也都是左右不離李承乾多好多好。


    但話中每每炫耀起來,也便看上一眼對方,但若是對方看過來,略略表現出心不在焉的樣子,從不會做出任何附和的暗示。


    隻是話語中偶爾還會展現出與有榮焉的態度來為對方誇讚一番。


    當然,多年來商場上的打拚,也讓她在人情世故方麵比徐慧更純屬一些,她倒也不會胡亂的幹涉對方,好惡、親疏拿捏得很有分寸。


    若隻是一兩次的表現出這種微妙的拿捏,那是普通人都能有修養,若是每一個眼神都能這樣到位,那就顯得很耐人尋味了。


    似乎感覺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當然,這也是顏顏的聰明之處,李承乾在她心中有著什麽樣的地位她自然清楚,當然也清楚她如今最需要的是什麽。


    如今自己將她心中的那點念想持續降低,等著迴家的時候在看見自己心想事成的那一幕,似乎有些事情就會淡忘了,用李承乾的話說就是。


    “每個人的成長都會經曆一些苦難,不能忍受苦難的人隻能用一生去忍受平庸,能忍受苦難的人則能突出重圍走向成功。”


    似乎叫什麽——蘑菇定律?


    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


    兩人在路口分別,寒風,蕭景,遠去的蕭瑟的身影。


    這個女人,應該有著很好的教養,應該也有著……一個足夠讓這些教養得到鍛煉,發揮出來的圈子。


    老實說,顏顏很喜歡徐慧的性子,對於喜歡的東西很是克製,不會去做一些無畏的爭搶,教養也是相當不錯,很不錯的人。


    自己認識的女子中,這樣的人似乎很少,婷兒相對活潑,往往以自己的活力將別人心中的芥蒂推得煙消雲散,王子初溫雅,但內裏高潔孤傲,相處久了難免會感受到內裏的堅韌與棱角。


    這個女子簡單的一些笑容,倒是讓她感受到了如長孫一般的氣質。


    隻是類似,但未必就能說她有那麽完美。


    經過深思熟慮,顏顏才自作主張的將這件事情告訴了長孫,當然對於此事的把握,她還是可以確定的,自從李承乾與王子初的事情後,長孫似乎對李承乾婚事尤為上心。


    待到她轉身要離開,後方稍顯破舊的院門裏才走出一道身影來:“啊,顏掌櫃,你在這裏啊。”


    這是尋了顏顏半晌的商鋪掌櫃,一麵擦著額角上的汗珠一麵出來。


    那掌櫃戰刀身前順著目光朝著遠處看了看,但見那女子身材窈窕,微微愣了愣,轉身對著邊上的顏顏笑道:“哦,這就是徐家娘子吧,也虧得是顏家娘子這樣的人,不然,還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呢?”


    顏顏微微笑了笑,朝著那掌櫃翻了個白眼:“你家太子能讓她受了欺負才怪了?”


    那管事收迴目光,轉頭嗬嗬笑了一聲,轉而又道“呃,迴姑娘的話,顏大人今日來商號尋你,似是聽說殿下那邊來信了,年貨也都備上了,大管事的意思是明日就開始休沐,所幸”


    “我們是寧公子的舊識,我以前住在那邊……”知道是丫鬟,也就沒有鄭重通名的必要了,小嬋見了禮之後便不多說話,幾人又聊得幾句,王、於二人終究還是轉身離去了。寧毅與小嬋在這邊看著他們的背影,小嬋道:“姑爺記起以前的事情啦?哦,對了……那個王公子是個女的。”


    “傻瓜也看出來了。”寧毅笑著拍拍她的頭,“倒是不認識,隻是他們以前住在這裏,記起我了,所以過來打招唿,他們大概是記得這個院子……”


    這院子此時看起來實在寒酸,破舊的門楣,年關過去才兩個月,卻沒有掛上任何的喜畫春聯,與周圍的房屋院落格格不入,寧毅看看自己,身上灰塵汙跡,又是一本破書,不由得搖頭笑笑。小嬋往周圍看了看,倒也想到了一些事情,道:“小嬋明天叫人來把院子翻新一下。”她想了想,又笑道:“真想知道姑爺以前在這裏是個什麽樣子……”


    “聽說是個傻書呆……”寧毅笑笑,又看看小嬋,“別說你不知道,比我還清楚,檀兒不就是因為這樣才選我的麽……現在貨不對板,後悔了吧……嘖,可憐的席君煜……”


    “嘻,那是小姐有眼光……而且嬋兒當時可不敢說話,那時小姐可嚴肅了……”


    小丫鬟開始嘰嘰喳喳地說起成親前的趣事,兩人轉身往院子裏走去。


    另一邊,王、於兩人一個個的院子過去。其實昔曰離開江寧,兩人都還年幼,如今雖然有些記憶,但記得的也隻是這邊的一些孩童夥伴。於和中相對熟悉一點,中途又離開了一陣,按照印象敲了幾扇門問了問,跑迴來時,王姓女子正在她曾經住過的院外往裏麵看,隻是那院子也早已換了人家居住了。於和中笑道:“我倒也記不得太多以前的人了,方才問問,竟有一個是認識的,稍稍聊了一陣,倒也問了問那小寧的事情,你猜怎麽著?”


    他賣個關子,王姓女子卻沒有直接詢問,隻是低頭想想:“他那個丫鬟很漂亮呀,身上的衣服也挺好的,這幾年怕是不住那個院子了吧?”


    “嗯,我方才認識那人在這邊住得不多,倒也不是很清楚,隻是指了那個院子才記起來,說那房子的主人是入贅了,女方是一戶賣布的商戶,聽說很有錢,當初鬧得挺熱鬧的……”


    王姓女子朝那邊望了望:“那也挺不錯的啊……”


    “咳,我方才說得倒也是有些忘形了,不該問他科舉之類事情的情況的,他既是贅婿,想來也是無法應試了……隻是實在難以想象他竟會去入贅,唉……”於和中歎了口氣。


    “人生在世,總也有些身不由己的情況的……”


    “呃,過幾天我再迴來,問問堂兄以前那些人的情況。哦,師師,你看要不要過幾天我們再找他出來聚一聚,隻以好友身份見見,說不定對他也有些好處?”


    於和中口中說著這話,目光則一直望著那名叫師師的女子,卻見對方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若是你和陳思豐找他出來聚聚,當是有好處的,我這等身份,他又是入贅,還是不用給人添麻煩了吧。何況我也隻是順道,興之所至迴來看看,沒打什麽衣錦榮歸的主意,當初……與他也沒說過多少話,其實本身也是不熟的……”


    這話一說,於和中笑了起來:“也是,那……就這樣吧……”


    兩人一麵說著,一麵轉身,片刻後,身影消失在巷道那邊的街口。


    這場偶然的邂逅並未在寧毅心中停留太長時間,他倒也未曾想過,就在不久之後,三人就有了另一次碰麵的機會。這天下午迴到家,他便見到了在蘇家等待已久的秦嗣源的長子秦紹和,他隻是以普通人的身份通名拜訪,而並非是以官身,否則不知道蘇家會熱鬧成什麽樣子。


    這幾天迴到江寧,這位已然官居知州的中年男子也有著自己的許多事情要處理,許多人要拜訪,前幾天與寧毅錯過了一次。直到今天才終於又抽出了時間,一直在蘇家等到了寧毅迴來,方才與寧毅見了麵,向他道出感謝。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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