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是個大染缸,裏麵的百官就是這形形色色的染料,或是忠或是奸,或是清正廉潔,或是貪得無厭,不一而足,然而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會演戲,演什麽像什麽,前一刻還咧著嘴跟你說你家現在被治理的有多好,下一刻就說你家裏出了害蟲了。


    比如長孫無忌就是如此。


    “臣參太子無德!”


    他不像潑婦那樣喊天叫屈,隻是低垂著頭,咬著嘴唇悲憤的看著邊上的李承乾,醞釀了片刻,那雙帶著期望,悲痛,傷心,憤怒的神色被他發揮的淋漓盡致,隻是在抬起偷來,沉默悲痛的近乎痛苦的神色顯露無疑。淚水在眼中荏苒片刻,而後便似洪水決堤一般流了出來。


    這沉默而痛苦的一幕很快引來殿內眾人的同情,連李二都滿臉沉痛之色,李承乾剛要起身的姿勢被閃了一下,張大了嘴看著長孫無忌賣慘,房玄齡呲著牙瞪著這不要臉的老賊氣的胡子都翹了起來,程咬金為首的幾個勳貴則是一臉笑意。


    殿內沉默半晌,李二長長一歎,道:“輔機平身!太子究竟做了何等天怒人怨隻事?引得你竟是如此悲憤欲絕?。”


    長孫無忌起身,眼淚已不再流了,可眼眶卻仍舊發紅,恭敬中帶著幾分淡淡的怨氣,隻事這種怨氣很淡,輕易亦不能看出,卻是恰好被人感知的道,就如孩子沒有得到心愛的玩具,卻又不敢跟你題一般。


    李承乾一旁靜靜看著,呲著牙是在不知該說什麽,似這種演技,莫說是活了兩世,即便是在給他多活一世也不一定能學得來,眼神,情緒,甚至話語的哽咽之情都被控製的絲毫不差。


    活到老,學到老,這一瞬間秦堪又學到了很多,想想前世的奮鬥史,深深覺得自己走了不少彎路,很多事情看似複雜,其實幾滴眼淚便能直通康莊的。


    “臣啟陛下階前,去歲周邊州府突逢大災,田中穀物為蟲所食,臣等思及陛下‘邦畿千裏,惟民所止’之語一時悲難自盛,長安百姓亦是心存善念,出錢出糧,然糧價亦不能止,遂下令無論官倉私倉近皆開場放糧,然此舉隻為平倉隻用,並非奪人家財之舉,長安縣劉元,罔顧法紀,不論官民皇親,一律開倉買糧,隻是銀錢卻隻給災前的鬥五文……”


    長孫無忌頓了頓,咬牙切齒的指著李承乾說到:“至此罔顧法紀,踐踏皇家顏麵之事,太子聞之竟以為忠!劉元在殿外贖罪,太子竟是心痛天寒,以大氅暖之?敢問太子德行何在!皇家體麵何在!國法威嚴何在!”


    李二眼中露出一絲光彩,微眯著眼睛看了李承乾一眼,李承乾則隻能是尷尬以對。


    房玄齡上前一步,雖然臉上鄙視長孫無忌,但心中卻是對其有所敬佩的,原本諸位隻是想著太子年少,即便是背了任人唯親的黑鍋,旁人也隻當他是重親重義,不忍責罰姑姑罷了,卻是沒想到長孫無忌為了太子名聲,竟然將這黑鍋直接扣在了頭上。


    “臣等高居廟堂,食民俸祿,唯忠君忠國忠社稷已報之,劉元手段雖然激烈,但終歸隻是平息糧價的無奈之舉,王謙若覺劉元不法,大可訴至公堂,然其卻自持身份,責令侍衛打砸行役,公然抗法,如此行徑實非人臣所為?”


    這番話說得周遭大臣亦是頻頻點頭,這邊忙裏忙外的平息糧價,那些勳貴公卿道好,這邊剛平下來,那邊就潛人買走,什麽東西!


    不過這事目的也的確不怎麽單純,文官麽,沒機會得功勳,可不就得想方設法安民立名不是?


    李二臉色鐵青,看著李承乾恨不得將他活吞下去,看著房玄齡等一眾唱反調的也是一臉憤慨。


    話說得漂亮,可一字一句都是在抽皇家的連,相比之下,那些所謂的強項令卻是得了名聲,又有了功績,隻是這名聲功績究竟是如何來的?


    蹬著駙馬王謙,蹬著常平公主的臉摘來的!


    杜如晦輕咳了幾聲,蒼白著臉色搶前一步道:“據陳所知,奇貨可居者也非公主一家,薛國公長孫順德,義安郡王李孝常,右武衛將軍劉德裕,統軍元弘善,等人皆有牽扯。且!臣參薛國公長孫順德等人在監督奴仆時,常與幾人聯合奴役偷盜宮中財貨寶物,請陛下明察!”


    老頭狠呐!


    李承乾呲著牙看著一臉病秧子樣的杜如晦,這老小子端的陰損,本來這事大家心知杜明,不過是借機發財而已,著實也算不上什麽違法亂紀,隻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來,等於跟那幫家夥撕破臉皮了這是。煽常平的臉還不夠,連著長孫家,李家的臉一起煽。


    當然李二的臉也被撕得血流滿麵,抿著嘴角心裏怒笑著看著眾人。


    可表麵上不得不擺出一份激憤難明的樣子:“諸卿為了大唐社稷功不可沒,奇貨可居,借國難以橫財者!朕亦鄙之!駙馬都尉王謙,囤貨其居,心術不正,奪其爵位允公主和離,常平公主去爵三年,戴法與感業寺出家。”


    目光轉過雙鷹隼般的眼睛狠狠盯住了一旁的長孫順德。


    此時的長孫順德腦中早已一片空白,呆呆的看著周邊一臉肅穆的文臣武將,這般飛來的橫禍卻是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了,知道李二的眼神飄過來,這才百般無奈的站起身子。


    李二的話音有些無奈,亦是有些悲涼:“順德論身份是外威,論功勞是開國元勳,地位高,爵祿厚,可以說富貴到家了吧?朕常說,即為百姓父母,自當讀書引以為鑒,爾等若忠心為民,忠心為國,朕亦與之同享國穆,但如今?”說著嗤笑了一聲道:“但如今氣節可在?名譽可在!朕真想將你那顆貪心挖出來看看!”


    長孫順德深深叩拜後,抬起身委屈而悲憤地瞧著李二,表情很委屈,這不是說駙馬王謙跟縣令劉元的事麽?我不過是貪了幾兩銀錢而已如今,如今卻是落個不能全屍?雙目悲憤而委屈的看著一邊弄不清狀況的李承乾。


    “我是無辜的啊?!”


    李承乾尷尬的看了長孫順德一眼,轉而起身朝著李二一禮:“父皇明鑒!薛國公自父皇創業之始便佩瑜身旁,經年來更是身為社稷,名下竟是連子嗣都未曾有過,實我天家虧欠太多,若貿然殺之,兒臣心有不忍!”


    李二亦是一臉悲憤的指著長孫順德大罵:“怎麽就管不住你心裏那顆貪心!中書擬旨!削去薛國公長孫順德爵位食邑,把冠免爵。右武衛將軍劉德裕,統軍元弘善,罰俸三年仗責一百以儆效尤!”


    李二歎氣又道:“賜長孫順德絲絹五十匹……”


    周遭大臣唿吸徒然變粗。


    長孫無忌一直保持著沉默,眼睛卻盯著李二,目光露出幾分讓人看不懂的色彩。


    大理寺少卿胡演猛然站起,擰眉大聲問道:“陛下順德貪贓枉法,罪不可恕,如何還能……”


    李二卻是嗤笑一聲,歎道:“:“人之餘禽獸,僅在人之有靈。給他這點絹對他來說勝於刑罰。如果他仍然不覺慚愧,那就如禽獸一般了。”


    長孫順德撿迴一條命,趴在地上半晌未曾動彈。


    “罪臣!領旨謝恩!”


    李二長歎了一口氣,看著外麵大雪飄飛,長歎道:“諸卿當以此為誡……”


    李承乾很理解李二此刻的心情,一代英雄卻因錢財落得身敗名裂,這般下場,卻是有些氣慘了。隻是事情到了這地步,他便是想袒護也沒什麽用了,畢竟滿朝大臣看著,這種口子不能開,看了看邊上的李承乾一眼,旋即有笑了出來。


    “承乾,你覺得朕處理的可是有失公允!”李承乾起身施禮,淡淡道:“兒臣受教!”


    李二長歎了口氣:“你以大氅暖人心,朕亦欣慰,但已成人,做事自當考量,劉元身為縣令,不知尊卑,不辯強弱,貿然領衙兵入宅,此事可對?即便大義在手,他可曾考量過法度?可曾考量過事情影響?”手指在大腿上輕輕敲打,半晌之後才道:“所以——


    罰銅百萬,以儆效尤。”


    百萬銅?那是多少錢?一千貫,按著一文錢兩毛錢的匯率來算的話。一貫錢就是兩百塊軟妹幣,一千貫那就是——


    二十萬!


    一斤霜糖一貫錢,拋去本金,稅收,雜費也就是賺二百錢,他要賣一萬金霜糖,酒的利潤比較高,每鬥酒約麽一貫錢,他要賣一千壇上等好酒,香水每瓶賺十貫錢,他需要賣一百瓶香水。隻是香水這東西每年產量也就二百多瓶啊?


    李承乾楞了一下,而後耳邊嗡嗡作響。眾人愣了一陣,隻見李承乾一聲撲通跪下,慢慢的,慢慢的抬起頭,嘴唇顫抖著,眼眶迅速泛紅。


    眼淚順著眼角.....一滴.....兩滴....


    雖是一言不發,但神情之中的委屈,哀傷,再夾著那麽一點被人冤枉和誤解的委屈……


    長孫無忌老臉通紅,房玄齡麵露悲憤,杜如晦一臉無奈,而周遭勳貴則是一臉恍然,而後齊齊彈冠相慶。


    殿內眾人看著李承乾精湛的表演,靜默許久,李二喟然一歎:“朕知道了……”


    “父……父皇,您……也懂了?”李承乾恍然間忽然有了一種伯牙子期的感覺。


    李二充滿睿智地一笑:“朕懂!承乾覺得朕冤枉了你,所以覺得委屈。”


    李承乾睜大了眼睛:“父……父皇,兒臣真沒有委屈隻是因為真沒有這些……”


    “那~再罰俸三年吧!”說著,也不顧李承乾悲憤的眼神,悵然而退。


    李承乾轉頭看著滿朝大臣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悲憤鬱泣:“我是無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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