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玥把蒼玄留在子桐鎮養傷,狴犴獸則是自覺的隱沒了身影,讓她覺得其家教甚好,九玥一點都不擔心,反正它那麽大的塊頭,在外麵約莫也是欺負別人的主,九玥的心裏卻是極為緊張蒼玄的,說不上來到底是因為什麽,究竟是誰欠誰她一時也分不清了。


    蒼梧的不句山並不算遠,九玥到的時候不過日中,隻是這山實在是有些高,遙遙望去山峰直插入雲端之中,如此巍峨的一座青峰屹立在九玥跟前,讓她僅是看著就沒有往上爬的欲望,九玥深吸一口氣,不停的在心裏默念,這是一座非常矮的山……你剛才看到的那絕對不是一片雲……那是霧……是霧……


    閉上眼腦中浮現出蒼玄虛弱的樣子,九玥再次深吸一口氣,開始了征服眼前這座巍峨的大山的曆程,一邊爬著一邊心裏泛著嘀咕,她平日裏不翻山越嶺的時候這天色也不見得有這樣好呀,這烈日當空的,她走不到到一半怕是自己便熟了一半,也不知道那靈仙軒的先生愛不愛喝酒?待她爬到山頂的時候可以直接用她下酒了,九玥一邊爬著,心裏一邊亂七八糟的想著有的沒的,一邊埋怨著這些高人為什麽一定都要住得這麽高?難道一定隻有這樣才能顯示出自己高人中的高?


    走了許久,九玥反而有一種懷疑自己離山峰越來越遠的錯覺,迴過頭去看,地麵也已變得十分遙遠,她不禁想著,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爬得這麽高,這麽遠……原來她也是能夠……爬得這樣高……這樣遠的……


    四下環顧,她怔怔的迴不過神,大抵明白高人為什麽要住得這樣高了,這樣的蒼茫蔥鬱.碧蚰堆雲,住在這裏怕是隻覺浮生苦,不肯戀紅塵。


    當九玥終於爬到不句山頂峰的時候,她大口的喘著氣,幾乎穩不住身形,一股涼風拂麵而來,那感覺就像……蒸好的包子終於出籠了……


    靈仙軒非常好找,因為這裏隻有一個能住人的地方,九玥也顧不上休息,腳不沾地的往靈仙軒裏急步走去。


    奇怪的是她找了幾圈,裏麵一個人也沒有,九玥當即心裏浮上來一個可怕的想法,該不是她來得不湊巧,仙人雲遊四方去了?瞬間九玥心裏便一點都不再抱怨這不句山有多麽多麽高,多麽多麽難爬了,她的腦子隻剩下唯一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叫做長生的先生一定不能不在!


    “是誰在那?”一個溫潤的聲音從九玥的身後響起,九玥激動的轉過身子,瞬時傻了眼,高人不應該是白衣飄飄的帶著仙氣麽?眼前這個穿著黑色披風,帶著惡鬼麵具的男子,怎麽看也不像是會救人的樣子。


    盡管九玥心裏這樣想,還是恭敬的對著那人欠了欠身子“長生先生,奴名九玥,來這裏是求您救人的。”


    “既然你能找到這裏,可知我靈仙軒的規矩?”男人朝著九玥緩步走來。


    “我知道先生要救人,需拿一物作為交換,敢問先生要我留下什麽?”


    長生走到九玥身邊站住了步子,卻沒有看她“你可是什麽都願意留下?”


    “隻要我有。”九玥目光堅定的看著長生。


    惡鬼的麵具裏發出一聲輕笑,“留下什麽,不是我說了算,你跟我過來吧。”


    長生說完轉身往軒裏走去,九玥的心裏略有一絲不安,緊跟在長生身後走進了靈仙軒。


    靈仙軒的外觀看起來也是仙風道骨的樣子,可是內堂……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的地方,到處擺滿了稀奇古怪的壇子,顏色和大小都不一樣,壇子都是密封好的,不知裝了什麽東西……九玥走著走著,發現其中一個放在木桌上的花青色壇子沒有被封住……她好奇的向壇子裏望去,瞬間嚇得她往後退了好幾步……那壇子裏裝的好像是……一堆血紅的眼珠子!!


    九玥的舉動明顯驚動到了前麵的長生,惡鬼的麵具裏傳來男子詭異的冷笑“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九玥抬頭看他,心裏卻忽然變得平靜了許多,緩緩的搖頭。


    長生沉默著,轉過身繼續朝著仿佛越來越黑暗的長廊盡頭走去,九玥麵無表情的跟在長生身後,看起來就像被惡鬼牽引的一絲幽魂。


    迴到子桐鎮上的時候天色已暗,九玥風塵仆仆的敲著百草堂的門板,開門的是早晨給蒼玄治病的女子,用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看著她身後的長生,估計心裏想的是她仙人沒帶迴來也就罷了,怎麽卻帶迴來一隻惡鬼?


    “姐姐,他便是不句山上的那位高人,你快讓我們進去!”九玥一臉的焦急。


    女子猶疑了一會兒,隨即給他們開了門“你別著急,他隻是還沒有醒過來。”


    隻見蒼玄仍舊昏迷著,臉上還是泛著青綠的色澤,長生走到蒼玄的身邊,用手捏住他的脈搏,因為長生帶著麵具,九玥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覺得眼前的情景看著怎麽都覺著詭異得很,不像是診病,倒像是勾魂。


    “你給他吃了什麽?”長生看向一旁的女子。


    “……我……我隻給他喝了一些補氣血的湯藥,放了些人參,靈芝,黑驢肉……”女子小心翼翼的看著長生,似乎有些怕他。


    “……不對……一定還有什麽別的……”


    “我給他吃過一顆艾綠色的藥丸,具體什麽成分我不清楚,是不歸林……附近的一個老人給我的”九玥忐忑的說道。


    “不歸林……”聽到這三個字長生的身體似乎變得有些僵硬,“我明白了。”長生說完便把自己的右手放在蒼玄的胸口,一股肉眼可見的烏黑色氣體從從蒼玄的胸口被吸出,當黑氣被吸完之後,長生又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食指,在蒼玄的胸口上畫了一個九玥看不懂的奇怪符文,符文畫完後發出一片朱紅色的光芒便瞬間消失不見了。


    “可以了。”長生站到一邊。


    九玥急忙跑到蒼玄的身邊,果然見到他臉上的那片青色已經褪去,氣色也恢複了正常,她的心才稍稍落了地。


    “先生,可是那藥丸有什麽問題?”九玥迴過頭不解的看著長生,老人既然救了他們便沒有理由給她一顆會害死人的藥……不會是老人年紀太大拿錯了吧?


    “問題?那是五龍迴魂丹,最快也要花費九百年才能煉成,是早已失傳千年的神藥,要不然他早就血虛而亡了,哪裏有命能活到現在。”


    “五龍迴魂丹?”老人居然把這樣貴重的藥隨隨便便就給了她?九玥心裏泛起陣陣暖意,“那為什麽他吃了這五龍迴魂丹卻還是危在旦夕?”


    “丫頭……”長生欲言又止的頓了一會兒“反正他現在是死不了就是了,別想這麽多了。”


    長生剛說完話,九玥猛然聽見街上一片嘈雜聲,醫館的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丫鬟模樣的女子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妙娘,妙娘……不好了,血族的人在外邊征兵呢,聽說血族要和縛靈族開戰了!”


    “芙兒你別慌…..什麽事情慢慢說……”女子溫柔的安撫著叫做芙兒的丫鬟。


    “血族為了擴強自己的兵力,要我們上交五千人……”


    “你說……血族要和縛靈族開戰?”九玥緊張的看著芙兒,心裏七上八下的。


    “對呀,血族的少主不是才剛和縛靈族的王姬大婚麽?怎麽就要打起來了?”妙娘也是疑惑的看著芙兒。


    “血族王說縛靈族的王姬水性楊花,大婚當日便跟野男人偷偷跑了!正鬧著要縛靈王給個交代呢!但是看起來血族王並非真的要什麽交代,說是整個血族因此事蒙受巨大的羞辱,縛靈族如此失信,不配為王族。”


    九玥怔怔的愣在一旁,她不論如何小心,終究還是給縛靈帶來了災禍。


    “你是說縛靈王姬逃婚?天啦……這事不知要連累多少人!”妙娘驚歎道。


    “就是啊,那縛靈王姬也真是膽子太大了,不知縛靈王知道這件事會覺得有多羞恥!”芙兒繼續說道,“你說那樣尊貴的身份,好好的少主夫人不做,卻做出這樣禍國荒淫之事,若是被血族的人抓住,還不知落個什麽下場……”


    九玥心裏清楚,自己的事情隻是一個由頭,血族和縛靈族是有著深仇宿怨的,總有一天會因為其他原因而起兵禍,隻是不知為何要多此一舉的和縛靈族聯姻,若是一開始便計劃好了拿縛靈王姬逃婚這件事做文章也是說不通的,這亂世災年,想要找個打仗的理由,實在是太簡單了,完全不需要搞得這樣迂迴。


    九玥的心裏慢慢整理起自己的思路,憑著現在的縛靈族是絕對贏不了血族的,九玥對縛靈族現在的情況一清二楚,若是血族此時攻打縛靈族,縛靈將陷入極大的戰敗的險境,而戰敗,一般意味著被屠殺。


    縛靈族於九玥有恩,不論他們和血族之間今後若幹年內會不會打起來,畢竟現在是因為她的原因而挑起的戰亂,九玥的心裏還是有無法驅散的愧疚,心裏思慮著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挽迴。


    深仇宿怨、深仇宿怨……宿怨?


    九玥忽然急切的望著長生“先生可有辦法……化解因靈源石墮化而引起的反噬?”


    長生聽到九玥的問話後久久說不出話,沉默的站立著。


    果然還是不行麽?九玥沮喪的想著,要是長生都沒有辦法,或許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丫頭,你喜不喜歡聽故事?”


    “……啊?”九玥茫然的看著長生,她現在都快愁死了,哪有什麽心思聽故事?!


    長生卻不急不慢的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了下來,手裏拿著一壺茶水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又給另外的一個空茶杯裏倒了一杯,示意九玥坐到另一邊的木椅上。


    “我不太想……聽……”九玥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身邊的妙娘和芙兒被定格了身體,保持著說話的姿勢一動不動的站立在那裏,活像兩個人偶娃娃。


    驚愕之餘,九玥聽話的坐到了另一邊的木椅上,不讓高人講故事的後果看起來很恐怖的樣子。


    長生拿著茶杯,也不喝,開口就問“你既得了這五龍迴魂丹,想必是見過不歸林裏的巫月族人了?黎老可還精神?”


    九玥正在喝茶,聽見長生驟然來這樣一句,嘴裏的茶水‘噗’的一口全噴到了地上。


    也不知麵具下的長生是不是在笑,他一字一句的,把詭嫿的故事,以他的方式,又講了一遍,這長生,竟然就是故事裏引起一切悲劇源頭的那個美少年?!


    長生是他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少年那個時候還不叫長生,他叫做青琅,是那時候的縛靈王千日絕的……男寵,他原本是百靈族的公子,百靈族長的兒子,卻因為其絕佳的姿容被縛靈王千日絕強行要了去。


    千日絕與他歡好的第一夜,他甚至都不敢反抗,隻是睜著空洞的眼,直到翌日天明,為了族人,他不得不屈辱的淪為千日絕的玩物,他的意誌,血性,驕傲,也漸漸在那些婉轉承歡的夜裏,在昂長持久的歲月中被磨滅的絲毫不剩,他甚至不敢選擇死亡,因為那意味著他的族人極有可能被縛靈族滅族。


    而突然有一天,千日絕卻告訴他,隻要他幫他辦成一件事,他便給他他向往已久的自由,歲月還很長,他完全可以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這讓他仿佛終於在絕望的人生裏看到了一絲希望,一絲自由的幻影。


    而詭嫿,於他而言隻是一個長得難看的姑娘,是他通往自由之路的墊腳石,他英俊的麵貌依舊,然而他的心早已在扭曲的怨恨中變得醜陋不堪,他從未想到過,自己這顆醜陋的心,原來也會產生愛這樣美好的感情。


    詭嫿的模樣雖然難看,但是性子十分善良,一開始青琅隻是利用她的善良接近她,他在扶桑林中觀察了她幾日,有一次發現她看著受傷的動物時眼神中溢滿了溫柔,於是他便弄傷了自己,讓她來救。


    青琅預謀著讓詭嫿愛上自己,他耐心的聽著她傾訴心中美好的願望,他對她的那些對世界美好的希翼和向往呲之以鼻,難道她不知道這世界早就由內到外腐爛透了麽?美好?美好是個什麽東西?就像她覺得自己善良,可是正是因為她的善良,他才把那些動物弄傷了拿給她醫治,對於那些動物而言,要不是因為她善良便不會受到傷害,所以你看,善良到底美好在哪兒了?


    那一日,詭嫿的心情看起來特別的好,她終於紅著臉對他表露了她心中的愛意,青琅那一刻覺得她還真是傻,真是容易愛上一個人,動情的時間比他預料的還要短了許多。


    詭嫿真是一個沒有什麽心眼的女子,她對他掏心掏肺,毫無保留,他卻心狠的覺得這樣不夠,要讓一個女人真正意義上的對他死心塌地,他還要得到她的身體,嗬,詭嫿,天真的女人,他要什麽她便給他什麽。


    當他看著她在他的身下如水般嬌羞,看著他的神情猶如他是她的整個世界,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絲猶豫,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猶豫,若是……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經曆過的黑暗,她隻會覺得他的身體肮髒不堪。


    而為了從這樣的屈辱和黑暗中解脫出來,他什麽都做得出來,他狠下心腸,開始展開自己最後一部分的計劃。


    黎陽的問天石有預知的能力,當然馬上就識破了他的陰謀,可是又怎麽樣呢?他那個傻女兒怎麽都會不相信的,她們鬧得越大,對他越有好處,他是這樣想的,可是當他看見詭嫿真的為了護住他而用匕首劃破了自己的脖頸,那浸出的鮮血似乎瘋狂的在召喚他的良知,良知?他有良知麽?


    若是他有,又怎麽會忍心親手毀了她?當他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拿到了問天石,那一刻他不得不用最醜惡的嘴臉麵對她,讓她恨著自己也好,那麽她便不會忘了自己。


    可是當看到詭嫿傷心欲絕的眼神,他仍然不可抑止的覺得自己的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一寸寸碎裂,他把她關在木屋裏,還是給千日絕發了秘信,詭嫿,他最後唯一能為她做的便是在縛靈攻打巫月的時候把她關在這裏,保下她一條命。


    他本打算先把問天石交給千日絕,可是他手裏拿著的是一塊有預知能力的石頭,終究沒有忍住,用問天石看了詭嫿的將來,當他看見昔日善良溫柔的女子變得如鬼魅一般陰狠毒辣殺人不眨眼的時候,他的心突然疼痛的無以複加,是的,他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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