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夜入春風九
江顏看著雲薇，她低著頭站在那裏不敢看他，還好，她沒有冒著大雨迴家，乖乖地等在這裏。(牛文小說~網看小說)
「走吧，我送你迴家。」
雲薇這才迴過神來，他特意過來接她，她怎麽還能像個沒事人似的，她將手裏的塑膠袋還給店主，走到江顏身邊。
江顏撐著傘，將雲薇送到副駕駛座位上，這才又繞過來坐進車裏。
雲薇看到江顏手背上有一滴雨珠，慢慢地從他手上滑落，他的另一隻袖子已經濕透了，還有其他她看不到的地方，大概也濕了不少。
「如果我不來，你準備怎麽迴家？」他的語氣似乎隱隱透著一絲情緒。
她以前對江顏，連哄帶騙，看到他信以為真，她才會笑著說出真話。
可是現在，她有點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感覺。
江顏在生氣，雖然表麵上讓人看不出來，可是他的眼眸深沉，沒有一絲笑意。
「我跟店主要了幾個塑膠袋。」
江顏看著她縮在一旁的樣子，仿佛生怕他會吃了她似的。
「塑膠袋能擋雨嗎？」
「呃，我原本隻是想，別淋得太狠就行了。」最起碼護住頭頂。
江顏側過頭看雲薇，她握著手坐在旁邊，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滴雨水。什麽時候淋到的呢？他明明小心翼翼將她護的好好的，卻不料被風鑽了空子。
用塑膠袋擋雨，虧她能想的出來，沒帶雨傘，躲在小賣部裏，明明給他打了電話，卻不求救。如果是以前，她會這樣嗎？他終究還是比不過她記憶中的江顏。
她掛掉電話後，他立即迴過去，誰知道那部電話一直繁忙，打她的手機，聽到一成不變關機提示音，他二話不說從檢查床上坐起來，拿上衣服就走出醫院。
除了打她的手機，小賣部電話，家裏電話，就是不停地一家家店裏尋找，他的心裏就像有一簇火苗在燃燒，每次進個店鋪沒看到她的身影，火苗就會燒的更旺一些。
可是當看到，她拿著塑膠袋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的時候，他那簇火苗「噗」地一下子就熄滅了。
車裏異常的安靜。
雲薇緊咬著嘴唇。
眼見小區門口就在前麵，大門入口卻堵滿了車。
有人穿著雨衣走來走去，十分的狼狽，看到江顏的車，立即走過來。
江顏打開車窗，雨絲被風吹進來，飄到雲薇臉上，雲薇覺得這雨柔柔的軟軟的，似乎還有些細膩的香氣。
那人低下頭立即說：「進小區？進不去了，兩輛車同時熄火，把路堵死了，而且小區裏都積滿了水，人都不好走進去。」
「水有多深？」她知道小區門口有個低窪。
「最深的地方已經到膝蓋了。」那人是個熱心腸，「你在幾號樓住？越往裏越難走。」
平日裏從大門走到家裏，起碼要花上十分鍾，很難想像要淌十幾分鍾的水。
「去我家吧！」江顏謝了謝窗外的人，關上車窗，拉開汽車手閘，開始倒車。
「什麽？」雲薇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江顏看著她又重複一遍，「是讓我背你進去，還是去我家？」
雲薇終於反應過來，臉頰猛然紅了，「我可以自己迴去，以前小區積水的時候我也趟水迴去。」
江顏轉過頭不再看她，她以為江顏已經被她說服了。
「那好，」江顏說，「去我家。」
江顏開始啟動汽車。
這麽晚了去他家？雲薇看著窗外的雨刷器，轉頭看江顏英俊的側臉，夜色下，他臉上的線條像雨水劃過的痕跡一樣流暢。
她搜腸刮肚終於想到藉口，「我可以去同事家借宿。」
「你記得她的電話號碼嗎？」江顏轉過頭來看她，好像篤定了她不知道。
「我手機裏麵有。」
「你手機有電嗎？」
雲薇愣了一下，他句句都說到她痛處，還好她想起來，「你有沒有車載充電器，我看到你和我的手機是同一品牌的。」
江顏沒有猶疑，伸手將充電器遞給她，轉過頭去繼續看路，雲薇注意到路邊有許多車子不小心拋錨了。
她低下頭忙碌了半天，總算將手機充上電，手機屏幕終於亮了，她還沒找到小秋的電話。
江顏已經問：「你朋友家大概在哪個方向？」
「在西南二環。」
江顏伸手打開收音機，交通台恰好在播報路況信息：「全市積水比較嚴重的在東南、西南方向，由於事故車較多，行駛十分緩慢，建議大家繞行。」
江顏揚起眉毛，「你確定要去？」
雲薇遲疑了，「那……還是算了吧！」積水太深，萬一有個什麽情況，說不定她會連累江顏在路上過夜。
江顏的眉宇似乎微微舒展開一些，跟他想的差不多，她總是那麽好就被哄住。
「江顏，」雲薇小心翼翼地問他，「我這麽晚了，去你那裏方便嗎？」他和康怡都要結婚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在一起。
「你不會覺得不方便。」江顏眼睛掃向路麵。
接下來的時間，雲薇不知道說什麽好，「你吃飯了嗎？」
江顏搖搖頭，「你想吃什麽？我們先找地方吃飯。」
雲薇低頭笑，「這種天氣，還是早點迴家的好。」她本來是表達簡單的意思，怎麽聽起來像另有所指。
「我是說，」她急著解釋，「我正好買了些菜，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做些飯菜。」
江顏看看雲薇，她一定是怕長發被雨淋到所以簡簡單單挽起來，其中有幾縷落在臉頰兩旁，說話的時候微微低頭，露出纖細的脖頸。她咬著紅棉般的嘴唇，抬起頭詢問他的意見，他忽然感到有一絲暖意緩緩地在他的胸口流淌。
「我家隻有簡單的調料。」
雲薇彎嘴笑笑，「反正我也隻會做簡單的菜。」
「原來，你在這裏住。」市裏有名的青年公寓，住的大多是單身青年，房子的賣點是，搬進去不需要裝修就能居住，住在這裏的單身青年，一般都工作繁忙，公寓不過就是個睡覺的場所。
她以前也租住過這樣的公寓，大概是最小的平米，放下一個單人床，電腦桌，之後所剩空間無幾，後來父母來看她，見她住的條件這樣惡劣，非要湊個首付給她買個小窩。
花父母的血汗錢，她心裏不忍，本是拒絕，可是母親卻流下眼淚，弄的她頓時手足無措。
母親在她心裏向來十分剛強，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年仿佛變得異常脆弱，生怕她會有什麽差池似的，每日都會打電話給她，詢問她的情況。
若是她心情稍稍有些不好，母親就像如臨大敵一樣，恨不得從c市趕過來看她，每當這個時候，她總覺得她的生活就像有了一塊斷帶區，很多變化連接不上。
江顏打開車門，她從車裏下來，左手拿著菜，右手拎著包，車門一鎖，他們快速往樓門走去，進了大樓，江顏收了傘，她站在一邊等，不知道是哪家的年輕夫婦也剛剛從外麵迴來，幾乎是他們一樣的模樣，男主人在收傘，雲薇和女主人碰了個對臉，兩個人相視一笑，對方先點頭，「剛迴來啊？」
她沒法解釋太多，隻能笑著說：「是啊。」
如果這就是屬於她的生活，那該有多好。
她想起江顏才工作的時候，她在醫院的走廊裏等他下班，時間長了，大家開始開玩笑，總是問他們，「呦，小夫妻晚上要去哪吃啊？」
雲薇被說的臉頰緋紅，事後她埋怨江顏，「你怎麽不跟他們說清楚啊！」
江顏似笑非笑地逗她：「什麽說清楚。」
他明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我們還沒結婚呢！」
江顏笑：「用不著解釋，反正過段時間我們就會結婚了。他們充其量是有先見之明罷了。」
江顏打開家門，屋子裏擺設很簡單，收拾得十分整潔。雲薇在玄關脫掉鞋，鞋架上擺著一雙女式拖鞋，雲薇不知道是不是該拿著穿。
這一定是康怡的鞋，隻要想到這個，她的心就會緊縮起來。
好在江顏遞過一雙男式拖鞋，看雲薇穿上，他開口，「那雙鞋是給我媽準備的，她經常會來看我。」
「哦。我還以為。」她的話說到一半，就自動將剩下的吃了迴去。她總是這樣大煞風景，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她非要將話題引到別人身上去。
雲薇心裏噓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和江顏有獨處的機會，就讓她暫時將那些不愉快的事忘記好了。
進了屋，雲薇就開始收拾手上的菜，這些菜本來買的就倉促，再經過這樣一折騰，菜葉都蔫下來，尤其是這把芹菜，所有葉子都垂下來，奄奄一息，看起來十分的可憐。
「我們吃什麽？」
「我不挑。」看著穿圍裙的她，從廚房歪個笑臉過來，他的心湖就像被風吹過，頓起波瀾。
「要不然我們吃餃子吧！」她在他的碗櫃裏找到一袋麵粉。
「好。」他沒有任何意見。
「那，還要一會兒才能好，你千萬不要過來幫忙，如果有什麽事，你還是先做事好了。」
雲薇臉上擺明了有不自信的表情，他本想進去幫她摘摘菜，這樣看來還是給她一個足夠的空間更好。
「那好，我還有些公事沒做完。」他走向書桌，從文件袋裏拿出一疊疊材料。這些東西本來讓他一籌莫展，聽著她在廚房裏忙乎的聲音，他的心莫名奇妙地踏實下來，文件上那些讓他亂成一團麻的事務，也變得清晰起來。
她在廚房哼起了小調，雖然聽起來更像是許多歌曲的大雜燴，卻悅耳好聽。
她的餃子包的實在不怎麽樣。本來想的時候是好好的，可是實施起來就不是那麽迴事，麵和的不是太幹就太稀，好不容易弄成一團，又十分沾手，她在麵板上弄了好多麵粉，麵團一放上去，麵粉飛的到處都是，如果江顏看到她勞動的這個過程，一定會沒有食慾。
雲薇悄悄地笑。
餃子皮太大了，包出來的餃子像半個小包子，一個個肚腹鼓鼓地站在那裏，趾高氣昂，她將白生生的它們扔進水裏，等到它們漂浮上來之後，撈起一個嚐了嚐。
雖然外表醜陋，內心是完好的。不知道這樣的東西，他會不會愛吃。
餃子上桌的時候，電視裏正好在播放思念水餃的廣告，她生怕他看到廣告之後，對比之下會沒有了胃口，連忙用遙控器調了頻道。
還好，他沒有注意到她的行為。
他吃掉一隻餃子。
「好吃嗎？」她眼巴巴的問。
他點點頭，「挺好吃。」看起來不像廣告裏那麽漂亮，餡還是很香的，鹹淡適中，他的口味。
雲薇禁不住欣喜。
吃晚飯之後，江顏收拾碗筷，她幾次想插手幫忙，都被他擋了下來，她隻能站在廚房的門口看他忙碌。
「你常常在家做飯？」
「有時候。」
雲薇笑，「可是我看你做的挺熟練。」收拾碗筷看起來比她還要有條理些。
她覺得她說的這些挺無聊的，可是又沒有別的好說，話題雖然是這樣的枯燥，她心裏卻十分高興，她雙手抱著水杯接著往下說，「小秋還說，讓我幫她謝謝你上次那麽幫忙，她一直想請你吃個飯，問問你有沒有時間。」
「其實沒有時間也就算了。她最近忙於家裏安排的相親。」雲薇想起小秋的豪言壯語就想笑，「小秋說要找一個又聰明，又顧家，又有事業心，還要細心體貼的男人迴家，可是現在這樣的人實在太難找了。」
外麵的雨繼續下著，一陣風吹過，雨水像清澈的小溪，沖刷過窗子上墨一樣的玻璃。江顏把刷完的碗摞在幹淨的碗上，青花色的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雲薇覺得江顏肯定覺得她的話題索然無味，她低頭喝她的茶，鐵觀音，聞著是迴味無窮的清香，可是到了嘴裏，卻有些澀澀的，讓人摸不清的味道，雖然是這樣，她卻喝起來十分的上癮，她覺得自己肯定是哪根筋不對了。
江顏側過頭看看雲薇。「你也想找個這樣的？」
「什麽？」倒是她失神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水龍頭開著，江顏不知道在想什麽，清水很快將下麵的小盆注滿了。
雲薇咳嗽一聲：「誰不想找那樣的啊！」她記得小秋當時還細數著江顏的優點，帥氣，聰明，有前途，還很細心。
江顏關掉水龍頭，雲薇看著他的側臉，他的唇線微微上揚，像是笑了。
也許，他不覺得她無聊，她暫且這樣安慰自己。
從廚房出來，她坐在沙發上看書，他家的書很多，光看介紹都讓人覺得有意思，她拿起一本驚悚懸疑的小說看，其實她膽子小，從來不敢看這種東西，隻是覺得有人在身邊，膽子就大起來。
江顏的電話響起來，她不由地嚇了一跳。
「喂，媽。」江顏的聲音有些低沉。
一陣聆聽過後。
「爸爸怎麽樣？」他秀麗的眉毛微微皺著。
「我知道了。」
江顏掛掉電話，雲薇忍不住問：「怎麽了？」
江顏半晌開口，「我爸爸。」
「叔叔怎麽了？」她和江顏的父親在一起吃過一次飯，江顏爸爸周末裏去看江顏，正好她和江顏手拉手從他宿舍裏出來。
雲薇聽到江顏叫：「爸爸。」她急忙將手從江顏掌心抽出來，可是當時三人是狹路相逢的狀況，她和江顏親密的樣子還是被發現了，她隻好硬著頭皮喊了聲，「叔叔。」
還好，江爸爸為人和藹，對她十分熱情，沒有半點難為她，臨走的時候將江顏叫到一旁說了幾句話。
那年夏天格外的熱，她隔著很遠的距離看江顏臉上的笑容，細數著樹上蟬鳴的聲音，心跳如鼓，她生怕他們的愛情在這悶熱的夏天裏，經受現實的考驗。
「叔叔說什麽？」她緊張兮兮地問。
江顏的表情很嚴肅，「爸爸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
在這種緊張氣氛下，她不小心踩到路邊的水泥磚，上麵積存的溫熱的泥漿頓時噴了她一腳。
江顏這才笑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看你嚇的，我們又不是早戀。」
她確實害怕，她怕他們的幸福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
「我爸爸三年前腦出血，手術之後就癱瘓在床。」
三年前，那不就是2007年，原本江顏出車禍的那一年。她一廂情願地認為重生之後江顏就會一帆風順，誰知道還有這麽多事發生。
「那……」
江顏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麽似的，「最近幾年去了許多大醫院，治療方法大同小異，效果不明顯。很少會開口說話，說也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字，見到陌生人就會情緒激動，近來情況就更加不好，偶爾清醒還不配合治療。」
「這種病好轉的例子還是有的。」雲薇也不是純粹為了安慰，她確實聽說有人臥床到後來拄著拐杖走路，「人都說親人的力量是偉大的。」
江顏看著雲薇，忽然微笑，他的眼睛是海底的明珠，在黑夜下愈發深沉，「我覺得他總會好起來的，那時候我希望他能認出我，叫一聲我的名字。」
雲薇擺弄著手裏的書，低頭看這本書封麵的設計，鏡子裏出現一張臉，這張臉和照鏡子的人臉一模一樣，可是鏡子內外的表情卻十分不同。
她被這封麵所吸引，所以才會拿起來看，「這書你看過嗎？」
「看過一些。」
「結尾如何？」
江顏笑笑，「我沒看到結尾。」
雲薇有點失望，「情節寫的挺嚇人的。」她不想看下去，又想知道結尾。
「晚上看這種書不利於睡眠。」
她想也是，剛看了幾頁，她就毛骨悚然，「可是看不到結尾，我會更害怕。」
江顏抬起眼睛來看她。
雲薇咬了咬嘴唇，以前她跟江顏在這種事上爭執過，江顏說她是自欺欺人，就算看到結尾也同樣會因為過程中的情節嚇的睡不著覺，她偏偏說隻有知道最後的真理，才能得到心靈上的安慰。
這一次，事件重演，江顏卻沒有多說什麽。
她重新縮在沙發裏翻閱，還好江顏的公事沒有處理完，他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文件，雲薇偶然看到讓她汗毛豎立的情節，就抬起頭來看江顏，仿佛那一眼就能壯她膽色似的。
書裏的中間部分她跳著看，看到最後的結果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江顏抬起頭來看雲薇，那個垂著頭對著書自言自語的小女子，臉上的笑容純真的不加以遮掩，「我就說這世上沒有鬼嘛！」
話說的那麽篤定，可是到頭來害怕的還是她。
這樣一折騰，時間已經不早了。
「呃，我晚上就睡在沙發好了。」她搶先開口。
江顏將文件整理好放進文件袋，「你進臥室去睡。」他站起身，打開臥室的門，她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大大的床上鋪著淡藍色的床單，枕頭被子早就已經擺好了，床前還亮著一盞小檯燈。
一切一切全都符合她的基本需要。
她還是有些猶疑。
「那張床除了我沒有人睡過。」
雲薇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這麽說，卻鬆了一口氣。
「那就去睡吧！」
雲薇頓時沒有了下文。
簡單洗漱了一下，她就鑽進被窩，靜下來，被子上傳來一陣陣讓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清香，半透明的衣櫃櫃門，隱隱約約透著江顏平日裏穿的西服和襯衣，她閉上眼睛又睜開，竟然異常清醒，沒有半點的睡意。
江顏的腳步遠遠近近，她閉上眼睛仔細地聽，迷迷糊糊地想起江顏出車禍的時候，她將他的照片翻出來一張張地翻看，她用手摸索照片上他的眉眼和他說話，眼淚止不住地在臉上流淌，淚水掉落在照片上，她怕弄壞了照片，急忙用手去擦，卻沒想到將他的臉擦花了。
她那時候想，雲薇啊雲薇，他都已經走了，你還在這裏做什麽？這世上哪裏能找到她，你就去哪裏好了。
可是要去哪呢？天涯海角，哪裏還有這樣個人呢？
如果愛能留住一個人，她願意跑到他麵前說十萬遍，百萬遍，「我愛你，我愛你。」
如果這樣也不能表達她的愛，她願意將心捧出來給他看——瞧，我有多愛你，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可是那個人已經走了，誰又願意看她這顆卑微的心呢？
他走的那麽快，連剖心的機會都不給她留。
在公園的長椅上，她曾貼過來聽他心跳的聲音。
那強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就像打在她的耳膜上，她那時對著陽光還想，他肯定要比她活的更久遠些，如果有一天她老去了，死了，再也不能陪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會堅強地過沒有她的日子，那時候他就會知道她有多重要，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沒有她重要，那時候他會做什麽呢？晚上對著她的照片說話，將她的照片抱在懷裏。
她學著文藝的腔調，戳戳他的胸口，「你這裏是誰的啊？」
他笑著說：「你的唄。」
江顏，你這個大騙子。
你不在了，還有誰會承認你是我的。
雲薇緊緊閉著眼睛，可是眼淚還是從眼睛裏滲出來，她忽然想起來今晚她睡的地方是江顏的床，猛然之間睜開眼睛。
伸手擦掉眼淚，額頭上也是薄薄的汗。她分不清楚剛剛是胡思亂想還是將迴憶帶入了夢中。
都是前塵往事了，現在江顏明明還好好的。
重新躺下來，腦子裏不再想那些以前的事，可剛剛看的驚悚小說情節卻跑了進來，她像一個最忠實的讀者，小心推敲著裏麵的情節，越想越害怕。
折騰了半天她睡不著，反而驚出了一身的汗，最後終於爬起來，悄悄地走到門前，將門拉開。屋子裏太憋悶，她實在想要喝點水透透風。
她打開門的瞬間，睡在沙發上的江顏，長長的睫毛一顫，也睜開了眼睛。
「呃，」她歉意地說，「吵醒你了。」
「沒有，」江顏從沙發上坐起來。
他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的睡意。
「你沒睡著嗎？」
「還沒有。」
「是不是沙發睡的不舒服？」
「不是。」江顏否認。
那會是因為什麽呢？反正總不會是像她一樣，有些事跑進她的腦子裏折磨她的神經。
雲薇站在門口，看起來瘦弱的可憐，仿佛一陣風吹過，她就會不見似的。昏暗的燈光下，她下意識地攥著衣角，臉上不自然的微笑，紅彤彤的眼睛還是濕潤的。
「你怎麽還沒睡？」他反過來問她。
「我，」她有點放肆地看著江顏熟悉的臉，想起剛才的夢，她揉揉胳膊，「我……」她喏喏地說：「我害怕。」這本來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江顏展開眉眼，他就想到她會害怕，早知道他應該把那本書收起來，他當時也是看到這本書封麵的緣故，一時興起買了迴來，誰知道書架上那麽多書，她獨獨挑了這一本。
雲薇站在那裏，前進不是後退也不是。
江顏穿上鞋，讓沙發讓出一個座位來，雲薇會意走過去。
他還記得他給她照的那張照片，那時候的她臉色紅潤，笑容也滿滿的，可如今那種笑容已經完全不在了。
江顏遞過一個靠墊，雲薇將靠墊抱在懷裏，臉上的表情放鬆多了，整個人仿佛被大大的靠墊藏在了沙發的深處。如果她再瘦一點的話，他就會看不到她了。
他看著她，「既然睡不著，我們不如談談。」不知不覺他吐出這樣的話，他扭頭看落地窗，黑蒙蒙的深夜，讓他有些恍惚。
「什麽？」她的聲音中隱約有不安。
江顏拿起身邊的手機，雲薇以為他是在看時間，誰知道他將手機按了幾下遞過來給她看。
一看之下，她剛剛那些不自在感頓時跑了個幹淨，隻剩下心跳如鼓。
江顏，ihavebeenwaitingforyou.
信息來自：雲薇
江顏看著她，專注的目光，讓她無法逃避，「解釋給我聽。」
她幾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幾次和江顏在一起，江顏都沒提起這條信息，她還以為被幸運之神光顧，這條信息沒有發到江顏手機上。
「我……」她怎麽就放鬆了警惕，早知道說什麽也不能跟江顏到他家裏來。
「發錯了？寫著我的名字。」
「名字一樣？電話號碼也是一樣的？」
「為什麽發給我？給我一個理由。」
他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仿佛真是要一個小小的理由，就可以讓他排除萬難，不顧一切。他像是被扔在黑暗中的人，在尋找那最後一抹光明。
「我……」她的腦子亂成一團。
她現在說出真相，說不定他也會相信，她曾無數次幻想過他們見麵後的場景，她說著這麽多年的過往，他在她的提醒中隱隱約約想起一切。
現在，江顏就在離她不到一步之遠的地方，他秀麗的眉延伸著，深炯的眼睛看著她，她卻望而怯步。
大膽地將一切說出來，這些畢竟都是她的妄想。
江顏是一個有如斯智慧的男子，怎麽會相信她這樣的說辭。她腦子裏反反覆覆地想，竟然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這句話。
「十天之內，給我一個解釋，如果沒有個讓我滿意的解釋，我就當做這個簡訊你發錯了。」他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像在黑暗中擦出的火花，一串串照著她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將她心裏的那些傷或痛，喜和悲照的那麽清楚。
如果沒有個讓我滿意的解釋，我就當做這個簡訊你發錯了。——這樣的話，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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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顏看著雲薇，她低著頭站在那裏不敢看他，還好，她沒有冒著大雨迴家，乖乖地等在這裏。(牛文小說~網看小說)
「走吧，我送你迴家。」
雲薇這才迴過神來，他特意過來接她，她怎麽還能像個沒事人似的，她將手裏的塑膠袋還給店主，走到江顏身邊。
江顏撐著傘，將雲薇送到副駕駛座位上，這才又繞過來坐進車裏。
雲薇看到江顏手背上有一滴雨珠，慢慢地從他手上滑落，他的另一隻袖子已經濕透了，還有其他她看不到的地方，大概也濕了不少。
「如果我不來，你準備怎麽迴家？」他的語氣似乎隱隱透著一絲情緒。
她以前對江顏，連哄帶騙，看到他信以為真，她才會笑著說出真話。
可是現在，她有點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感覺。
江顏在生氣，雖然表麵上讓人看不出來，可是他的眼眸深沉，沒有一絲笑意。
「我跟店主要了幾個塑膠袋。」
江顏看著她縮在一旁的樣子，仿佛生怕他會吃了她似的。
「塑膠袋能擋雨嗎？」
「呃，我原本隻是想，別淋得太狠就行了。」最起碼護住頭頂。
江顏側過頭看雲薇，她握著手坐在旁邊，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滴雨水。什麽時候淋到的呢？他明明小心翼翼將她護的好好的，卻不料被風鑽了空子。
用塑膠袋擋雨，虧她能想的出來，沒帶雨傘，躲在小賣部裏，明明給他打了電話，卻不求救。如果是以前，她會這樣嗎？他終究還是比不過她記憶中的江顏。
她掛掉電話後，他立即迴過去，誰知道那部電話一直繁忙，打她的手機，聽到一成不變關機提示音，他二話不說從檢查床上坐起來，拿上衣服就走出醫院。
除了打她的手機，小賣部電話，家裏電話，就是不停地一家家店裏尋找，他的心裏就像有一簇火苗在燃燒，每次進個店鋪沒看到她的身影，火苗就會燒的更旺一些。
可是當看到，她拿著塑膠袋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的時候，他那簇火苗「噗」地一下子就熄滅了。
車裏異常的安靜。
雲薇緊咬著嘴唇。
眼見小區門口就在前麵，大門入口卻堵滿了車。
有人穿著雨衣走來走去，十分的狼狽，看到江顏的車，立即走過來。
江顏打開車窗，雨絲被風吹進來，飄到雲薇臉上，雲薇覺得這雨柔柔的軟軟的，似乎還有些細膩的香氣。
那人低下頭立即說：「進小區？進不去了，兩輛車同時熄火，把路堵死了，而且小區裏都積滿了水，人都不好走進去。」
「水有多深？」她知道小區門口有個低窪。
「最深的地方已經到膝蓋了。」那人是個熱心腸，「你在幾號樓住？越往裏越難走。」
平日裏從大門走到家裏，起碼要花上十分鍾，很難想像要淌十幾分鍾的水。
「去我家吧！」江顏謝了謝窗外的人，關上車窗，拉開汽車手閘，開始倒車。
「什麽？」雲薇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江顏看著她又重複一遍，「是讓我背你進去，還是去我家？」
雲薇終於反應過來，臉頰猛然紅了，「我可以自己迴去，以前小區積水的時候我也趟水迴去。」
江顏轉過頭不再看她，她以為江顏已經被她說服了。
「那好，」江顏說，「去我家。」
江顏開始啟動汽車。
這麽晚了去他家？雲薇看著窗外的雨刷器，轉頭看江顏英俊的側臉，夜色下，他臉上的線條像雨水劃過的痕跡一樣流暢。
她搜腸刮肚終於想到藉口，「我可以去同事家借宿。」
「你記得她的電話號碼嗎？」江顏轉過頭來看她，好像篤定了她不知道。
「我手機裏麵有。」
「你手機有電嗎？」
雲薇愣了一下，他句句都說到她痛處，還好她想起來，「你有沒有車載充電器，我看到你和我的手機是同一品牌的。」
江顏沒有猶疑，伸手將充電器遞給她，轉過頭去繼續看路，雲薇注意到路邊有許多車子不小心拋錨了。
她低下頭忙碌了半天，總算將手機充上電，手機屏幕終於亮了，她還沒找到小秋的電話。
江顏已經問：「你朋友家大概在哪個方向？」
「在西南二環。」
江顏伸手打開收音機，交通台恰好在播報路況信息：「全市積水比較嚴重的在東南、西南方向，由於事故車較多，行駛十分緩慢，建議大家繞行。」
江顏揚起眉毛，「你確定要去？」
雲薇遲疑了，「那……還是算了吧！」積水太深，萬一有個什麽情況，說不定她會連累江顏在路上過夜。
江顏的眉宇似乎微微舒展開一些，跟他想的差不多，她總是那麽好就被哄住。
「江顏，」雲薇小心翼翼地問他，「我這麽晚了，去你那裏方便嗎？」他和康怡都要結婚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在一起。
「你不會覺得不方便。」江顏眼睛掃向路麵。
接下來的時間，雲薇不知道說什麽好，「你吃飯了嗎？」
江顏搖搖頭，「你想吃什麽？我們先找地方吃飯。」
雲薇低頭笑，「這種天氣，還是早點迴家的好。」她本來是表達簡單的意思，怎麽聽起來像另有所指。
「我是說，」她急著解釋，「我正好買了些菜，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做些飯菜。」
江顏看看雲薇，她一定是怕長發被雨淋到所以簡簡單單挽起來，其中有幾縷落在臉頰兩旁，說話的時候微微低頭，露出纖細的脖頸。她咬著紅棉般的嘴唇，抬起頭詢問他的意見，他忽然感到有一絲暖意緩緩地在他的胸口流淌。
「我家隻有簡單的調料。」
雲薇彎嘴笑笑，「反正我也隻會做簡單的菜。」
「原來，你在這裏住。」市裏有名的青年公寓，住的大多是單身青年，房子的賣點是，搬進去不需要裝修就能居住，住在這裏的單身青年，一般都工作繁忙，公寓不過就是個睡覺的場所。
她以前也租住過這樣的公寓，大概是最小的平米，放下一個單人床，電腦桌，之後所剩空間無幾，後來父母來看她，見她住的條件這樣惡劣，非要湊個首付給她買個小窩。
花父母的血汗錢，她心裏不忍，本是拒絕，可是母親卻流下眼淚，弄的她頓時手足無措。
母親在她心裏向來十分剛強，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年仿佛變得異常脆弱，生怕她會有什麽差池似的，每日都會打電話給她，詢問她的情況。
若是她心情稍稍有些不好，母親就像如臨大敵一樣，恨不得從c市趕過來看她，每當這個時候，她總覺得她的生活就像有了一塊斷帶區，很多變化連接不上。
江顏打開車門，她從車裏下來，左手拿著菜，右手拎著包，車門一鎖，他們快速往樓門走去，進了大樓，江顏收了傘，她站在一邊等，不知道是哪家的年輕夫婦也剛剛從外麵迴來，幾乎是他們一樣的模樣，男主人在收傘，雲薇和女主人碰了個對臉，兩個人相視一笑，對方先點頭，「剛迴來啊？」
她沒法解釋太多，隻能笑著說：「是啊。」
如果這就是屬於她的生活，那該有多好。
她想起江顏才工作的時候，她在醫院的走廊裏等他下班，時間長了，大家開始開玩笑，總是問他們，「呦，小夫妻晚上要去哪吃啊？」
雲薇被說的臉頰緋紅，事後她埋怨江顏，「你怎麽不跟他們說清楚啊！」
江顏似笑非笑地逗她：「什麽說清楚。」
他明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我們還沒結婚呢！」
江顏笑：「用不著解釋，反正過段時間我們就會結婚了。他們充其量是有先見之明罷了。」
江顏打開家門，屋子裏擺設很簡單，收拾得十分整潔。雲薇在玄關脫掉鞋，鞋架上擺著一雙女式拖鞋，雲薇不知道是不是該拿著穿。
這一定是康怡的鞋，隻要想到這個，她的心就會緊縮起來。
好在江顏遞過一雙男式拖鞋，看雲薇穿上，他開口，「那雙鞋是給我媽準備的，她經常會來看我。」
「哦。我還以為。」她的話說到一半，就自動將剩下的吃了迴去。她總是這樣大煞風景，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她非要將話題引到別人身上去。
雲薇心裏噓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和江顏有獨處的機會，就讓她暫時將那些不愉快的事忘記好了。
進了屋，雲薇就開始收拾手上的菜，這些菜本來買的就倉促，再經過這樣一折騰，菜葉都蔫下來，尤其是這把芹菜，所有葉子都垂下來，奄奄一息，看起來十分的可憐。
「我們吃什麽？」
「我不挑。」看著穿圍裙的她，從廚房歪個笑臉過來，他的心湖就像被風吹過，頓起波瀾。
「要不然我們吃餃子吧！」她在他的碗櫃裏找到一袋麵粉。
「好。」他沒有任何意見。
「那，還要一會兒才能好，你千萬不要過來幫忙，如果有什麽事，你還是先做事好了。」
雲薇臉上擺明了有不自信的表情，他本想進去幫她摘摘菜，這樣看來還是給她一個足夠的空間更好。
「那好，我還有些公事沒做完。」他走向書桌，從文件袋裏拿出一疊疊材料。這些東西本來讓他一籌莫展，聽著她在廚房裏忙乎的聲音，他的心莫名奇妙地踏實下來，文件上那些讓他亂成一團麻的事務，也變得清晰起來。
她在廚房哼起了小調，雖然聽起來更像是許多歌曲的大雜燴，卻悅耳好聽。
她的餃子包的實在不怎麽樣。本來想的時候是好好的，可是實施起來就不是那麽迴事，麵和的不是太幹就太稀，好不容易弄成一團，又十分沾手，她在麵板上弄了好多麵粉，麵團一放上去，麵粉飛的到處都是，如果江顏看到她勞動的這個過程，一定會沒有食慾。
雲薇悄悄地笑。
餃子皮太大了，包出來的餃子像半個小包子，一個個肚腹鼓鼓地站在那裏，趾高氣昂，她將白生生的它們扔進水裏，等到它們漂浮上來之後，撈起一個嚐了嚐。
雖然外表醜陋，內心是完好的。不知道這樣的東西，他會不會愛吃。
餃子上桌的時候，電視裏正好在播放思念水餃的廣告，她生怕他看到廣告之後，對比之下會沒有了胃口，連忙用遙控器調了頻道。
還好，他沒有注意到她的行為。
他吃掉一隻餃子。
「好吃嗎？」她眼巴巴的問。
他點點頭，「挺好吃。」看起來不像廣告裏那麽漂亮，餡還是很香的，鹹淡適中，他的口味。
雲薇禁不住欣喜。
吃晚飯之後，江顏收拾碗筷，她幾次想插手幫忙，都被他擋了下來，她隻能站在廚房的門口看他忙碌。
「你常常在家做飯？」
「有時候。」
雲薇笑，「可是我看你做的挺熟練。」收拾碗筷看起來比她還要有條理些。
她覺得她說的這些挺無聊的，可是又沒有別的好說，話題雖然是這樣的枯燥，她心裏卻十分高興，她雙手抱著水杯接著往下說，「小秋還說，讓我幫她謝謝你上次那麽幫忙，她一直想請你吃個飯，問問你有沒有時間。」
「其實沒有時間也就算了。她最近忙於家裏安排的相親。」雲薇想起小秋的豪言壯語就想笑，「小秋說要找一個又聰明，又顧家，又有事業心，還要細心體貼的男人迴家，可是現在這樣的人實在太難找了。」
外麵的雨繼續下著，一陣風吹過，雨水像清澈的小溪，沖刷過窗子上墨一樣的玻璃。江顏把刷完的碗摞在幹淨的碗上，青花色的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雲薇覺得江顏肯定覺得她的話題索然無味，她低頭喝她的茶，鐵觀音，聞著是迴味無窮的清香，可是到了嘴裏，卻有些澀澀的，讓人摸不清的味道，雖然是這樣，她卻喝起來十分的上癮，她覺得自己肯定是哪根筋不對了。
江顏側過頭看看雲薇。「你也想找個這樣的？」
「什麽？」倒是她失神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水龍頭開著，江顏不知道在想什麽，清水很快將下麵的小盆注滿了。
雲薇咳嗽一聲：「誰不想找那樣的啊！」她記得小秋當時還細數著江顏的優點，帥氣，聰明，有前途，還很細心。
江顏關掉水龍頭，雲薇看著他的側臉，他的唇線微微上揚，像是笑了。
也許，他不覺得她無聊，她暫且這樣安慰自己。
從廚房出來，她坐在沙發上看書，他家的書很多，光看介紹都讓人覺得有意思，她拿起一本驚悚懸疑的小說看，其實她膽子小，從來不敢看這種東西，隻是覺得有人在身邊，膽子就大起來。
江顏的電話響起來，她不由地嚇了一跳。
「喂，媽。」江顏的聲音有些低沉。
一陣聆聽過後。
「爸爸怎麽樣？」他秀麗的眉毛微微皺著。
「我知道了。」
江顏掛掉電話，雲薇忍不住問：「怎麽了？」
江顏半晌開口，「我爸爸。」
「叔叔怎麽了？」她和江顏的父親在一起吃過一次飯，江顏爸爸周末裏去看江顏，正好她和江顏手拉手從他宿舍裏出來。
雲薇聽到江顏叫：「爸爸。」她急忙將手從江顏掌心抽出來，可是當時三人是狹路相逢的狀況，她和江顏親密的樣子還是被發現了，她隻好硬著頭皮喊了聲，「叔叔。」
還好，江爸爸為人和藹，對她十分熱情，沒有半點難為她，臨走的時候將江顏叫到一旁說了幾句話。
那年夏天格外的熱，她隔著很遠的距離看江顏臉上的笑容，細數著樹上蟬鳴的聲音，心跳如鼓，她生怕他們的愛情在這悶熱的夏天裏，經受現實的考驗。
「叔叔說什麽？」她緊張兮兮地問。
江顏的表情很嚴肅，「爸爸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
在這種緊張氣氛下，她不小心踩到路邊的水泥磚，上麵積存的溫熱的泥漿頓時噴了她一腳。
江顏這才笑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看你嚇的，我們又不是早戀。」
她確實害怕，她怕他們的幸福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
「我爸爸三年前腦出血，手術之後就癱瘓在床。」
三年前，那不就是2007年，原本江顏出車禍的那一年。她一廂情願地認為重生之後江顏就會一帆風順，誰知道還有這麽多事發生。
「那……」
江顏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麽似的，「最近幾年去了許多大醫院，治療方法大同小異，效果不明顯。很少會開口說話，說也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字，見到陌生人就會情緒激動，近來情況就更加不好，偶爾清醒還不配合治療。」
「這種病好轉的例子還是有的。」雲薇也不是純粹為了安慰，她確實聽說有人臥床到後來拄著拐杖走路，「人都說親人的力量是偉大的。」
江顏看著雲薇，忽然微笑，他的眼睛是海底的明珠，在黑夜下愈發深沉，「我覺得他總會好起來的，那時候我希望他能認出我，叫一聲我的名字。」
雲薇擺弄著手裏的書，低頭看這本書封麵的設計，鏡子裏出現一張臉，這張臉和照鏡子的人臉一模一樣，可是鏡子內外的表情卻十分不同。
她被這封麵所吸引，所以才會拿起來看，「這書你看過嗎？」
「看過一些。」
「結尾如何？」
江顏笑笑，「我沒看到結尾。」
雲薇有點失望，「情節寫的挺嚇人的。」她不想看下去，又想知道結尾。
「晚上看這種書不利於睡眠。」
她想也是，剛看了幾頁，她就毛骨悚然，「可是看不到結尾，我會更害怕。」
江顏抬起眼睛來看她。
雲薇咬了咬嘴唇，以前她跟江顏在這種事上爭執過，江顏說她是自欺欺人，就算看到結尾也同樣會因為過程中的情節嚇的睡不著覺，她偏偏說隻有知道最後的真理，才能得到心靈上的安慰。
這一次，事件重演，江顏卻沒有多說什麽。
她重新縮在沙發裏翻閱，還好江顏的公事沒有處理完，他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文件，雲薇偶然看到讓她汗毛豎立的情節，就抬起頭來看江顏，仿佛那一眼就能壯她膽色似的。
書裏的中間部分她跳著看，看到最後的結果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江顏抬起頭來看雲薇，那個垂著頭對著書自言自語的小女子，臉上的笑容純真的不加以遮掩，「我就說這世上沒有鬼嘛！」
話說的那麽篤定，可是到頭來害怕的還是她。
這樣一折騰，時間已經不早了。
「呃，我晚上就睡在沙發好了。」她搶先開口。
江顏將文件整理好放進文件袋，「你進臥室去睡。」他站起身，打開臥室的門，她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大大的床上鋪著淡藍色的床單，枕頭被子早就已經擺好了，床前還亮著一盞小檯燈。
一切一切全都符合她的基本需要。
她還是有些猶疑。
「那張床除了我沒有人睡過。」
雲薇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這麽說，卻鬆了一口氣。
「那就去睡吧！」
雲薇頓時沒有了下文。
簡單洗漱了一下，她就鑽進被窩，靜下來，被子上傳來一陣陣讓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清香，半透明的衣櫃櫃門，隱隱約約透著江顏平日裏穿的西服和襯衣，她閉上眼睛又睜開，竟然異常清醒，沒有半點的睡意。
江顏的腳步遠遠近近，她閉上眼睛仔細地聽，迷迷糊糊地想起江顏出車禍的時候，她將他的照片翻出來一張張地翻看，她用手摸索照片上他的眉眼和他說話，眼淚止不住地在臉上流淌，淚水掉落在照片上，她怕弄壞了照片，急忙用手去擦，卻沒想到將他的臉擦花了。
她那時候想，雲薇啊雲薇，他都已經走了，你還在這裏做什麽？這世上哪裏能找到她，你就去哪裏好了。
可是要去哪呢？天涯海角，哪裏還有這樣個人呢？
如果愛能留住一個人，她願意跑到他麵前說十萬遍，百萬遍，「我愛你，我愛你。」
如果這樣也不能表達她的愛，她願意將心捧出來給他看——瞧，我有多愛你，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可是那個人已經走了，誰又願意看她這顆卑微的心呢？
他走的那麽快，連剖心的機會都不給她留。
在公園的長椅上，她曾貼過來聽他心跳的聲音。
那強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就像打在她的耳膜上，她那時對著陽光還想，他肯定要比她活的更久遠些，如果有一天她老去了，死了，再也不能陪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會堅強地過沒有她的日子，那時候他就會知道她有多重要，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沒有她重要，那時候他會做什麽呢？晚上對著她的照片說話，將她的照片抱在懷裏。
她學著文藝的腔調，戳戳他的胸口，「你這裏是誰的啊？」
他笑著說：「你的唄。」
江顏，你這個大騙子。
你不在了，還有誰會承認你是我的。
雲薇緊緊閉著眼睛，可是眼淚還是從眼睛裏滲出來，她忽然想起來今晚她睡的地方是江顏的床，猛然之間睜開眼睛。
伸手擦掉眼淚，額頭上也是薄薄的汗。她分不清楚剛剛是胡思亂想還是將迴憶帶入了夢中。
都是前塵往事了，現在江顏明明還好好的。
重新躺下來，腦子裏不再想那些以前的事，可剛剛看的驚悚小說情節卻跑了進來，她像一個最忠實的讀者，小心推敲著裏麵的情節，越想越害怕。
折騰了半天她睡不著，反而驚出了一身的汗，最後終於爬起來，悄悄地走到門前，將門拉開。屋子裏太憋悶，她實在想要喝點水透透風。
她打開門的瞬間，睡在沙發上的江顏，長長的睫毛一顫，也睜開了眼睛。
「呃，」她歉意地說，「吵醒你了。」
「沒有，」江顏從沙發上坐起來。
他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的睡意。
「你沒睡著嗎？」
「還沒有。」
「是不是沙發睡的不舒服？」
「不是。」江顏否認。
那會是因為什麽呢？反正總不會是像她一樣，有些事跑進她的腦子裏折磨她的神經。
雲薇站在門口，看起來瘦弱的可憐，仿佛一陣風吹過，她就會不見似的。昏暗的燈光下，她下意識地攥著衣角，臉上不自然的微笑，紅彤彤的眼睛還是濕潤的。
「你怎麽還沒睡？」他反過來問她。
「我，」她有點放肆地看著江顏熟悉的臉，想起剛才的夢，她揉揉胳膊，「我……」她喏喏地說：「我害怕。」這本來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江顏展開眉眼，他就想到她會害怕，早知道他應該把那本書收起來，他當時也是看到這本書封麵的緣故，一時興起買了迴來，誰知道書架上那麽多書，她獨獨挑了這一本。
雲薇站在那裏，前進不是後退也不是。
江顏穿上鞋，讓沙發讓出一個座位來，雲薇會意走過去。
他還記得他給她照的那張照片，那時候的她臉色紅潤，笑容也滿滿的，可如今那種笑容已經完全不在了。
江顏遞過一個靠墊，雲薇將靠墊抱在懷裏，臉上的表情放鬆多了，整個人仿佛被大大的靠墊藏在了沙發的深處。如果她再瘦一點的話，他就會看不到她了。
他看著她，「既然睡不著，我們不如談談。」不知不覺他吐出這樣的話，他扭頭看落地窗，黑蒙蒙的深夜，讓他有些恍惚。
「什麽？」她的聲音中隱約有不安。
江顏拿起身邊的手機，雲薇以為他是在看時間，誰知道他將手機按了幾下遞過來給她看。
一看之下，她剛剛那些不自在感頓時跑了個幹淨，隻剩下心跳如鼓。
江顏，ihavebeenwaitingforyou.
信息來自：雲薇
江顏看著她，專注的目光，讓她無法逃避，「解釋給我聽。」
她幾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幾次和江顏在一起，江顏都沒提起這條信息，她還以為被幸運之神光顧，這條信息沒有發到江顏手機上。
「我……」她怎麽就放鬆了警惕，早知道說什麽也不能跟江顏到他家裏來。
「發錯了？寫著我的名字。」
「名字一樣？電話號碼也是一樣的？」
「為什麽發給我？給我一個理由。」
他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仿佛真是要一個小小的理由，就可以讓他排除萬難，不顧一切。他像是被扔在黑暗中的人，在尋找那最後一抹光明。
「我……」她的腦子亂成一團。
她現在說出真相，說不定他也會相信，她曾無數次幻想過他們見麵後的場景，她說著這麽多年的過往，他在她的提醒中隱隱約約想起一切。
現在，江顏就在離她不到一步之遠的地方，他秀麗的眉延伸著，深炯的眼睛看著她，她卻望而怯步。
大膽地將一切說出來，這些畢竟都是她的妄想。
江顏是一個有如斯智慧的男子，怎麽會相信她這樣的說辭。她腦子裏反反覆覆地想，竟然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這句話。
「十天之內，給我一個解釋，如果沒有個讓我滿意的解釋，我就當做這個簡訊你發錯了。」他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像在黑暗中擦出的火花，一串串照著她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將她心裏的那些傷或痛，喜和悲照的那麽清楚。
如果沒有個讓我滿意的解釋，我就當做這個簡訊你發錯了。——這樣的話，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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