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裏如受重擊,一陣沉悶的鈍痛,盛飛鵠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眼睜睜地看著魚羽兒將桌上的一杯咖啡端迴手中,那對空洞的眸子看向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小姐,那你願意喝我煮的咖啡嗎?”女人的聲音弱而無力,卻清晰地鑽入男人耳中,刺痛了他的耳膜,嗡嗡作響。


    伊莎貝拉溫婉一笑:“算了,既然飛鵠不想喝,那我也不喝了,不好意思,魚小姐,辛苦你了。”


    魚羽兒微微點了點頭,又端起另一杯咖啡,垂眸轉身離開,再未看男人一眼。


    盛飛鵠凝著她的背影,再也無法忍受,忽然站起身來,卻被伊莎貝拉一把抱住。


    “飛鵠!”嬌柔的聲音中似有一絲恐慌。


    魚羽兒一手端著托盤,一手輕輕關上總裁辦公室的門,那聲嬌軟的“飛鵠”,讓她差點腳下一軟。


    在門口站了半晌,才敢邁步走去茶水間,將托盤放下,雙手就連忙撐在料理台邊緣,身體像是空了一般,總是輕飄飄地像是要虛浮起來。


    茶水間門外有人聲傳來,魚羽兒站直了身,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這樣脆弱的模樣,硬撐著走了出去,腳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裏,軟軟地無從著力。


    好不容易才走迴自己的座位,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竟然還沒到中午,魚羽兒覺得疲憊之極,這一天,要怎樣才能盡快捱過去?


    ……


    辦公室裏,盛飛鵠皺緊了眉頭,大手扯開那雙纏著自己的手臂,轉過身去,將伊莎貝拉推遠了一些。


    “你做得有些過分了,貝拉!”他難掩怒氣地說道,胸腔裏的那種鈍痛似乎還在繼續。


    “我做了什麽,你覺得過分?”伊莎貝拉睜著那雙碧藍的美眸,一副無辜的模樣。


    盛飛鵠一愣,心裏忽然有些軟了下來。伊莎貝拉昨天才來到這裏,今天第一次見到魚羽兒,她應該不知道他和魚羽兒之間的關係,也許剛才所為並不是有意為之。


    因著對她的歉意,他總是不忍再傷害她,不忍對她冷淡,更總是在心裏為她的所作所為找著各種各樣的借口。


    ……


    十七歲的盛飛鵠第一眼見到伊莎貝拉時,就一見鍾情。


    那時的伊莎貝拉也是十七歲,跟隨著時任法國財政部長的父親來華訪問,盛中澤作為國內商界代表,負責主要的接待工作,自然而然,c市也就成為了羅塞爾部長必訪的城市。


    兩人就這樣相識,男俊女美,光是外表就足夠互相吸引,再加上又是同樣的情竇初開,這一段初戀就勢必青澀又熱烈。


    兩人都有著極為尊貴的家世,從小就如同眾星拱月,性格自然都驕橫易怒又暴躁,戀愛中經常發生激烈的爭吵,卻又能很快熱烈的複合,尤其身為法國人的伊莎貝拉,十分熱情又浪漫,讓年少的盛飛鵠感受到十分激情的愛戀,甚至在伊莎貝拉迴到法國後,還不顧一切追隨而去。


    盛中澤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戀情之後,強烈反對,因為法國即將到來的換屆選舉,羅塞爾的部長職位時不久矣,已沒有什麽可結交利用之處,所以堅決不同意盛飛鵠與伊莎貝拉再有牽扯。


    而羅塞爾雖即將卸任,卻仍野心勃勃,謀劃著想要繼續連任,但盛中澤早已暗中轉向支持羅塞爾的競爭對手,所以羅塞爾對盛家也是極為敵視,堅決不允許自己的女兒與盛家的兒子交往。


    這一對少年男女,性格相撞,如果正常交往,可能並不會長久,卻因著兩家的敵對,兩人的感情,反而有了一種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深切憂傷,越發愛得難舍難分,盛飛鵠甚至心生過與伊莎貝拉一同殉情的念頭。


    對於當時十分叛逆的盛飛鵠來說,無論誰來勸阻他的這一段初戀,他都反感至極,唯獨母親的態度讓他產生了動搖。


    母親並沒有反對他與伊莎貝拉交往,隻是態度明確地告訴他,她不喜歡一個外國女人做她的兒媳婦。


    對盛飛鵠來說,母親是這家裏唯一的溫情,隻有她讓他感覺到親情的溫暖與可貴,於是他開始學著冷靜思考自己這一段戀情的可能性,不再那麽頻繁又盲目衝動地與伊莎貝拉接觸。


    後來,盛中澤將年滿十八歲的盛飛鵠強行送往特種兵秘密訓練營,這對戀人被硬生生地棒打鴛鴦,無疾而終。


    三年過後,當他迴到家中時,才得知母親在幾個月前就已去世,這世間唯一的溫情逝去,盛飛鵠傷心欲絕之後,心中發誓再也不會用情。


    三年魔鬼般的生死訓練,訓練出極為強悍的身體素質,也淬煉出極為強硬又冷酷的思維方式,母親帶走唯一的溫情,從此造就了霸道狠戾殘酷無情的盛飛鵠。


    他沒有再去找伊莎貝拉,從此不聞不問,不願再沉溺過往,沉湎在讓人軟弱的情感之中。


    但內心深處,那段轟轟烈烈的初戀畢竟留下太深的痕跡,對伊莎貝拉他始終懷有歉意,甚至對法國這個國家都刻意迴避,再也沒有踏足。


    如今伊莎貝拉突然主動來找到他,頓時讓他方寸大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待她,因著那份歉意,他不忍拒絕她想要再次靠近的請求,不忍對她冷漠,不忍推開她,不忍讓她再受到傷害。


    獨自一人時,他不由反思,對伊莎貝拉,他能如此縱容忍耐,究竟是因為歉意,還是因為他心裏沒有忘卻那段情感,這麽多年從未對女人用情,他的情,是不是始終留在了這個初戀情人的身上。


    每當想到這些,他的腦中就會閃現出魚羽兒美麗至極的小臉,怎麽也揮之不去,對這個女人,他也帶著很深的歉意,也不忍再傷害她,這一認知,讓他忽然覺得自己竟然開始為情所困,多年的冷酷無情似乎在土崩瓦解,心裏驀地生出一種危機感。


    他盛飛鵠,是想要成為王者的男人,發誓要將這世界無情地踩在腳下,隻有他能操控一切,誰也別想再操控他的人生,可如今竟然為女人而搖擺不定,雄心大誌像是退縮在了一旁,他不由心生警惕,不斷告誡自己勿忘初衷。


    這些矛盾的想法在心中淩亂交織,盛飛鵠思來想去也理不出個頭緒,心中煩亂得不行,偶爾竟還生出少年時才有的迷茫之意。


    此時見伊莎貝拉一臉無辜,心中又生不忍,不好再責怪於她。


    ……


    魚羽兒呆坐在座位裏,一動不動地出神。


    這是真正的出神,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思脫離大腦去了哪裏,腦袋裏空空的,心裏也空空的,好像連身體都是空的。


    總裁辦公室的門忽然開了,伊莎貝拉愉悅的聲音立刻便傳了過來。


    “飛鵠,我們一會兒去以前去過的那家餐廳吃飯,好不好?”


    麻木的神經像是被某種有毒的蜂尾蟄了一下,疼得魚羽兒渾身顫了一下。


    緩緩抬眸,看向那對挽著手臂的男女,他們真的好般配,隻是隨意地走向電梯那裏,看起來卻像是國際t台上的一對超模,閃亮又炫目。


    女人很愉快地挽著男人健壯的手臂,身體幾乎都貼在他胳膊上,但男人卻很沉默,低垂的眸光閃動,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轉過眼去看一下不遠處。


    伊莎貝拉見盛飛鵠沒有吭聲,又提醒他:“你不記得了嗎?就是那家江邊的餐廳,你以前帶我去過的,樓頂上另有一番天地,當時我們都覺得很有情趣,難道你忘了嗎?”


    電梯門開了,男人依舊沉默著,長腿一邁,將要跨進電梯時,他終於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


    不遠處的辦公隔間裏,那個女人直直望過來的空洞雙眸,再次刺痛了他的眼底,腳下不由一頓。


    伊莎貝拉感覺到,連忙伸手擋了下要合攏的電梯門,拉拽著他的手臂。


    “飛鵠,我們走吧。”


    ……


    走廊上早就恢複了平靜,魚羽兒淡淡的眼眸仍直直地望著電梯那個方向,麻木的神經被狠狠蟄了一下之後,現在好像更加麻木了。


    那對曾經波光瀲灩的水眸,像是枯涸的泉眼,幹澀得再也沒有了光芒。


    腦子還是空的,什麽也沒想,心裏更空,空得像是有冷風嗖嗖地灌了進來,她的身體唯一有的知覺就是冷,很冷很冷。


    小手一直不知覺地撫在小腹處,卻冰涼得無法給那裏一絲一毫的溫暖。


    “……魚助理……魚助理?”有人似乎在很遠的地方唿喚她。


    魚羽兒眨了下幹澀的眼睛,視線緩緩聚焦,胖胖的大廚就站在隔間旁,有些不安地看著她。


    魚羽兒怔怔地看著他,神思恍惚,一時沒反應過來。


    大廚剛才提著食盒走過來,喊了她半天,她才有了反應,現在看到這個美人助理心神恍惚的樣子,胖大廚心裏忽然覺得有些莫名的難受起來。


    雖然和魚羽兒接觸得並不多,但這個長相極美的女孩待人親和有禮,說話也從來都是溫柔秀氣,很讓人心存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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