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不知!”張安迴答。這時那管事氣喘籲籲跑進來嚷道:“大官人,果然是好大的葫蘆,隻怕比貴哥兒說得還大些呢。好多人在看。卻是孫老實家得的。”


    張裏正仔細問了大葫蘆的模樣,張安聽了立刻叫道:“這等好東西和不快去買來給娘供在佛堂裏?”


    管事學說:“孫家隻是不賣呢。說是三天後便在碼頭的茶館競買。”


    張裏正把管事打發走,對張安一擺手示意他跟自己進屋。待張安關上門他說:“天下竟有如此大的葫蘆,定是祥瑞了。前些年先皇往泰山封禪,進獻祥瑞之人多有封賞。前些日聽說當今官家子嗣不利,而葫蘆正是寓意多子,若是咱家獻上這大葫蘆,隻怕官家大喜,二郎的的官可再升一升。”


    張安一拍大腿:“爹爹說得是,我這就去將葫蘆買來。有你的麵子,不怕他家不賣。”


    張裏正舉手打斷他:“買來的總不是自家出的。二郎的信裏說若是祖上有什麽福蔭他升官便容易些。若是能讓人以為這葫蘆本該是我家的才好。”


    張安別看不務正業但是鬼主意多,想了想說:“這卻不難,隻是聽說那孫家大郎有些古怪,人說是白澤下凡呢。奪了他家葫蘆豈不是得罪了他?”


    話剛說完他就看出自己老子一臉不屑。他知道張裏正年輕時也是沒遮攔的漢子,也做過沒本的買賣,手上有人命卻掙下好大一份家業,兒子還考中進士,便再不信鬼神報應之說。


    果然張裏正說:“無稽之談。二郎讀的書裏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什麽白澤轉世都是些村夫愚婦胡思亂想罷了。你有法子隻管說來。”


    張安便說:“兒子認得一個人拿著佛經做的舊了冒充前朝的古物賣給那等信佛的癡人。我便到孫家走一遭,親眼見得那對葫蘆,讓那人造一本筆記。隻說我家先祖積德行善,有異人傳先祖葫蘆異種,隻是我家從沒種過,卻被那孫老實趁來我家做工之際竊走。他家的葫蘆正與筆記上記的葫蘆一般模樣,我家才知葫蘆種子是被孫家竊走,自然是要討還的。”


    張裏正沉吟了一下說:“此法也許可行。”


    張安忙說:“必定是可行的。聽趙押司說,那新來的縣尊卻是個隻會讀書的,不通實務,隻要有白紙黑字在那裏他便再不會疑心。縣衙裏上上下下我都認得,隻要許他們好處哪個不幫我說話?那孫老實卻認得誰去?”


    張裏正點點頭,對大兒子能把縣裏上下打點清楚很滿意。但是他提醒張安:“首尾必要幹淨,萬不可讓人看出破綻。二郎當官是要官聲的。”


    張安信心滿滿:“爹爹隻管放心便好。那人都是作得熟了的,萬不會出紕漏。去年官家訪求前朝宰相後人,你猜如何?便有人使作假書的那人作了一本家譜出來。就靠這家譜他便被封了官。”


    張裏正很滿意,擺擺手:“那就速去辦好此事。記著,三天內必要拿得那筆記來,便多花些錢又如何,值什麽?”


    張安忙領命帶幾個莊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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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時間轉眼就過了。這天早上日上三竿,老孫把兩個大葫蘆用擔子挑了,在一眾鄉親的簇擁下往碼頭的茶館去。剛走出村子不遠就見從碼頭方向過來一群公差,走得近了便看出為首挎著腰刀的正是全真才。


    趙逄見是小舅子,緊走兩步便打招唿,問:“二舅,卻作什麽來?”。


    全真才喊:“我身上著落著公事,待辦完公事再和你說話。”然後他隻扭頭和跟隨的裏正及鄉書手說話。裏正指著孫老實說:“他就是孫老實了。”


    全真才本是認識孫老實的,此時卻裝作不認得,對手下一揮手:“拿了!”


    兩個公差立刻上前一抖鎖鏈套到孫老實脖子上。這下不但孫老實傻了,所有人都傻了。趙逄覺得很沒麵子,搶先叫道:“這是做什麽?”


    全真才說:“孫老實,你的事發了!張大官人高你偷竊他家寶貝,你跟我們到縣衙走一趟。正好,這兩隻大葫蘆正是證物,便一起帶著省得我們再跑一趟了。”


    這下不但老孫和孫漁愣了,蒲灣村的人也莫名其妙。誰不知道孫老實是個老實人,不然這孫老實的諢號是怎麽來的。趙逄揪住全真才問:“是哪個張大官人?卻是偷了什麽東西?”


    全真才說:“便是大碼頭莊張安張大官人。他今日城門一開便到得縣衙狀告孫老實偷竊他家的大葫蘆種子。這對葫蘆便是用張大官人家的種子種出來的。”


    好多人都是租種張家的地,聽說是張安一下子村裏人的氣勢弱了不少,但仍有幾個人嚷道:“他家葫蘆種子丟了怎得不早報官?”“他如何認得這葫蘆便是他家的?”


    全真才對村民的叫嚷隻是哼了一聲:“囉嗦什麽!我兄弟隻管拿人。有什麽話到縣衙向縣尊說去。縣尊自會明斷。”


    孫漁以為孫老實這個老實人這時候應該嚇傻了,沒想到孫老實卻已經把臉漲得通紅,一梗脖子:“這葫蘆本是俺家大郎種出來的。誰去偷他家的?俺便跟你去縣衙,怕他怎得?”


    說完,孫老實對孫漁說:“你快迴家去,告訴你娘不要擔心。我到縣衙說明白就迴來。”


    孫漁卻覺得此事蹊蹺,隻怕不能善了,孫老實未必能應付,便說:“爹爹,我跟你去縣衙吧。這葫蘆本是我種出來的,有什麽事問我便是。”


    全真才上下打量孫漁幾眼,說:“你小小年紀,隻怕到時嚇壞了。”


    孫漁隻叫過大狗吩咐他速速迴村告訴劉氏原委,讓她帶著來福謹守門戶萬萬不可隨便出門。大狗去了,孫漁又叫過憨哥兒讓他往茶館去告訴茶博士出了事情,讓有意買大葫蘆的人都往曆城縣衙去,等斷完案子便就地拍賣。


    孫漁這番安排讓全真才覺得眼前一亮。他覺得孫漁確實不一般,便有心幫幫孫家。隻是張裏正辦差多年結交甚廣,和州縣胥吏都有交情,張安更是和那些胥吏打得火熱,聽說張家二郎又在京城審官院做官。這樣的勢力人家他全真才一個小小的捕頭哪敢得罪?不過眼珠一轉他便有了主意,俯下身子看了筐裏的兩個葫蘆看似無意他對拉著老孫鎖鏈的公差說:“真是好大的葫蘆,哪個見過?隻怕本縣隻有張大官人這樣有福氣的人家才有。”


    那個公差平日就是多嘴多舌的,被全真才的話一引立刻打開了話匣子:“說得是呢。張大官人祖上必是行善積德修來的福分才得神仙賜下這等稀罕種子。這等寶貝豈是隨便能種出來的?”


    他迴過頭來對蒲灣村眾人說:“你等以為葫蘆沒有名字就不知是誰家的?張大官人祖上就是讀書人,早把那葫蘆的形狀記在書裏。白紙黑字,哪個敢不信……”


    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孫漁大體聽明白是張家拿著一本書到縣衙告狀,書上記載張家祖先從神仙那裏得到了一粒可以結出巨大葫蘆的種子,據此張家告孫老實偷了他家的葫蘆種子。


    “神仙?”孫漁呲之以鼻。這個說辭騙真正的宋人還行,孫漁聽到“神仙”這兩個字就確定張家是誣告,他心裏反倒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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