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永夜之地最深處的獸人城邦赫克托城,又稱小夜城。


    在這雪原的邊陲,小夜城邦安然立於永久的暮色中,恍若世界的盡頭。


    這裏,在正午時分白日才會若隱若現,僅是夜幕的短暫插曲。


    城邦位於茫茫雪原最靠近魔界入口的位置,雄偉的山脈如守護神般環繞,它們的脊梁被厚重的雪覆蓋,化作一群灰色的巨人。


    城邦本身,時常落著雪,白雪皚皚,被永恆的冬季擁抱。


    小夜城城邦核心作為大型廣場,旁邊矗立著一座高聳的塔樓式建築,由深色石磚精心搭建而成,其錐形屋頂時常滑落著積雪,宛如銀白色的披風,屋簷下懸掛的水晶風鈴隨風搖曳,伴隨輕盈的聲響。


    這是城邦內最為聞名的酒店,除了願意花高價格入住這裏的富商,也用於大領主招待貴客。


    頂層一間寬敞的行政套房。


    無論外麵風雪如何凜冽,室內總是沐浴在柔和的燈光中。


    偶爾,圓形高腳木桌旁的書頁被輕輕翻動,伴隨著細微的聲響。


    “今天是你開始全新工作的第十三天。”


    “鄰國布利斯王國戰線的消息傳來,你心急如焚。”


    “但你知道,除了著眼於眼前的工作,伱別無他法。”


    突然,蘭奇輕柔地按住了貓老板的腦袋,它不作聲了。


    現在每天貓老板都會播報一次。


    烤箱裏正在烘焙著焗麵,貓老板就又跑過來給蘭奇講話了。


    雖然蘭奇覺得貓老板的功能又變多了,這很好,但是現在他在看書。


    而且圓桌另一旁的椅子上。


    西格蕾正坐著,她趴在桌沿,陷入了沉睡,時不時發出輕微的鼾聲。


    貓老板點了點腦袋。


    它都沒發現西格蕾竟然一下子就睡著了。


    他們這一路,西格蕾的睡覺時間很少,醒著的時間大多都集中精神高強度在雪夜駕車,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累倒了。


    她卻還能保持著全神貫注工作。


    隻有這種閑暇時間,西格蕾才會抓緊時間多休息一會兒。


    今天上午,蘭奇已經成功修複好了黑夜與寂靜之神的神像,也是永夜之地較為繁華的六座城邦中,最後一座城邦的神像。


    現在蘭奇和西格蕾在這座小夜城稍作休整,吃完午餐,就要踏上最後前往魔界的路途了。


    接下來一路上不會遇到能夠落腳的城邦,大概會在明天黎明時抵達魔界。


    “沒想到你對小動物的親和力,竟然對獸人族也有效。”


    貓老板爬到了蘭奇肩頭,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這樣就不會吵醒西格蕾了。


    “……”


    蘭奇歪過頭,看著小黑貓,微微一笑。


    也許並不是親和力,而是他們自然而然地喜歡上了自己。


    比如在小石城的阿爾戈姆大領主,一開始也並沒有很親近他,後來感覺大領主在他麵前變得和小熊一樣可愛了。


    來到了這片地帶,小夜城的兔獸人居民習慣了漫長的夜晚和短暫的白天,生活節奏同樣習慣了在黑夜,但因為城邦獨特的地理位置和豐富的自然資源,還是會吸引學者、獵人、探險家和旅行者,在這裏找到短暫的棲息地。


    除了掌控這座城邦的兔人族,城邦裏還能看見魔族的身影。


    而這裏遠離人類國度,若是不夠強大的人類,或是沒有保鏢,將會非常危險。


    好在蘭奇一開始就在小石城結下了善緣,往後的每一位領主對他的初印象都變好了很多,而當他修完神像,與大領主交流一番後,大領主都變得對他偏愛有加,給予了他諸多幫助。


    於是從小石城到小夜城的這六天時間,可以說相當順利,幾乎沒有遇到意外和風浪,頂多也隻是在後半程山地變多,他們兩人一貓遇到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被迫在山洞裏短暫地避過雪崩。


    也許是那天西格蕾見到了他修繕神像的工作,在整理行李時開始對他的繪畫工具和雕刻作品好奇。


    蘭奇也頗為耐心地向她介紹每件工具的用途和自己使用它們的心得,以及藝術品的鑒賞。


    反正他們倆在路上大多時候都在聊,不管是學什麽還是教什麽,對他們來說都能加快感知上的時間流速。


    西格蕾並不像表麵上那般厭學,她僅僅是在很多事情上追求高效,例如說話習慣,還有她的辦事風格。


    蘭奇思考著。


    “喵喵,你在看什麽呀。”


    貓老板看到蘭奇又不理它了,便湊到他的臉頰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隻見蘭奇還在讀這個時代的《創世錄》。


    在這永夜之地趕路時並沒有適合的環境給他讀書,於是在旅館裏停留,等著餐點烘焙熟的安逸時間可謂非常難得。


    小黑貓也湊在一旁看。


    這個時代的創世錄譯本,還有很多不同於現世的人為解讀,雖然更多的是童話傳說類型的故事,與神術本身無關。


    譬如《創世錄》無論哪個版本都是三十三章,其中第一章為原初與空白之章,最後一章為命運與輪迴之章,這兩章都沒有留下任何神術,其餘三十一章皆記載有可以被解讀的神術。


    但最後一章有寫到,命運女神有時會給予向她祈禱過的人之子民饋贈。


    這正是蘭奇在聖堂惡徒晚宴時聽三位神職人員說過的——


    命運女神的神性就在於,隻要你向她祈禱,她便有了輕微地幹涉你命運的權力,而你越虔誠越長久地禱告,心聲就會越多的傳遞到她那裏去。


    對每一個神靈的宣誓絕不能亂說,不管這些神靈是否還存在以及他們能否幹涉世間,都可能會結下因果。


    因此,傳說中,有一種名叫輪迴寶玉的護石。


    它可能是任意一塊與命運女神教會有著關聯的石頭,隻要是作為媒介,神明便可以從概念側微弱地幹涉世間。


    而輪迴寶玉便是有緣人的禮物,隻要向命運女神虔誠祈禱,她便可能會讓你做一個美夢,也許是偶然,也許是前塵舊夢。


    但這種東西畢竟玄而又玄,無法佐證,於是更多的被視為了傳說和童話。


    “喵喵喵,真的會有輪迴轉世嗎?”


    貓老板望著蘭奇快要看完的《創世錄》譯本,細聲問道。


    它不是很懂這些,但什麽不懂的事情,問蘭奇就沒錯了。


    “信則有,不信則無,是否有輪迴轉世,主要看你個人的想法。”


    蘭奇以不會吵到西格蕾睡眠的聲音迴答道。


    “哪怕真的有前世,所謂放下執念,就是不對過去的自己耿耿於懷,不對將來的自己產生焦慮,不被當下的事左右情緒,擾亂分寸,當你想明白這個問題時,又何須留有舊夢裏的半分影子呢。”


    當然這僅僅是無我相,從心所欲,不逾矩,並非沒有欲望,而是控製欲望、超越欲望。


    不要執著於別人的看法,他人即地獄,這便是無人相。


    無眾生相是為眾生平等。


    無壽者相是為參透生死,找到活著的意義。


    “如果能領會到無四相,你會發現輪迴轉世是真是假都沒有差別了。”


    “別念了別念了,我要被你度化了喵。”


    貓老板抬起雙爪捂著耳朵,咕噥道。


    它隻是一個小貓咪,理解不了蘭奇說的這些。


    很快貓老板又跳下蘭奇的肩膀,麻溜地前往了廚房,隻剩趴在桌邊的西格蕾輕微唿吸聲可聞。


    她的麵容在安寧中顯得難得安逸,不再像工作時那般戒備,睫毛輕輕顫動,似在夢境的邊緣徘徊。


    直到她吸了吸氣,緩緩睜開眼睛。


    說實話,她先前也沒來過小夜城。


    眼前所見的室內裝飾全是暖色調的原木,為這嚴冬帶來了一種特有的暖意。


    西格蕾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不遠處椅子上的身影。


    那是一位像校長般優雅的男子,單手拿著書,身姿莊重而沉靜。


    微弱的光線下,他的身形顯得尤為高大,穿著一套非傳統的深色西裝,衣襟筆挺。


    他的眼神深邃,帶著滄桑和智慧的光輝,仿佛凝視著更為深層的世界,左手穩穩握著書脊,沉浸於文字的海洋,偶爾輕輕翻動書頁,發出的聲響在木製的屋內顯得格外清晰,恍若時間的低語。


    “醒啦?再過一下就能開飯了。”


    蘭奇輕聲問道。


    他緩緩側過頭,眼中倒映著房間的溫暖燈光和西格蕾困倦的目光。


    “抱歉,我睡著了。”


    西格蕾感覺在這個天氣醒來身上很冷,隻想鑽進暖和的棉被裏,但她不能任性,她的工作應該保持清醒,哪怕是在這種安全的地方。


    她用力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過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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