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注意到,南小蝶在說這話時,盡管語氣中帶著一股凜然之意,但其神情中卻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憤和恨意。


    盡管不知道當時的境況,但李坤卻從南小蝶此時這複雜的神情中,敏感地感覺到,當時,她一定迫於魂族的壓力,不得不在繼任盛典上違心地給其母南蝶衣定罪。不難想象,當她親手將母親的名字刻在聖碑恥辱柱上時,內心是如何的難受和煎熬。也或許就是因為經曆過那樣的屈辱,她的心才變得如何的冷漠和絕然吧。


    想到這裏,李坤的心更是隱隱作痛,並一定程度上理解了南小蝶想要報複的心理。


    此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明白,南小蝶身為聖女,要抓住這個機會,理直氣壯地以違反族規的罪名處理星仔。沒人敢說不,也沒人說得出不,包括族長。


    當然了,眾族人就此陷入了尷尬的兩難境地,一邊是代表著魂族精神的聖女,一邊是擁有實權的族長。況且,聖女是舉著正義的旗號,明正典刑得理直氣壯。


    可是,要處理的畢竟不是普通族人,大家都知道星仔在魂族的特殊地位,不但星仔是魂族百年不遇的修煉天才,而且,還是族長的愛孫。不管是從魂族的利益出發,還是族長的個人家族利益考慮,似乎放星仔一馬都要比處置他更為有利。


    然而,聖女高舉著維護族規的法杖,在聖池公然要求處置違反族規之人,誰能說不?


    在這個敏感事件上,眾族人都默不作聲,靜靜地看著南小蝶和族長。


    更難堪的還不是族人,而是跟族長一起站在聖池露台上的各位長老。他們非常清楚聖女跟族長兩人在魂族中的地位,和彼此間的微妙關係。


    在魂族,聖女是絕對不能公然褻瀆的,在麵對她的正當法旨時,誰也不敢公然表示質疑,即便是族長,也不能夠。


    而族長則是魂族真正的實權人物,就是聖女製度都是他在實際操控。對於這一點,聖女其實是心知肚明的,因此,這之前尚未出現過聖女公然向族長發出挑釁的先例。而此時,南小蝶竟然做了這個第一人。


    對此,李坤畢竟是外人,以前對魂族也不怎麽了解,所以,還感覺不到南小蝶此舉對魂族人的意識衝擊有多大。但在場的魂族人,卻無不清楚,南小蝶此舉是正義的,卻又是極其危險的。他們自然不希望聖女跟族長發生正麵衝突,這對魂族來說,不是好事。


    然而,今日這衝突,顯然難以避免了。為此,大家都緊張而不安地看著。


    各位長老也都噤若寒蟬,不願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表錯了態,就此給自己埋下禍根。


    不過,隻有一人除外,那就是大長老謨母。


    謨母長老是因為南小蝶才當上大長老的,因此,在魂族,她居功至偉。同時,她也自認跟南小蝶之間的關係比別人更親近一些,自持有身份跟南小蝶說話。而且,她也是最不希望南小蝶跟族長真的發生衝突的人。在不冒犯族長的同時,她更希望保護南小蝶。


    為此,謨母隻得站出來打圓場,對南小蝶含笑恭聲道:“聖駕有所不知,星仔是我魂族百年不遇的天才,他年僅十歲,修為已達元嬰境中期。如果假以時日,他以後一定會成為我魂族的最強者,並給我魂族的發展帶來難以估量的好處。雖然他略有違反族規,但從符合我族長遠利益的目的考量,本長老覺得,可以從輕發落,給他一個改過自新,以後給我魂族做貢獻的機會。請聖駕以我族長遠利益為重,從輕發落星仔。”


    既然謨母都這麽說了,其他幾位長老自然要見風使舵。因為,他們知道謨母長老跟南小蝶之間的淵源,他們相信,南小蝶應該會賣給謨母這個麵子。既然如此,自己為何不趁機也賣給族長一個人情呢?


    為此,眾長老連忙一起附和道:“大長老言之有理,請聖駕饒恕星仔。”


    族長冷峻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得色,不過,那得色一閃即逝,卻故意輕咳一聲,板著麵孔說道:“大家不必因為星仔是本族長的孫子而包庇他,他畢竟也是我魂族的一份子,理應遵守族規,不能因為他的特殊身份而擁有淩駕於族規之上的特權。當然了——”


    誰知,不等族長把話說完,南小蝶肅然打斷道:“族長大義滅親,是我族尊奉的楷模,本駕深感欣慰和崇敬。既然如此,那就請族長秉公執法,當眾依律處置星仔吧。”


    南小蝶這話無異於當眾把族長逼到了絕路上,讓他再難替星仔開脫。而且,也就此堵住了眾長老的嘴,因為,族長自己說了,不能因為星仔是他的孫子而讓他擁有特權。


    更絕的是,南小蝶還要族長親自處置自己的孫子。就像當初族長逼她親自給自己的母親定罪一樣。這報複夠狠!夠毒!


    族長臉色就此一變,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南小蝶。顯然,他怎麽也沒想到南小蝶會真的跟他過不去,拿他的孫子開刀。


    另外,謨母長老也極其尷尬,更是驚慌,也用非常複雜的眼神看著南小蝶,再也說不出話來。


    沉默,偌大的聖池就此陷入沉默之中,沒人說話,甚至連唿吸聲都聽不到。


    過了好一會兒,南小蝶突然冷笑了一聲,說道:“罷了,看來魂族的族規以後要改一改了。本駕告辭。”


    “慢著!”


    就當南小蝶欲起身離去時,族長突然沉聲叫道。


    南小蝶便駐身看著族長,清冷的眼眸中帶著得逞的得色。


    族長此時的眼神中,除了冷峻,竟而看不出對南小蝶的絲毫恨意,突然提高聲調,厲聲道:“帶星仔!”


    星仔此時就躲在族人中,親眼看見了這一切,見爺爺命令捉拿他,隻得站了出來,膽怯地說道:“我、我在。”


    李坤立刻看見了星仔,隻見兩名五大三粗的漢子就此撲向星仔,似有要捉拿之意。


    三年不見,星仔明顯長高了一頭,不過依然稚氣未脫,畢竟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


    此時,星仔臉上帶著深深的畏懼之色,想必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大禍臨頭了,縱是他爺爺是族長,也保不了他。


    星仔臉色奇差,原本狡黠靈動的眼睛,此時透著怯色,小小的身軀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


    然而,星仔卻表現出了常人所沒有的氣度,不容兩個漢子靠近他,立刻大聲嗬斥道:“別碰我,我自己去領罰。”


    那兩個漢子竟然懾於星仔的氣勢,硬生生住了手,不敢碰星仔,卻也不敢就這麽離去,均用惶惑的眼神看著族長。


    族長哪裏將那兩個漢子放在眼中?他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的孫子星仔,眼神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花白的胡須因為難以抑製的心緒而微微發抖。


    或許是爺爺的神情刺激了星仔,辛仔怯色竟而略減,眼中噙著淚,緩緩飛到露台之上,在爺爺麵前跪了下去,顫聲說道:“爺爺,對不起,都是星仔不好,給您惹麻煩了。”


    族長硬著心腸把目光從星仔身上移開,傲然看著南小蝶,冷冷地說道:“聖駕,罪人星仔已捉拿歸案。”


    南小蝶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星仔,而是看著族長,聽族長這麽說,當即微微冷哼了一聲,麵無表情地說道:“處置違反族人的族人,是族長之責。不用向本駕報備,請族長依族規處置便是。”


    族長又是一聲冷哼,便對其中一位長老說道:“稽長老,你是掌管我族律法的,請你宣布星仔之罪吧。”


    大家立刻把目光聚焦到那位稽長老身上。


    稽長老用複雜的眼神匆匆掃視了一下南小蝶和族長,隨後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才看著星仔,略微猶豫了一下,朗聲道:“星仔的罪行是擅自闖入聖池。根據族規,擅自闖入聖池者,輕者,鬼牢監禁十年,重者處死。”


    稽長老說到“處死”兩字時,聲音明顯低了下來,甚至帶有含糊之意。


    族長冷冷地問道:“何為輕?又何為重?星仔之罪,是輕還是重?”


    稽長老略微沉吟了一下,說道:“族規關於這一條的規定並不清楚,對輕重之別也沒有明晰的界別。而且,在我族的曆史上,尚未出現過擅入聖池之事,星仔是首犯。”


    南小蝶突然冷哼道:“稽長老的意思是,您竟無法判定星仔之罪的輕重了?”


    或許是南小蝶這話刺激到了稽長老的自尊,他身為魂族掌管律法的長老,豈能當著眾族人的麵承認自己的無能?


    為了給自己正名,稽長老哪裏還管星仔是誰?忙朗聲道:“判定一個行為情節的輕重,通常可以從兩個方麵來考量,一個是主觀惡性,一個是後果的嚴重程度。”


    “對於辛仔來說,他畢竟還是個孩童,要說他有多大的主觀惡性,恐怕還不至於。所以,根據他此行造成的後果是否嚴重來定罪更為合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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