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就像,你不喜歡我一樣。——宋洵


    大概是冬天的緣故,視線總歸會有一些模糊的。但是慕衍之總也覺得,那個人,就是陸清河,對吧?


    十幾年了?他也記不清了,但是陸清河的那副模樣有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腦海裏。經過歲月的洗禮都不曾丟失遺忘,就那麽深刻地刻在了他的心上腦海裏。


    於是,這即將是一個恍恍惚惚的一天。


    趙弦意在慕家門口等了很久,鼻子凍得通紅,手裏頭拿著的暖爐已經冷掉了。很久,真的是很久,她終於等到了慕衍之。


    “衍之……”見到慕衍之的身影的時候,趙弦意連忙迎了上去,把一旁的婢女都甩了開去。


    見過‘陸清河’再見趙弦意,慕衍之隻覺得有些煩躁,甚至想要推開趙弦意,最終還是忍住了。


    “進去吧,以後別等我了。”慕衍之接過趙弦意手裏頭的暖爐,一握發現是冰涼的,心裏頭多多少少也有些過意不去,伸手握了握趙弦意的手,拉著她進了屋子。


    “恩。”趙弦意仰著頭看了慕衍之許久,稍稍垂下眼瞼。慕衍之她看了十幾年,他的什麽表情什麽樣的心情她如何不知道?自從成了婚,那些想象之中的夫妻琴瑟和諧慕衍之統統給了她,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對。於是,一開始的鬧騰到最後累了,也就成了敷衍成了壓抑。


    也許夫妻不該是他們這樣,但是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夫妻,總該會有活成他們這樣的。


    見到‘陸清河’完全是在慕衍之的意料之外,怎麽說呢?這就和吃飯吃到一半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吃的不是米飯而是一堆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東西,黑乎乎的看著就沒食欲的。


    慕衍之的心情到了低穀,他在等著自家小弟的迴家,等著消息。


    於是,當慕煬之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家之後,還沒坐上板凳,就被慕衍之提溜到了麵前。


    “額……”慕煬之看著自家哥哥一臉‘我想知道’的模樣,捂臉,搖頭,“她是七年前救了宋洵和陸大人的姑娘,並不是……”他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趙弦意,沒說話。


    慕衍之一愣,然後鬆了一口氣。鬆完氣之後又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十幾年前的人了,到底還是有一些分量的。


    聽慕煬之的話,趙弦意再笨卻也知道他們說的是誰。對啊,除了陸清河還有誰呢?


    七年了,她嫁給慕衍之七年了。七年無所出已經被眾人詬病,每每和其他年紀相近的官宦夫人一起喝茶聊天時就覺得無地自容。那些個夫人,哪個不是有了一倆個孩子了?表麵上說著什麽她家大人隻迎娶了她一房妻子令人羨慕,哪個不是背地裏說著糟心的話?


    起初還會憤怒,後來也就習慣了,再後來都可以隨口一句奉承的話。


    人啊,越活就越接近自己起初最討厭的那種人。


    “我有些不舒服。”趙弦意垂了眼瞼,“先退了。”


    “恩?”慕衍之皺眉,隨即點頭,“早些歇息吧,我和煬之還有些話要說,別等我了。”


    趙弦意點點頭,迴了房,吹了一直點著的燈。這麽些年,她的燈一直是等到慕衍之迴房睡覺才熄的,今兒個倒是七年來唯一一次。忽然就覺得渾身輕鬆了,可能是一時之間看透了吧。


    你瞧,看透了一切都輕鬆了。


    “說啥?”慕煬之從一旁的餐盤裏拿了塊糕點放到嘴裏,“快餓死了,在陸府弄了一天。”


    慕衍之眨巴眨巴眼睛:“體己話。”


    “……咳咳咳!!”慕煬之被慕衍之這副認真的模樣嚇了一跳,糕點就那麽嗆在了喉嚨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隨手拿了一杯水,咽下去才又開口,“大哥,你被二哥洗腦了?要和我講道理?”


    “……”


    慕家老二是個教書先生,話多是他唯一的亮點,平時有事沒事就和慕家老太爺一塊兒教育最小的慕煬之。


    “我的意思是……”慕衍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撓了撓頭,很痛苦。


    慕煬之歎了口氣:“大哥,你對那陸清河我也是看在眼裏的。你倆呢,其實也沒什麽,從頭到尾都是大哥你在說著人家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人家根本沒說過。我瞧著,我家大嫂挺好的。”說著他拍了拍慕衍之的肩膀,“如今出現的這位姑娘,雖說有幾分神似,但終究不是陸清河。即便你有意了,但陸大人還擱在那呢。我瞧著那陸大人吧,估摸著也有些心思。你就好好守著大嫂過日子,你瞧,七年都過來了,還怕日後嗎?”


    這段話他說得極為深重,對於自家的大哥大嫂,他也是看在眼裏的。兩人雖說沒有那種如膠似漆卻也是琴瑟和鳴的,如此平平淡淡的日子不也很好麽?非得追求那高不可攀?


    “煬之,這就和你放不下檀嵐是一個道理。”慕衍之搖搖頭,陸清河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執念。當年一眼,很難忘記。大概就是一種:隻此一眼,寂寞半生的感覺。


    慕煬之搖頭:“大哥,你有大嫂,而我隻有檀嵐,如何一樣?”


    這事兒上,一向迷迷糊糊的慕煬之反倒比一向精打細算的慕衍之要清楚明白得多。


    慕衍之被慕煬之說得一愣一愣的,卻又並不覺得他說錯了什麽,自個兒琢磨了一會兒,還是迴了房。


    走到房門口看著黑漆漆的屋子時愣了一下,半響覺著心裏頭更難過了。


    “阿弦你睡了?”慕衍之小心翼翼推開門,湊近床去看趙弦意。冰涼的月色灌入屋子,一條血線蔓延到了地上……


    陸禾笙抱了杜程愫迴來,一臉緊張。宋洵也幫不上什麽忙,醫術也不是他擅長的,隻能和慕煬之一樣四處當個小跑腿的。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送走了慕煬之,宋洵便迴了客房。他看了看坐在杜程愫床前的陸禾笙,想了想,獨自出了門,順道把門關上了。


    哎,人有的時候是要識趣一些的。


    出了門本想迴自個兒的屋子,但是月光正好,他又睡不著,幹脆去了別院的小亭子,囑咐人熱了酒和糕點,準備一個人賞月。


    從前他覺著一個人賞月是萬分孤獨寂寞痛苦的事情,但如今自個兒做起來……x的,真的很孤獨。


    酒是上好的女兒紅,糕點呢是應季的梅花糕之類的,地方呢也很偏僻安靜。於是,更加覺得孤單了。


    一邊的小石桌上還擺著一局殘局,宋洵喝了幾口酒,酒勁上來了興致也上來了,蹲在那兒要自個和自個下棋。


    殘局是他和陸禾笙下得,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一直忘了下完,如今見著了,就下上一局。自從宋洵十八歲之後,陸禾笙再也沒有說一直贏宋洵了,兩個人經常平手甚至被宋洵反壓。這是個好事,起碼下棋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


    “師傅啊……”宋洵打了個酒嗝,不過才兩杯下肚,人就明顯有些暈暈乎乎的了,“當真是當代絕世。”說著,放了顆黑子,又伸手去拿白子。還沒碰到,就有人拿了棋子。


    他仰頭,看到的卻不是陸禾笙。


    “你誰?”宋洵皺眉,即便是醉了還保持著最基本的意識。


    男子挑眉,一襲粉紅色的大貂衣襯得這人膚色更加白皙粉嫩:“我叫梅喻,宋洵大人。”


    梅喻說話怪有禮貌的,宋洵倒有些不好意思。


    “什麽大人不大人的,叫我宋洵就好。”宋洵揮揮手,然後指著棋盤,“你可想下?”


    “大人,梅喻不會。”梅喻搖搖頭,端坐下來,“大人可是醉了?”


    宋洵手朝著桌上摸索了一會兒,摸到了酒杯摸到了酒瓶,又給自個兒斟了一杯酒,一杯飲盡:“沒醉,我還可以。”


    “……”梅喻笑,淺淺的笑容,卻讓宋洵覺著眼前一片粉紅色的炸了開來,然後……睡著了。


    見著宋洵要倒下去了,梅喻手一伸,把宋洵撈到了懷裏,然後小心翼翼把他的頭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扯了身上的袍子披在了宋洵身上:“大人,請安心睡吧。梅喻,一直都在。”您,絕不是孤單一人。


    出來尋找宋洵額陸禾笙正巧看到了這一幕,瞧了瞧粉衣男子,覺著眼熟。後又想起,這是四年前院子裏梅花樹的精怪。雖說是妖,卻對宋洵極好。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隨著這妖在陸府落地生根。


    這事兒要是說出去絕對沒人相信。誰會相信那個恨不得斬盡天下所有妖怪的陸禾笙會留一隻妖怪在自己的府邸?陸禾笙給自己的解釋也不過是,此人能在他不在的日子裏照顧宋洵。


    有這樣好的幫手在,他又怎麽會驅逐?


    說道妖怪,他看了看客房。客房的門還沒關,露著一個小縫,裏麵的燈光隱隱綽綽透了出來。


    他也說不準屋子裏頭的杜程愫是個什麽,卻絕對不會是人類。但是,帶都帶迴來了,還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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