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君涸與罔緹都身負重傷,趕起路來自然是慢了一些。但,再慢,不過也就五六日,便趕到了通黯山,趕迴了魔族。


    “不知少主今日迴宮,屬下可是來遲了?”一個沒有眉毛的中年男子勾著黑沉沉的唇,朝著江君涸抱拳,嘴上說著歉意的話,但表情完全一副‘我看不爽你’的樣子。


    江君涸挑眉,狐狸眼笑眯了起來:“啊呀,左長老說笑了。本少主也是剛到,您來得正是時候,正好可以扶著受傷的我……”他特意強調了一下‘受傷’,好似旁人聽不見一樣。


    那左護法眉頭抽了一下,扯了一個笑:“少主受傷了?”


    “可不是?被人一路追殺,怎麽著也得有些損失的。”江君涸抽出了別在腰間的扇子,然後展開擋住了自己下半張臉,“這族內可還好?”


    左護法接著笑,黑沉沉的唇卻有些抖動:“勞少主費心了,一切都好。”說著,他把手伸了出去準備去扶江君涸。誰知江君涸看都沒看他的手一眼,徑直走了過去,撞開了他的手。


    這下子,連罔緹都有些想笑了。


    “少主?”左護法尚且還伸著手,略有些尷尬地看著江君涸。


    江君涸扭頭,輕輕搖著扇子,狐狸眼掃了一下他的手:“啊呀,護法的手怎麽還真伸出來了?護法都一把年紀了,自己都走不穩當了,君涸豈敢讓您老來攙扶我?這可不是大不敬了麽?!君涸可是不敢的,以下犯上什麽的。”


    一番話,說得左護法臉是紅了白白了紅最後轉為黑。


    他收迴手,抱拳:“少主有心就好。”


    “嗬。”江君涸輕笑一聲,轉身走了進去。


    罔緹本還為了憋笑而努力著,見江君涸要走,連忙也跟了上去。這魔族他可不熟,不跟著江君涸到時候走丟了,那可是要不得了的。


    一隻手忽然攔在了他的麵前,他垂眸去看。那隻手幹枯得不像樣,指甲呈灰黑色還很長很尖銳,看著怪滲人的。


    “什麽意思?”江君涸雖說是背對著他們的,卻還是停下了腳步,問話。


    “這是外人吧?少主,我魔族向來不歡迎外人……況且……”左護法笑得陰沉沉地,似乎就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壞人一般。


    “你所說的是外人……而他……”江君涸轉過身,走至罔緹身邊,攔住他的肩膀,“是我兄弟,可算不上外人吧?”


    “嗬,少主得理。”說著,他退至一邊,一雙黑壓壓的眼睛卻盯著罔緹,頗有深意。


    罔緹倒也識相,朝著左護法略微一笑,便目不斜視地跟在江君涸身後一路朝著正宮殿走去。


    內部相爭什麽的,他懂得不是很多。但他也總是知道的,實力相當的兩方,隻要有一方先露出破綻,那天平就會傾倒。更何況……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立在原地的左護法以及站在他身後的幾人,隻怕是這兩人的實力還拉了差距的。


    “我也就耍耍嘴皮子……”走在前麵的江君涸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若真要是開戰,我贏的幾率恐怕很低。”


    罔緹抿了抿唇,搖搖頭:“別想多了,你可是少主。”


    少主?是啊,他還是少主,在身份上可是壓了那個左護法一個層麵的。


    “啊……你可真樂觀啊,罔緹兄。”江君涸笑,眉眼彎彎。


    罔緹聳肩,也笑:“能不樂觀麽?我的手可是要靠你了。”


    賭一把,他願意隨江君涸來這魔族就是把自己的命作為賭注了的。這一場dubo,他隻能贏不能輸。


    說來,他也不會輸吧?


    衡景和穆執迴到蜀山的時候已是兩天後,二人剛到蜀山正門口,不待人前來查看,二人紛紛昏厥。


    而也就是這日,大師傅飛升,成了仙,蜀山由二師父褐玫真人接管。


    衡景與穆執二人身上無傷,隻是脫了力。二人多日飲食較少,加之走了兩天一夜的路程,便是沒傷也得折騰出病來。


    褐玫給二人以真氣相治,雖說不是難事,但中途總也會分神。他知道,若非事出有變,罔緹就不該不迴來。


    蜀山上下都知,當年是他撿迴被丟在蜀山腳下的罔緹。雖說他未曾照料過罔緹,卻也是他給罔緹取得名,就連白靳也是他親自為罔緹鍛造送予他的十五歲生辰禮物。


    可想而知,罔緹是他的命。


    如今,三個徒弟隻迴來兩個,不迴來的還是他最親近的罔緹。他的心有多痛,旁人是不得知的。


    衡景比穆執醒的早上些許,一睜眼,先是朦朦朧朧了一會兒,隨即想到了什麽,垂了眸子,渾身發顫。


    他顫顫巍巍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想下床,手沒撐住,人從床上滾落了下來,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門口守著的幾個師弟聽到了聲響紛紛衝了進來,見他們的師兄趴在地上,表情痛苦,大驚。


    “師兄!”率先衝上來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少年,身子骨弱得很,一身的藥草味兒。


    衡景一手搭上那師弟的手,借著他的力緩緩站了起來:“陸映師弟,快帶我……去見大師傅。”


    “師兄,大師傅飛升了。”陸映替衡景拍了拍衣上的贓物。


    “……!”衡景微微發愣了一下,然後表情變得更加崩潰,“二師父,帶我去見二師父……我……”


    “別說了,你快些躺著吧。”褐玫從屋外走了進來,上了年紀的他一夜之間又多添了幾根白發。


    衡景一見他,腿一發顫,‘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緊跟著,他又連磕了幾個響頭,一聲比一聲響亮。


    陸映沒拉住他,也隻能隨著他磕了。


    “二師父,衡景對不住您!”衡景的聲音在發抖,尾音裏帶上了顫抖,“罔緹師弟他……命喪懸崖……是我,是我這個做師兄的錯!”


    “!”眾師兄弟一驚,臉上皆是不可思議地表情,站在一邊的陸映更是驚恐。


    他那上躥下跳,天不怕地不怕的罔緹師兄,就這麽……沒了?!沒了……


    “衡……衡景啊,莫怪你自己。”褐玫雖說已猜測到了七八成,如今從衡景嘴裏說出來,卻又是另一番光景,“命數……那孩子……”他也不知道該接著說些什麽,說至一半,卻又沒了話。


    衡景哪裏聽得進去什麽‘不怪他’的話,滿腦子都是‘我要贖罪’的想法,恨不得二師父此刻拿著戒鞭好好抽他一頓,才甘心。


    “你且好生休息著吧。”褐玫也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出去,麵上卻濕了一片。


    白發人送黑發人,此生莫大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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