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因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戛然而止。


    然而這場晚會卻帶給藍雅高中的師生們很多震撼。


    沈又安是珀爾先生不吝讚美的天才鋼琴少女。


    她彈奏的《夜之幽靈》驚豔眾生。


    一場事故差點讓這位天才少女折戟沉沙。


    柳潤熙奮不顧身救了她。


    柳潤熙是誰?青州與他同齡的少年,沒一個能越過他去。


    說句不好聽的,青州太子爺。


    大家眼不瞎,柳潤熙那種身份,犯不著拚命去救別人。


    除非那個人對他非常重要。


    都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人,誰還不清楚呢。


    無需任何言語,行動就是最好的證明。


    什麽青梅竹馬、什麽門當戶對,在少年義無反顧衝上去的那一刻,皆化為了泡沫。


    沒有什麽、比少年的深情更動人。


    如果是一個身份貴重、容貌俊美,成績出類拔萃的少年,那麽他的深情更帶了一種無比浪漫的濾鏡。


    偶像劇照進現實、還是裏的男主角活了。


    少女們永遠會為極致的浪漫而動容。


    比起嫉妒沈又安,她們更仰望沈又安。


    今夜展露才華的沈又安,如同天上的明月,再也無人能奪其光芒。


    大家各自感慨著,心情或複雜,或唏噓,人群漸漸散入寒風裏。


    “哥,你覺得今晚的事故是意外嗎?”


    冷雪溪戴上毛線帽,兩邊垂落兩縷長辮子,映的小臉更顯甜美可愛。


    然而這張可愛的臉上卻顯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冷靜。


    在勾心鬥角的冷家長大,冷雪溪遠比同齡人通透。


    “你覺得呢?”


    冷雲颺把問題拋給他。


    “肯定不是意外,不知沈又安得罪了誰,竟要置她於死地,不過這個人倒是很聰明,選擇學校動手,這樣一來責任就全都是學校和集團的了。”


    晚會後台人員混雜,真要查起來,可沒那麽容易。


    她感慨道:“柳潤熙這一次倒是讓我刮目相看,沒想到那麽霽月清風、和光同塵的一個人,也會有那麽拚命的一麵,我要是沈又安,我一定感動死了。”


    冷雪溪用一種小女兒家的語氣說道,毫不掩飾自己的動容。


    甚至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會遇到這樣深情俊美的白馬王子。


    冷雲颺嗤笑一聲,毫不掩飾嘲諷:“那是我離舞台太遠了,否則哪裏有他什麽事?”


    冷雪溪搖搖頭,歎了口氣。


    “哥,你注定要打一輩子光棍。”


    冷雪溪看眼走在不遠處沉默不語的古璧塵,她悄悄走過去:“古同學,你別擔心,沈同學沒事的,以後藍雅集團肯定會重視她的安危。”


    古璧塵抬頭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圓圓的眼睛黑夜裏亮晶晶的。


    他點點頭:“我知道。”


    ~


    高雨萼將羽絨服披在沈又安肩頭,寒風瞬間撲麵而來。


    高雨萼語氣裏依舊是劫後餘生般的慶幸:“要不是柳潤熙,你今天真的要血濺舞台了,明天我們就去青霞山拜拜,找道長求個平安符,這東西不得不信。”


    沈又安攏緊羽絨服。


    一輛黑色加長房車停在麵前。


    男人從車內走了下來。


    高雨萼雙眼一亮:“舅舅。”


    任明澤目光落在沈又安臉上:“你的朋友受驚了吧,上車,我送你們迴去。”


    高雨萼看向沈又安。


    沈又安臉色寒肅:“多謝任先生,但我還有事,隻能拂了您的好意。”


    任明澤笑了笑:“沒關係,你去哪裏,我讓司機送你。”


    他頓了頓:“你是雨萼的好朋友,也算是我的晚輩,我還要多謝你在學業上對雨萼的照顧,她都跟我說了,不是你幫助,她不可能拿到cmo的銀牌。”


    “所以跟長輩,就不要這麽客氣了。”


    高雨萼推了推沈又安的手臂:“對呀,我舅舅就是你舅舅,這麽生分,我可生氣了哦。”


    沈又安低頭看了眼手機:“我要去明仁醫院。”


    救護車上,急診醫生迅速判斷出柳潤熙左腿韌帶拉傷,右膝髕骨骨折,而明仁醫院最出名的就是骨科,這位小公子身份不一般,為了以防萬一,他提議最好先送往明仁醫院。


    赫連玉為了兒子也顧不得那麽多,自然一口答應。


    明仁醫院是私立性質的醫院,規模不大,但規格很高,坐鎮的皆是行業內首屈一指的專家,醫療服務更是行業頂尖。


    正在家裏休假含飴弄孫的骨科專家接到院長的電話,立即馬不停蹄的趕去醫院。


    送明仁醫院的患者,沒有什麽意外,身份非富即貴,這些年他接診的患者,哪個不是大有來頭呢,能讓院長親自打電話,這位患者來頭不小啊。


    專家戴上老花鏡,走進診療室,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旁邊跟著一位美麗優雅的貴婦人,隻是滿臉寒色,令人望之生畏。


    老專家咳嗽一聲:“夫人,請去休息室等候。”


    赫連玉掃了眼專家的胸牌:“嚴醫生,我兒子的腿要是治不好,你們誰也負不起這個責。”


    嚴醫生已經認出了這個氣焰囂張的女人,他不卑不亢的迴道:“在下會竭盡所能。”


    “最好這樣。”


    赫連玉擔憂的看向柳潤熙,對方耷拉著眉眼,靜靜躺在那裏,並未看她一眼。


    赫連玉無奈走了出去。


    嚴醫生給雙手消毒後,走上前準備觸診。


    少年下身蓋著一條毛毯,為了方便觸診,褲子已經脫去。


    似是覺得有些難堪,少年別過了頭。


    嚴醫生感到好笑:“你年紀跟我大孫子差不多了,在爺爺麵前,有什麽好害羞的?”


    他都過了退休年齡,過了一段含飴弄孫的日子,太無聊了,加之醫院離不開他,也就返聘迴來了。


    這孩子比他大孫子還年輕幾歲呢。


    少年抿抿唇,沉默。


    嚴醫生掀開毛毯,少年的一雙長腿露了出來。


    嚴醫生挑挑眉,目光落在少年的左大腿上。


    比右大腿腫了一圈,伴隨著青紫血點。


    他不由得蹙起眉頭。


    手指掌握著分寸在大腿上捏了捏。


    “這裏疼嗎?”


    少年麵無表情。


    “這裏呢?”


    他全程緊盯著少年的臉,沒有錯過對方臉上痛苦隱忍的表情。


    他歎了口氣,在來的路上已經得知了對方是如何受的傷。


    這種程度的韌帶撕裂,可以想見他當時有多拚命。


    影像科打來電話,核磁共振的結果已經加急發了過來。


    結果不容樂觀。


    “小朋友,我不是跟你開玩笑,你的腿,得做手術,預後良好的話,生活不受什麽影響,但以後爬高上低的,還是別做了,否則你這條腿得廢。”


    少年猛然抬頭,撐著身子就要起來。


    “不行,醫生我的腿不能廢……。”


    “現在知道著急了,給我好好躺著。”


    嚴醫生上去阻止他起來。


    少年眸光裏的平靜終於碎裂開來,他希冀般的望向嚴醫生:“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我的腿絕對不能廢。”


    嚴醫生歎口氣:“放心吧,隻要你配合我的治療方案,乖乖聽話,你的腿會好的,但能恢複幾成,看運氣吧。”


    少年垂下睫毛,看起來有幾分脆弱。


    他於心不忍,畢竟這個少年也是為了救人才落得如此。


    “一切都會好的。”


    他想,這個少年救的那個人,一定對他非常重要。


    做了消腫處理後,柳潤熙被推入單人病房。


    嚴醫生戴著老花鏡連夜寫手術方案,深更半夜騷擾了好幾位老友,隻為確定萬無一失。


    他不想讓少年的眼裏染上失望,那般明媚的年紀,就該肆意而活,若因腿傷而從此沉鬱,那便是他的罪過了。


    做醫生這麽多年,早已看淡生死,但對這個少年,他不可抑製的心軟了。


    大概他也曾年輕過吧,也曾為了一個人奮不顧身過。


    ~


    明仁醫院的病房很是高檔,廚房浴室會客區保健區皆配備齊全。


    病房裏很安靜,門外隱約傳來赫連玉打電話的聲音,似在和什麽人吵架。


    柳潤熙看著輸液袋裏往下滴的藥水,沉入了思緒裏。


    “我說過,這件事跟我沒有關係,我瘋了嗎那可是我親生的兒子。”


    “赫連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熙兒是在替你贖罪你知道嗎?別在執迷不悟了,難道你非要把這個家攪合掉,要了熙兒和我的命你才甘心?”


    赫連玉頭頂冒煙,死鴨子嘴硬:“誰都可以,就那個沈又安,絕對不可以。”


    “不可理喻。”


    對方掛斷了電話。


    不遠處等候著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帶著兩個黑衣保鏢走了過來。


    他恭敬開口:“夫人,您累了一天了,先生派了司機接您迴家,少爺這裏,我會親自看著,夫人盡管放心。”


    對方語氣雖恭敬,但氣勢卻是分毫不肯相讓。


    赫連玉冷笑道:“他這時候倒是急著衝出來當慈父了,早幹嘛去了?”


    蘇秘書淡笑不語。


    赫連玉沒辦法,隻能帶著保鏢氣憤離去。


    蘇秘書吩咐兩名保鏢守在病房門口,任何外人都不能見少爺,他則拿著手機走去一邊打電話。


    然而很快,走廊上響起腳步聲。


    蘇秘書下意識扭頭。


    他對著手機裏的人說道:“先生,沈小姐來了。”


    ~


    蘇秘書親自打開病房門,看到沈又安走了進去後,小心翼翼的關好門。


    少爺為她身負重傷,她倒還記得來看少爺。


    蘇秘書心底替少爺熨帖。


    柳潤熙手指抓緊被子,神情難得露出幾分緊張。


    他一想到被子底下自己沒穿褲子,然後就這麽麵對沈又安,心底怎麽都很別扭,耳根悄無聲息的紅了。


    病房裏有著最適宜溫度的暖氣,她脫下羽絨服,隻穿著那條黑色小禮裙走到近前。


    柳潤熙斂著眉眼,看起來沉默而安靜。


    沈又安走到床尾,拿起病曆單看了一眼。


    左腿韌帶撕裂,右膝髕骨骨折,還有手臂幾處不同程度的拉傷。


    她將單子重新放迴去,走到病床前,拉過椅子坐下。


    “柳潤熙,謝謝你。”


    她說的很真誠。


    少年卻忽然僵住了,手指緊緊的抓著被子,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喉頭哽塞:“安安,是我對不起你。”


    沈又安挑了挑眉。


    “此話何意?”


    柳潤熙抬頭,她沒有戴眼鏡。


    這雙眼睛有著令人失聲的魔力。


    他狼狽的挪開視線。


    沈又安笑了笑:“所以,你早就知道你母親要殺我。”


    這就解釋的通了,為什麽他在事故發生時,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卻第一時間衝上了舞台。


    因為他早就知道赫連玉的陰謀。


    柳潤熙是個極聰明的人,沈又安想,如果不是係統加持,她的成績恐怕永遠也超越不了柳潤熙。


    他想知道他的母親暗中謀劃了什麽,一定有他的辦法。


    他阻止不了,隻能以身飼虎,擋在了她的麵前。


    少年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臉上血色盡失。


    嘴唇蠕動了一下,他喃喃道:“安安,對不起……。”


    他錯的離譜,他不該靠近她,不該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不配有朋友,不配愛別人,他活該永遠待在黑暗裏……


    少年的身上一瞬間被陰鬱的氣息所籠罩。


    他疲倦的用被子蒙住腦袋,黑暗鋪天蓋地將他籠罩,好像迴到了小時候,他感覺無比的安心。


    就這樣吧……


    他在無盡的絕望裏沉淪。


    萬瀾俱寂,世界安靜的令人心慌。


    她走了吧。


    再也不會迴來了吧。


    遠離了他,母親想必不會再為難她,一切迴歸正軌。


    可是為什麽那麽難受呢。


    他近乎自虐般的屏住唿吸,在逐漸缺氧的窒息中尋求一種瘋狂的刺激。


    缺氧刺激了腎上腺素的分泌,這讓他暫時忘記了痛苦。


    他麻木般的迷戀這種感覺,恍惚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走進藍雅小學四年級的那天。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


    所有人嘲笑他,隻有她對他笑。


    他從未見過那麽漂亮的笑容,從此像一束光,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可是那束光,終究不屬於他。


    沈又安當然沒有走,她意識到不對勁,猛然伸手拉開被子。


    就看到少年臉色慘白,額角青筋暴凸,整個人仿佛缺了水的魚兒,在岸上擱淺。


    沈又安平靜的神色終於變了,“柳潤熙。”


    少年的眼珠很黑很黑,眼白卻很少,似氤氳著濃重的陰鬱。


    他看著眼前這張臉,忽然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他抱的很緊很緊,那張俊容上有一種近乎瘋狂般的偏執。


    他終於重新唿吸。


    就像擱淺的魚終於迴到了大海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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