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園往南有一座三層樓高的仿古建築,修建的比澎園還要氣勢恢宏,古色古香。


    這裏是青州最大的茶市。


    鼓樓第三簷的匾額上書茶苑二字。


    茶苑分為三塊,前頭是茶葉交易市場,中間是茶文化的展覽館,而在茶苑的最深處,則是茶室。


    茶室裝修典雅,窗外是大片的竹林,曲徑通幽。


    竹簾外有樂師演奏,有時是二胡、有時是古箏,演奏什麽權看客人喜歡什麽。


    水流叮咚、琴調悠遠,合奏一曲風恬月朗、清微淡遠。


    高捷脫下鞋子,踩著木屐匆匆走上長廊,屋簷下懸掛的燈籠在月影下微晃,一如高捷惶恐不安的內心。


    他快步行至一扇木門前,門口守著兩個黑衣保鏢,如門神般巋然不動。


    高捷恭敬的彎下腰:「多謝明爺,不然我這迴恐怕真要栽進去了。」


    陳樹那個兔崽子,跑去自首,把他給供了出來,關鍵他手裏還有證據。


    於是一天前他被警局傳喚,配合調查。


    明爺手段通天,也不知怎麽運作一番,傳喚時限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警察就把他給放了。


    逃過一劫。


    隔著竹簾,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幽幽響起。


    「還沒看新聞吧?」


    高捷一頭霧水。


    從警局出來,他就趕著來見明爺了。


    高捷趕緊掏出手機,通知欄裏就有本地新聞推送,他經常訂閱的幾個官方號統一發了一則新聞。


    高捷一喜:「這是青紅的功勞啊,高東庭出事,勢必會牽連到柳青風,他們謀劃的那些東西也就不成行了,柳青風那個老東西,這迴就等著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提到柳青風,高捷頗有股咬牙切齒的仇恨。


    兩人之間的梁子,一直都有,隻不過此前彼此相安無事。


    可自從上次煙水巷的事情後,就明擺著撕破臉了。


    高捷絕不認為那是一個意外,柳潤熙一個蜜罐裏泡大的公子哥兒,怎麽可能踏足煙水巷那種地方。


    擺明了就是柳青風利用兒子對自己下的一個套。


    拿自己開刀,成為他上位的踏腳石。


    他懷疑陳樹就是被柳青風收買了,還好明爺有先見之明,提前布局,關鍵時刻來了招釜底抽薪。


    砍去柳青風一臂,看他還拿什麽對付自己。


    高捷眼珠子一轉,諂媚道:「明爺不愧是明爺,這招聲東擊西妙極啊。」


    他昨日被傳喚,高東庭昨夜出了事。


    天下哪有那麽巧的事,不過是故意為之罷了。


    「陳樹那裏,還勞明爺多多費心了。」


    高捷低垂的眸底掠過一抹陰翳,這個人絕不能留了。


    能悄無聲息的除去此人,也就明爺才有這個手段。


    「怎麽?你惹出來的爛攤子?留給我收拾?好大的架子。」


    明明是極溫和的語氣,卻偏偏令高捷驚出了一身冷汗,趕忙誠惶誠恐的低頭。


    「是小人的錯,小人馭下不嚴,這才讓歹人鑽了空子,求明爺責罰。」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高捷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是,在下謹記。」


    「知道謝北醇嗎?」


    高捷不明白明爺為什麽忽然提起此人。


    「當然知道,他曾經也是華國商界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可惜……。」


    高捷就覺得此人倒的很蹊蹺,怎麽都想不出個頭緒來,好在春州離此遙遠,左右跟他無關,也就沒怎麽關注。.


    「謝北醇在春州的資本影響了天祿銀行的擴張,一山不容二虎,明白了嗎?」


    高捷驚出一身冷汗,「天祿銀行真的這麽厲害嗎?連謝北醇他都敢……?」


    怪不得明爺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天祿銀行進入青州市場,他就是下一個謝北醇啊。


    自己更沒什麽好果子吃了,恐怕就是最早炮灰掉的。


    「接下來有件事要你去辦。」


    高捷立刻站直身子,露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月影風輕,簷下的燈籠投注在木門上,燈影微微搖晃,似漫夜裏的一場夢。


    腳步聲漸漸遠去,錯身而過間,夜風裏傳來高捷拘謹的聲音:「文助理……。」


    「吱呀」一聲,木門被拉開,有人走了進來,行至男人對麵,跪坐下來。


    一杯清茶推至麵前,男人的臉被氤氳的茶霧隱藏著,暗夜裏,透著幾分難言的神秘。


    他端起麵前的紫砂茶杯,小口抿著,飲完茶後,放下茶杯,斟酌著開口。


    「上邊已經成立調查組準備對高東庭展開調查,一切按照您的計劃有序進行,接下來柳青風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和蘭西屏的會麵也會就此擱淺。」


    天祿銀行進駐春州之後大獲成功,按照計劃,將會在全國挑選另外三個城市入駐,另外三個城市的選址就很是講究了。


    而北方城市中,青州雖然不起眼,但占據交通要道,發展潛力巨大。


    柳青風這個人野心甚大,幾個月前就發現他的心腹和蘭西屏的秘書會麵,這可不是一個好征兆。


    恰逢當時謝北醇出事,讓人不得不多想。


    未雨綢繆,等的就是釜底抽薪的這天。


    男人淡淡的「嗯」了一聲,「蘭西屏此人十分謹慎,摸不清青州的局勢前,不會貿然出手,青州他應當不會再考慮了。」


    「先生,凡事都有萬一……。」


    男人輕笑一聲:「天祿銀行的掌權者很聰明,在國外行的是財閥作風,但是進入國內市場,這一套則行不通了,要想站穩腳跟,他必須付出一些代價取得當權者的信任,你知道天祿銀行為什麽在春州發展的那麽快嗎?」


    「屬下愚鈍。」


    「因為蘭西屏拿出了利潤的五成投資給城市建設,接下來的投資項目隻會讓閆霆的位子越來越穩,謝北醇一個投機倒把的市儈商人,除了貪利忘義,他能帶給閆霆什麽,恐怕閆霆早就想除掉此人。」


    男人一雙狹長的狐眼裏掠過一抹精光。


    「我不是謝北醇,柳青風也不是閆霆,這趟渾水,蘭西屏要是個聰明人,就不會來淌。」


    年紀輕輕能走到如今的地位,蘭西屏恐怕聰明的成了精吧。


    對麵人恭敬的垂下腦袋:「先生算無遺策,屬下佩服。」


    男人哼笑一聲:「少拍馬屁,說說吧,那丫頭又鬧什麽呢?」


    「小姐昨夜似乎心生懷疑,但今天倒是老實下來,一直待在家中沒有出門……。」


    似是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男人挑眉:「你想說什麽?」


    「先生還記得那日馬場那位馬術驚豔的紅衣女孩嗎?」


    「記得,雨兒的朋友。」


    「小姐對她很是信任,昨夜的事竟也沒避諱她,我總覺得這個女孩很不簡單,她的身份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男人沉吟了一下,似是在迴憶女孩的音容笑貌,狐眼中生出幾分興味。


    「我記得那天馬場上,她和柳家那位走的挺近的。」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


    男人垂眸飲了口茶,淡漠的語氣比窗外的月色還要寒涼。


    「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文助理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先生,幾日後是飛廉集團舉辦的ctf網絡安全大賽,咱們公司長期與飛廉集團合作關係,這一次大賽您是否要去現場觀賽?」


    「當然要去,看看有什麽好苗子。」


    飛廉集團技術最出眾的就是網絡安全這塊,是萬萬不能為惡的,如果這次大賽遇到好苗子的話,集團可以收攏慢慢培養,將來也可減少對飛廉集團的依賴。


    畢竟誰都不想自家的命脈掌握在別人手中。


    ~


    拘留所。


    陳樹得知高捷被放了後,就知道自己完了。


    一整個晚上他都陷入絕望的情緒中,連遺書都寫好了。


    今晚不知第幾次舔唇了,晚餐太鹹,他這會兒渴的發緊。


    正好碰到巡邏的獄警,陳樹連忙央求獄警幫自己弄點水喝。


    就算要死,也不能當個渴死鬼。


    鐵門上的小洞被打開,一瓶礦泉水被扔了進來,咕嚕嚕滾到陳樹腳邊。


    渴上頭的陳樹顧不得想那麽多,擰開蓋子頃刻間一瓶水下肚。


    陳樹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這時,他眉頭忽然緊蹙,猛然抬手揪住囚服領口。


    他目光望向鐵門方向,想要唿救,然而溢出口的隻有無聲的喘息。


    長夜漫漫,他在絕望的黑暗中,不甘的停止了唿吸。


    早上時,陳樹被發現死在房間中,按照流程,他的屍體要被送去屍檢查明死因。


    主抓這件案子的溫晝大怒,趕到時陳樹的屍體早就運走了,他又急忙趕往解剖中心,被告知法醫檢驗後陳樹的屍體已被火花,隻塞給了他一張法醫的屍檢結果。


    結果中顯示陳樹死於急性心肌梗塞,除此之外,屍檢結果並無異常。


    值班獄警被懲處,而陳樹的死就如投入大海的一顆石子,還沒濺起浪花就沉溺於海底。


    前腳高捷被放出去,後腳陳樹就死了。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絕對有問題。


    溫晝臉色陰沉的走出局長辦公室。


    什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他這化不了,不管背後是什麽魑魅魍魎,他也一定會給揪出來。


    ~


    一輛殯儀館專用車行駛在車道上,所過之處,所有車子自動避讓。


    誰都怕沾上晦氣。


    車子駛進南山殯儀館,車門打開,兩個穿著防護服戴口罩的男人,推著一具蒙著白布的屍體從車內下來。


    屍體推進了儀容整理室。


    鐵門關閉,兩人摘下口罩,打開白布看了一眼。


    外人看到這一幕定會吃驚。


    這具屍體正是陳樹。


    此刻他一臉灰敗的躺在那裏,毫無聲息,和屍體別無二致。


    空曠的房間裏涼絲絲的,莫名的寒意爬上脊椎,兩人互視一眼,同時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懼意。


    「人……不會真死了吧?」


    「別亂說,我們做好小姐吩咐的事就好。」


    諾大的房間裏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陰風,兩人驚懼的發現,這間房裏竟然沒有窗戶,隻有頭頂一盞慘白的燈,燈光一照,映的陳樹那張臉更加青白,更添詭異。


    「吱呀」一聲輕響,兩人下意識一個哆嗦。


    地上一道人影緩緩走近。


    吳勇在殯儀館呆久了,此刻也忍不住雙腿發軟。


    「久等了。」


    清冷的聲音落於耳畔,熟悉的兩人熱淚盈眶。


    兩人齊齊轉身,恭敬開口:「小姐。」


    少女一身黑衣,越發映的肌膚雪白,慘白的燈光下,有種詭異而神秘的美麗。


    她走到近前,垂眸瞥了眼陳樹,淡淡道:「沒被人發現吧?」


    羅忠道:「小姐放心,殯儀車每天都會往來解剖中心,沒人會懷疑的。」


    「那就好。」


    隻見少女從斜挎的背包裏拿出一個青色的玉瓶,扔給羅忠,「喂他服下。」


    羅忠接過,隻覺得那瓶身淡涼無比,仿佛還挾帶著一絲少女的冷香,撩人心魂。


    他趕忙摒棄雜思,垂眸上前。


    看到陳樹那張死氣的臉,羅忠依舊覺得心頭一股寒氣油然而生,他忍著懼意,伸手捏住陳樹的嘴巴,將他的嘴被迫張開。


    另一隻手撥開玉瓶蓋子,霎時一股幽香在房間裏飄蕩開來,這種香味是羅忠從未聞過的味道,讓他想起冬天飄落的雪花,一種晶瑩剔透的冷香。


    那藥水的顏色也是透明的,流進了陳樹的嘴中,眼看就要從嘴角溢出,一隻玉手飛快的點在陳樹頸側,也不知怎麽一捋一壓,那東西就全部流進了陳樹的食道。


    肉眼可見的,猶如枯木逢了春,陳樹充滿死氣的臉色竟然開始漸漸恢複生機。


    羅忠和吳勇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撼。


    陳樹可是死的透透的了。


    這是什麽神仙妙藥?


    仿佛看出了他們的疑惑,少女緩聲解釋道:「陳樹提前服了假死藥,在這個期間,他的身體停止一切機能,毒藥自然也不能侵蝕他的五髒六腑,在時限內服下解藥,便可成活。」


    兩人隻覺得驚奇,這不是武俠裏才有的東西嗎?現實中竟然真有?


    沈又安看著空了的玉瓶,一陣肉疼。


    這瓶雪魄逢春露耗了她攢了好久的積分,她以後一定要在某人身上找迴來。


    沈又安收迴玉瓶,淡淡道:「他要睡一覺才行,這個期間,就讓他先住在這裏吧。」


    吳勇應是。


    他在給麵前的少女做事之前,就在這家殯儀館幹了很久,不久前殯儀館因經營困難,出售了一部分經營權。


    沈又安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做主承包下來。


    可以說,他現在就是這家殯儀館的老大。


    這地方地處偏遠,平時也絕對不會有人踏足,倒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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