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蕪帝國有一都十三州,帝都扶梓城位於帝國西部,靠近魔獸山脈。帝國十三州每州設星法修習學院,帝都扶梓城設帝國星法修習學院。而號稱是桑蕪第二大星法修習學院的伽佑學院,就設在離魔獸山脈最近的州——古伽州主城伽佑城的迦南山上。


    此時,離魔獸山脈的屠殺事件已經過去一月有餘,在迦南山上,那種淡粉色的小花正開得肆無忌憚。


    伽佑學院依迦南山而建,而今天正是伽佑學院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迦南山的山路上行人絡繹不絕。從他們的穿戴和走路的姿勢上可以看出他們身份的高低。


    平凡人家的孩子總是跟著自家兄長小心地走著,低著頭,弓著腰,身上往往挎著青布包裹,那裏麵有他們迴程的全部盤纏。官商家的公子小姐總是在小廝丫鬟和護衛的陪同下,施施然從那些著粗布青衣的人麵前走過,常常不自覺的便帶上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絕吟崖上,聽著一陣陣打罵嗬斥聲、兵戈交碰聲、馬踏山石聲,何心約在院門前吹著山風,突然想起一個月前的那個月夜。


    那場屠殺之後,他們一行人最終隻有三個人僥幸活下來——那個名叫洛雁的女子,一個叫做司徒軒的男子,還有一個就是她。


    事後,伽佑學院破例允許她這個來曆不明的人在這裏討口飯吃,就這樣,她算是暫時有一個容身之地,不至於淪落到流落街頭的地步。


    臂彎裏抱著那隻已大變模樣的魔獸,她十指輕輕撫過“小一”柔軟的毛——如果不是洛雁和司徒軒的話,她實在無法把這個小東西和那天那隻魔獸聯係起來。不過,在這個世界,很多事情,即使無法解釋,她也不得不選擇相信。


    既然待在伽佑學院,她自然是要做點兒事情的,比如打掃房間、掃灑除塵,或者到廚房幫幫忙,有時也幫著搬東西、算賬。不過今天這個差事原本不應該由她來做,她隻是臨時被拉來頂替的。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被稱為“星士”,“星符師”、“星藥師”、“星器師”、“星丹師”、“星石師”與“星士”統稱為“修行者”。


    “星力”,是星石大陸上的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東西,原始星力的高低決定著一個人修習星法天賦的高低,這同時也決定著他們能否進入星法修習學院、修習星法。


    今天是伽佑學院一年一度招收星士的日子,她所做的正是“星力測試”——其實也隻是讀出星璃木測出的星力值而已,費勁兒是不費勁兒,就是費嗓子。


    “二階四元星力!”


    “零階七元星力!”


    “零階四元星力!”


    三個時辰過去,她的嗓子早已經發幹發澀。星璃木上光絲纏繞,她木然地喊出一個個星力值。


    “二階一元星力!”


    “零階五元星力!”


    突然,這原本流暢的聲音戛然而止。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往那個方向望去,隻見一男子長身而立,他的一襲瑰紅色的長袍上勾描著暗黑色的雲紋,腰間別著白玉麒麟佩,一雙眸子燦若星辰,煞是俊美。男子一手搭在星璃木上,上麵密密麻麻的光絲羨煞旁人。此時,他一雙眼睛正狐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素衣的女子。


    何心約很認真地盯著星璃木上密密麻麻纏繞著的光絲,感覺眼睛有點兒疼。好半天,她才再度開口,刻板地喊到:“六階十一元星力!”


    本來這個時候男子就應該讓開來了,他的後麵還有許多人等著,但他聽罷卻遲遲未動。何心約不由得提醒到:“下一個!”


    然而男子像是沒聽到一樣,一步也沒有挪動,一雙眼睛仍然狐疑地打量著她,兀自說到:“怎麽不是黎羽?他人呢?”


    她略微皺起眉頭:“黎羽?黎羽是誰?不認識。”


    男子對她的這一迴答顯然頗為詫異,但也隻是不解地看她一眼,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他拱手向她略行一禮,然後徑自走開。等下一個人把手搭上星璃木,她也就繼續啞著嗓子喊到:“三階三元星力!”


    今天一大早起來,一直到這個時候,金烏西沉、斜陽暮垂,她才終於得以解脫。


    啞著嗓子念完最後一個“零階二元星力”,她目送眼前少年落寞離去。夕陽下的少年清瘦的影子被拉得老長老長,落在迦南山的青石板路上,黃昏的風也顯得很無力。


    站在這絕吟崖上,何心約長歎一口氣,取下麵紗。她的麵前是異世界絕美的黃昏落日,而她的身後就是伽佑學院古老而威嚴的大門。山路上有落寞而歸的人漸行漸遠,這一刻,蒼涼,淒美。


    等其他人都收拾好東西迴去了,她就一撩裙擺在絕吟崖上坐下來,受著黃昏的清風拂麵,一時間感慨頗多。過了一會兒,有人在她旁邊坐下來,簡短地說:“辛苦了。”聲音很好聽,像是春風拂麵。


    她本不願意接這個差事,所以此時不好點頭也不好搖頭,於是索性不表態。


    司徒軒遞給她一壺水,她笑著說謝謝,仰頭就灌下小半壺。這樣一來,嗓子總算是舒服多了。不過這小半壺水灌下去,再被絕吟崖上的風一吹,她竟有了微醺的錯覺,仿佛剛才喝的不是水,而是酒。


    這一個月相處下來,這個司徒軒倒是很平易近人,而相比之下,在魔獸山脈裏的時候安慰她的洛雁倒是顯得冷淡了。不過聽一起做事的人說,洛雁是麵冷心熱,司徒軒反而不太好讓人琢磨。


    借著今天這個日子,她隨意問起:“司徒,你是什麽時候來學院的?”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說,“洛雁也是。我們同年進山的人裏麵,有不少現在都是桑蕪小一輩修行者中排得上名號的,比如……”


    不知道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他突然一笑,然後繼續說:“現在還在外麵快活,所以不得不讓你來臨時頂替這個星力測試師的黎羽。”


    聽到這個名字,又想起剛才那人的話,何心約點點頭:“怪不得,剛才有人問起他,原來這是他的活兒啊。”她話裏不可避免的帶上一點兒不滿和抱怨,然後問,“這人很厲害麽?我怎麽沒有聽院裏的人說起過?”


    司徒軒說:“世人皆知,桑蕪帝國小一輩修行者當中,有三位名聲極盛,即‘星、羽、涵’——‘星’即修行世家單家大公子單星野,‘涵’即桑蕪鎮邊大將軍之女薑笑涵,他們現在都在帝院。而另一個就是伽佑的這一位了——黎家的大公子、古伽州少州主,也就是咱們伽佑城的少城主,黎羽。”


    何心約邊聽邊點頭:“聽起來倒真是厲害呢。”


    司徒軒擺擺手,說:“還不止這樣。黎家乃修行世家,到黎世黎大人這兒,又做了古伽州的州主。黎羽修行天賦極高,再加上少州主的身份,在學院裏就有些肆無忌憚,不過他倒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隻是性子實在太散漫了些,就算是老師們也管不了他。就像這次的事情一樣,雖然他早就答應了接這個活兒,但現在不來,也沒人能拿他怎麽辦。”


    何心約心知這下子沒有辦法找人訴苦了,反正這苦差事也做完了,她便也說服自己別再有什麽抱怨,反正都是打雜的,做什麽不是做?


    她問起司徒軒:“既然你們是同一天來的迦南山,又聽你剛才說他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那你們彼此應該很熟悉咯?”


    “這倒不是,”司徒軒說,“咱們這位少城主是出了名的放浪不羈,難得看見他在學院裏出現一次。這迴也是一樣,一下山就是兩個月,也沒人知道他跑哪兒去了。你沒聽人提起他,大概也是因為這個。不過……我倒是聽說前些天有人在花鼓街碰到了他,隻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何心約微微瞪大眼睛,顯然,她聽過花鼓街這個地方。看到她的表情,司徒軒點點頭:“看來你也知道,花鼓街是伽佑城裏出了名的風月之地,黎羽自詡風流逍遙,最喜美酒和美人。要說他會出現在那兒,倒也不奇怪。”說到這兒,他又笑了一下,“你若是見到他,大概就能明白了。”


    有關這位少城主,司徒軒的話頭就此打住,何心約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摸摸懷裏的小一,想起正事兒,於是換個話題,問到:“對了,老師們是怎麽說的?小一……到底是一隻什麽樣的魔獸?”


    司徒軒看看躺在她懷裏的慵懶的貓,何心約覺得有一瞬間他是想伸出手來摸的,但他最終隻是沉吟道:“說來也奇怪,這星石大陸上的魔獸,不外乎妖獸、靈獸、聖獸三種,然而它卻不屬於這其中任何一種,但又確乎是魔獸無疑。”


    “是,又不是……”她搖搖頭,這些事情還真是傷腦筋。


    “而且,”他說,“它與你之間的羈絆和一般的魔獸與主人之間的羈絆大不相同。”


    “怎麽說?”


    “在修行者之中,隻有‘星士’能夠與臣服於自己的魔獸締結契約,使魔獸成為自己的獸騎,可你不僅不是星士,就連修行者都算不上。”


    “或許……”她輕輕拍拍小一的頭——它眯著的眼睛上下顫動了一下,說,“它就是單純地喜歡我呢?”


    司徒軒輕笑,說:“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它也許真的隻是喜歡你。”


    何心約翻開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語到:“那……這東西又怎麽說呢?”


    司徒軒盯著她的手心,眯起眼睛:“這是……”


    何心約曲起手掌,把那“胎記”握進手心裏,支支吾吾道:“沒什麽,隻是胎記。”


    對此,司徒軒沒有多問。他站起身來,眼望著絕吟崖下林川莽莽,說:“這裏風大,還是早點兒迴去吧。明天南院星鬥場有場比試可看,我早上去找你,然後一起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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