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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向天和徐萬豪麵對麵席地而坐。兩人中間放著一張方形的沉香木茶案，大約一米見方，茶案上擺放著一套明朝時期的青花瓷蓋碗茶具，和一套民國時期的紫砂壺茶具。
五米開外的帷幕後，傳來陣陣古琴聲，讓茶室更顯寧靜，室內有一種優雅古韻的氣質，正好和兩位花甲之年的儒雅男人身上散發的成熟穩重相吻合。
“龍師傅覺得這裏環境如何？”
“古雅清幽，是個好地方。”龍向天說話的時候，再次關顧了四周。
徐萬豪端起茶碗，蓋碗茶中的茶葉匆匆鬱鬱，熱氣蒸騰，清香撲鼻。他用茶碗蓋子在茶碗口輕輕“刮”了三下，然後蓋住茶碗，露出一個縫隙，送往嘴邊。
四川民間的蓋碗茶，原本是一種市井文化，用古董茶具加上極品茶葉，照樣喝出一種“高端”境界，關鍵還是看喝茶的人。這種飲茶的方式直截了當，一點不拖泥帶水，喝茶的人又不失瀟灑優雅。
龍向天雖然在川內生活了多年，卻始終保持著喝福建鐵觀音的習慣，他麵前的紫砂壺中泡了一壺極品“觀音王”。
他將茶壺中的水注入到“公杯”中，然後給自己的紫砂茶碗中倒上一點，細細品味起來。有一種婉約的儒雅風度。
“萬佛爺，發生了這麽多的事，你還可以悠然自若，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龍師傅啊，龍師傅，聽你的語氣，倒有些嘲諷我的意思啊？！”徐萬豪放下茶杯後，輕言細語道。
“你誤會了，倒是我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你，心中有愧！”
“罷了！”徐萬豪語重心長地說，“我沒記錯的話，軍師已經六十三了吧，我也五十七的人了，都這年紀了還有什麽看不開的？”
“那倒也是，有些事你我二人總還是要麵對。”
“是呀，有些事始終是要麵對。”徐萬豪說這話的時候，臉色變得陰沉，“枉我被外界恭維成傳奇富商，曾經兒女成群，一眨眼竟然隻剩下一個兒子了！”
曾經最看好的接班人到頭來也不是自己親生的，這是造了哪門子的孽啊！
“萬佛爺非常人，心胸寬廣，我當初犯下那般不可饒恕之罪你都能隱忍，世上又還有什麽事能讓你挺不過去的呢？”龍向天的話語裏始終帶著一根刺。
“古人有句話叫匹夫見辱，拔劍而怒——但那是世間的平凡之輩所為，龍師傅啊，都這時候了，你難道還想激怒我不成？我都沒怪罪你們，你怎麽反倒放不下？”
“就像你說的，都這個年紀了，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龍向天反問道。唯一放不下的隻有兒子。
“但是上一代人犯下的錯，為什麽要讓下一代人受罰呢？”
“你是說天九？”徐萬豪看著龍向天，眼睛眯成了縫，“是對他很不公平，不過我也沒有辦法，我做人做事的原則始終是顧全大局，以徐家的家族利益為先。
天九的事既然經被外界知道了，我想裝作不知道那也不可能了吧？”
“你知道你對他的傷害有多大嗎？”龍向天反問道，“那孩子從小視你為楷模，到頭來你卻騙了他那麽久，把他利用完後，又像扔垃圾一樣扔掉，他心中的痛，你就視而不見嗎？畢竟一起生活了多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你卻……”龍向天說著說著有些變色。
“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什麽呢？我對天九也是有感情的……”
徐萬豪話沒說完，便遭龍向天搶白：
“你就別再騙我了，三年前去新加坡，你大張旗鼓把生意交給天九，無非是想利用他成為誘餌，你想讓天九成為仇人的目標，想讓他成為代罪羔羊，你以為現在我還不清楚？”
“你錯了！”徐萬豪聲音洪亮，“我讓他成為誘餌不假，但並不是代罪羔羊，別忘了我躲在新加坡，也是冒險讓自己成為誘餌，我正因為把他當做兒子才這麽做——天九既然是長子，那他就有義務替家人承擔，我是讓他跟我一起成為誘餌，就算有危險，那也是為家人而犧牲！”
“你胡說！簡直一派胡言！”龍向天終於憤怒道，“你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財雄勢大，你躲在新加坡，明裏暗裏派了那麽多人保護自己，而你的仇家隻敢偷偷摸摸搞鬼，想要對付你談何容易？”
“你現在馬後炮，隨你怎麽說都可以！”徐萬豪不以為然地說。
“天九當初可是蒙在鼓裏，他隨時隨地可能遭受暗算，你說我馬後炮，是啊……”
龍向天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
“現在想起來，那兇手竟然一直在他身邊，萬佛爺啊萬佛爺，你考慮過天九當初有多危險嗎？你如果把他當兒子，為什麽他出車禍危在旦夕的時候你都沒去看望他？”
“我那是為了他好，我當時如果迴國，隻會讓他更加危險，你難道忘了我收到的恐嚇短信？”
『你迴國之日，我複仇之時。』
“萬佛爺——為什麽你總是能為自己的機關算盡和冷漠無情找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按理說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必要隱瞞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嗎？尤其是對我這樣一個早就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來說，有必要嗎？”
“是呀，我有必要這樣做嗎？”徐萬豪攤開雙手也這麽說。
龍向天往杯中倒入茶水，情緒緩和了下來。
“我想了很久，終於明白了，對你這種人而言，內心早就沒有情感二字，一切不過都是用來交易的籌碼，真與假，善與惡，你早已經麻木，你還成功的騙過了你自己——隱忍而行，厚積薄發，你已經做到了極致！”
“隱忍而行，厚積薄發？哈哈哈哈——”徐萬豪終於開懷大笑，“龍師傅，你這話倒是勾起我們往日的記憶啊，你知道我沒讀過什麽書，從前也最不屑於讀書，不過後來在上流社會中混，終於明白了不懂點學問會被人看扁這個道理，那滋味還挺難受的，你還記得嗎？
“當時很多人都叫我土豪，我每次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都一笑了之，甚至還學會了自嘲，但我內心卻很痛苦，因為我小時候家裏窮，沒讀過什麽書，就算有錢了，也會被那些所謂的世家門弟嘲笑，所以我一有空就會學習，好讓那些嘲笑我的人閉嘴。但是有用嗎？
“沒用！那些人還是繼續嘲諷我，我一輩子都是土豪，說我不懂環保，不懂科學，不懂情懷，你還別說，剛進入那個圈子時還真不適應，以為錢多就了不起，可是身邊全都是有錢人，錢一下子又成了最沒用的東西，大家在一起談論的都是權利，可你我都知道，有錢並不代表有權，所以很多人又熱衷於文化和修養，還有什麽藝術！
“可這些跟我都不沾邊呀，那時候我真的很不適應，幸好，幸好有你這個學識淵博的軍師在身邊，因為有你對我死心塌地，那些人後來都說我有大智慧，因為連你這樣的人物都甘願屈身，我因此也算個人物！”
“這就是我的價值？”龍向天冷笑道，“這就是你用隱忍的代價，來換取我忠誠的原因？哪怕你已經功成名就的時候，都還不願和我撕破臉皮，依然留我在身邊，哪怕隻是一個擺設？”
“龍師傅，三十多年前，是你告訴我，一個男人想要成功，首先要想清楚自己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還有自己有什麽過人之處，想清楚了，然後一如既往地堅持下去，遇到再大的風浪也絕不能退縮——我認同，我現在都認同！
“所以我想得很清楚。我的角色是一個商人，對我來講人生就是一樁生意，人隻要活著，生意就會繼續做下去，而且我相信一個有價值的人，他的價值不會有耗盡的時候，你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我一直很尊重你，包括現在和將來，你永遠不是擺設，隻要你願意，萬豪的大門隨時為你而敞開！”
徐萬豪說話時，舉手投足間，都表現出一種看似豁達的強大氣場。
“萬佛爺啊萬佛爺，沒想到你的辯才能力竟然也如此高深莫測，差一點我就相信了！”
龍向天失望地搖了搖頭。
“我算是看透你了，直到今天，我才終於看透了你！我該怎麽形容你？用厚顏無恥還是無可救藥？我總算見識了，你已經到了一種高深的人生境界，隻可惜是扭曲的——”
徐萬豪眯著眼睛，一隻手端著蓋碗茶，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喝了一口。他並沒有打斷龍向天。
“你功成名就以後還留我在身邊，無非是抱著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的心態而已，再說的直白些，把我這個一手輔佐你成就事業的人留在身邊當擺設，也好過我去給競爭對手出謀劃策——這才是你所說的價值根本所在吧？”
“隨你怎麽說。”徐萬豪放下手中茶碗後，麵色終於有些不耐煩，“你我都幾十歲的人了，你今天約我見麵，難道就為了當麵跟我爭吵一番？”
“當然不是！”龍向天突然站起身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徐萬豪臉上露出狐疑之色。
“你當年究竟做過什麽？”龍向天瞪著徐萬豪的眼睛，“當初我遇到你的時候，你說是從一場船難中僥幸逃生，而你的仇人也是船難中僥幸生還的人，你在船難中究竟扮演著什麽角色？”
徐萬豪也站了起來，他的神色卻不如先前那樣鎮定自若。
“你偷偷調查過我？”
“沒錯。”
“你查到些什麽？”徐萬豪說話時，眼睛死死盯著龍向天的眼睛。
“你害怕我查到什麽？”兩人就這樣麵對麵，相互瞪著對方。
“我有什麽好害怕的！”徐萬豪冷笑了一下，笑容卻很不自然。
“你言下之意是我如果查到了什麽，也就不會當麵問你了是吧？”龍向天也微微一笑，一副智慧過人的模樣。
“你為什麽關心我當初做過什麽？”徐萬豪說話時腦袋微微傾斜，眼睛眯成了一道縫。
“我一點也不關心你！”龍向天那雙深邃眼神裏充滿一種堅毅的力量，對徐萬豪來講這是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令他頓時有些招架不住。
“我明白了，你是為了他，可這事跟他有什麽關係？”徐萬豪頓時鬆了一口氣。
“當年是你欺騙了族人，是你和深圳一名破產的商人合夥欺騙了你的族人，是你把他們騙去海外做非法勞工，是你害死了你的族人！”
“那又怎麽樣？你想揭我的瘡疤？”徐萬豪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為了保住麵子和榮譽，連兒女相繼死去你都無動於衷，所以我說你把隱忍而行做到了極致！”
“龍師傅，越說我越糊塗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不管你做過什麽，我相信事情的真相遠比我剛查到的那些更為複雜，不過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會再深入調查——你要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你身邊，我想要查清楚你的成年舊事，也並非沒有可能！”
徐萬豪眼珠子左右晃動了幾下，然後斜睨著龍向天。
“你要我答應你什麽？”
“我要你重新接納天九，就算你不讓他成為繼承者，至少也讓他迴到徐家，那裏畢竟是他生活了三十年的家。”
“搞了半天就為了這個？”徐萬豪鬆了一口氣，笑得很茫然，“你圖什麽呀？那可是你的親兒子，你可真把我給弄糊塗了。”
“我的企圖是你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的！”龍向天接著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一家人從此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然後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吧。”
“其實事到如今，我也打算過，接天九迴家是遲早的事——”徐萬豪表情真摯，“畢竟他母親在我身邊，而且我這個掛名兒子的心裏一直都裝著我，這點我很清楚，在他成家之前，徐公館才是他的家，這點我也明白。”
“我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隻要你答應就行。”龍向天說話時極為坦然。
“你今天約我來就為了這個？”徐萬豪用狐疑的眼神看著龍向天，接著又笑了笑，“那我還真是不明白，世界上竟然有你這種人！”
“你的笑容和語氣似乎是在嘲笑我，嘲笑我費那麽多周折，到頭卻跟你做了一樁賠本兒生意，是不是？”
“嗯哼！”徐萬豪這次沒有任何掩飾，朝對方做了一個不屑的苦瓜臉。
龍向天長時間盯著徐萬豪的臉，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你雖然身為人父，但你卻不懂什麽是真正的父愛！”
他說完就轉身朝茶室進門方向走去，背影依然是那樣的孤獨。
龍向天和徐萬豪麵對麵席地而坐。兩人中間放著一張方形的沉香木茶案，大約一米見方，茶案上擺放著一套明朝時期的青花瓷蓋碗茶具，和一套民國時期的紫砂壺茶具。
五米開外的帷幕後，傳來陣陣古琴聲，讓茶室更顯寧靜，室內有一種優雅古韻的氣質，正好和兩位花甲之年的儒雅男人身上散發的成熟穩重相吻合。
“龍師傅覺得這裏環境如何？”
“古雅清幽，是個好地方。”龍向天說話的時候，再次關顧了四周。
徐萬豪端起茶碗，蓋碗茶中的茶葉匆匆鬱鬱，熱氣蒸騰，清香撲鼻。他用茶碗蓋子在茶碗口輕輕“刮”了三下，然後蓋住茶碗，露出一個縫隙，送往嘴邊。
四川民間的蓋碗茶，原本是一種市井文化，用古董茶具加上極品茶葉，照樣喝出一種“高端”境界，關鍵還是看喝茶的人。這種飲茶的方式直截了當，一點不拖泥帶水，喝茶的人又不失瀟灑優雅。
龍向天雖然在川內生活了多年，卻始終保持著喝福建鐵觀音的習慣，他麵前的紫砂壺中泡了一壺極品“觀音王”。
他將茶壺中的水注入到“公杯”中，然後給自己的紫砂茶碗中倒上一點，細細品味起來。有一種婉約的儒雅風度。
“萬佛爺，發生了這麽多的事，你還可以悠然自若，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龍師傅啊，龍師傅，聽你的語氣，倒有些嘲諷我的意思啊？！”徐萬豪放下茶杯後，輕言細語道。
“你誤會了，倒是我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你，心中有愧！”
“罷了！”徐萬豪語重心長地說，“我沒記錯的話，軍師已經六十三了吧，我也五十七的人了，都這年紀了還有什麽看不開的？”
“那倒也是，有些事你我二人總還是要麵對。”
“是呀，有些事始終是要麵對。”徐萬豪說這話的時候，臉色變得陰沉，“枉我被外界恭維成傳奇富商，曾經兒女成群，一眨眼竟然隻剩下一個兒子了！”
曾經最看好的接班人到頭來也不是自己親生的，這是造了哪門子的孽啊！
“萬佛爺非常人，心胸寬廣，我當初犯下那般不可饒恕之罪你都能隱忍，世上又還有什麽事能讓你挺不過去的呢？”龍向天的話語裏始終帶著一根刺。
“古人有句話叫匹夫見辱，拔劍而怒——但那是世間的平凡之輩所為，龍師傅啊，都這時候了，你難道還想激怒我不成？我都沒怪罪你們，你怎麽反倒放不下？”
“就像你說的，都這個年紀了，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龍向天反問道。唯一放不下的隻有兒子。
“但是上一代人犯下的錯，為什麽要讓下一代人受罰呢？”
“你是說天九？”徐萬豪看著龍向天，眼睛眯成了縫，“是對他很不公平，不過我也沒有辦法，我做人做事的原則始終是顧全大局，以徐家的家族利益為先。
天九的事既然經被外界知道了，我想裝作不知道那也不可能了吧？”
“你知道你對他的傷害有多大嗎？”龍向天反問道，“那孩子從小視你為楷模，到頭來你卻騙了他那麽久，把他利用完後，又像扔垃圾一樣扔掉，他心中的痛，你就視而不見嗎？畢竟一起生活了多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你卻……”龍向天說著說著有些變色。
“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什麽呢？我對天九也是有感情的……”
徐萬豪話沒說完，便遭龍向天搶白：
“你就別再騙我了，三年前去新加坡，你大張旗鼓把生意交給天九，無非是想利用他成為誘餌，你想讓天九成為仇人的目標，想讓他成為代罪羔羊，你以為現在我還不清楚？”
“你錯了！”徐萬豪聲音洪亮，“我讓他成為誘餌不假，但並不是代罪羔羊，別忘了我躲在新加坡，也是冒險讓自己成為誘餌，我正因為把他當做兒子才這麽做——天九既然是長子，那他就有義務替家人承擔，我是讓他跟我一起成為誘餌，就算有危險，那也是為家人而犧牲！”
“你胡說！簡直一派胡言！”龍向天終於憤怒道，“你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財雄勢大，你躲在新加坡，明裏暗裏派了那麽多人保護自己，而你的仇家隻敢偷偷摸摸搞鬼，想要對付你談何容易？”
“你現在馬後炮，隨你怎麽說都可以！”徐萬豪不以為然地說。
“天九當初可是蒙在鼓裏，他隨時隨地可能遭受暗算，你說我馬後炮，是啊……”
龍向天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
“現在想起來，那兇手竟然一直在他身邊，萬佛爺啊萬佛爺，你考慮過天九當初有多危險嗎？你如果把他當兒子，為什麽他出車禍危在旦夕的時候你都沒去看望他？”
“我那是為了他好，我當時如果迴國，隻會讓他更加危險，你難道忘了我收到的恐嚇短信？”
『你迴國之日，我複仇之時。』
“萬佛爺——為什麽你總是能為自己的機關算盡和冷漠無情找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按理說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必要隱瞞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嗎？尤其是對我這樣一個早就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來說，有必要嗎？”
“是呀，我有必要這樣做嗎？”徐萬豪攤開雙手也這麽說。
龍向天往杯中倒入茶水，情緒緩和了下來。
“我想了很久，終於明白了，對你這種人而言，內心早就沒有情感二字，一切不過都是用來交易的籌碼，真與假，善與惡，你早已經麻木，你還成功的騙過了你自己——隱忍而行，厚積薄發，你已經做到了極致！”
“隱忍而行，厚積薄發？哈哈哈哈——”徐萬豪終於開懷大笑，“龍師傅，你這話倒是勾起我們往日的記憶啊，你知道我沒讀過什麽書，從前也最不屑於讀書，不過後來在上流社會中混，終於明白了不懂點學問會被人看扁這個道理，那滋味還挺難受的，你還記得嗎？
“當時很多人都叫我土豪，我每次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都一笑了之，甚至還學會了自嘲，但我內心卻很痛苦，因為我小時候家裏窮，沒讀過什麽書，就算有錢了，也會被那些所謂的世家門弟嘲笑，所以我一有空就會學習，好讓那些嘲笑我的人閉嘴。但是有用嗎？
“沒用！那些人還是繼續嘲諷我，我一輩子都是土豪，說我不懂環保，不懂科學，不懂情懷，你還別說，剛進入那個圈子時還真不適應，以為錢多就了不起，可是身邊全都是有錢人，錢一下子又成了最沒用的東西，大家在一起談論的都是權利，可你我都知道，有錢並不代表有權，所以很多人又熱衷於文化和修養，還有什麽藝術！
“可這些跟我都不沾邊呀，那時候我真的很不適應，幸好，幸好有你這個學識淵博的軍師在身邊，因為有你對我死心塌地，那些人後來都說我有大智慧，因為連你這樣的人物都甘願屈身，我因此也算個人物！”
“這就是我的價值？”龍向天冷笑道，“這就是你用隱忍的代價，來換取我忠誠的原因？哪怕你已經功成名就的時候，都還不願和我撕破臉皮，依然留我在身邊，哪怕隻是一個擺設？”
“龍師傅，三十多年前，是你告訴我，一個男人想要成功，首先要想清楚自己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還有自己有什麽過人之處，想清楚了，然後一如既往地堅持下去，遇到再大的風浪也絕不能退縮——我認同，我現在都認同！
“所以我想得很清楚。我的角色是一個商人，對我來講人生就是一樁生意，人隻要活著，生意就會繼續做下去，而且我相信一個有價值的人，他的價值不會有耗盡的時候，你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我一直很尊重你，包括現在和將來，你永遠不是擺設，隻要你願意，萬豪的大門隨時為你而敞開！”
徐萬豪說話時，舉手投足間，都表現出一種看似豁達的強大氣場。
“萬佛爺啊萬佛爺，沒想到你的辯才能力竟然也如此高深莫測，差一點我就相信了！”
龍向天失望地搖了搖頭。
“我算是看透你了，直到今天，我才終於看透了你！我該怎麽形容你？用厚顏無恥還是無可救藥？我總算見識了，你已經到了一種高深的人生境界，隻可惜是扭曲的——”
徐萬豪眯著眼睛，一隻手端著蓋碗茶，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喝了一口。他並沒有打斷龍向天。
“你功成名就以後還留我在身邊，無非是抱著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的心態而已，再說的直白些，把我這個一手輔佐你成就事業的人留在身邊當擺設，也好過我去給競爭對手出謀劃策——這才是你所說的價值根本所在吧？”
“隨你怎麽說。”徐萬豪放下手中茶碗後，麵色終於有些不耐煩，“你我都幾十歲的人了，你今天約我見麵，難道就為了當麵跟我爭吵一番？”
“當然不是！”龍向天突然站起身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徐萬豪臉上露出狐疑之色。
“你當年究竟做過什麽？”龍向天瞪著徐萬豪的眼睛，“當初我遇到你的時候，你說是從一場船難中僥幸逃生，而你的仇人也是船難中僥幸生還的人，你在船難中究竟扮演著什麽角色？”
徐萬豪也站了起來，他的神色卻不如先前那樣鎮定自若。
“你偷偷調查過我？”
“沒錯。”
“你查到些什麽？”徐萬豪說話時，眼睛死死盯著龍向天的眼睛。
“你害怕我查到什麽？”兩人就這樣麵對麵，相互瞪著對方。
“我有什麽好害怕的！”徐萬豪冷笑了一下，笑容卻很不自然。
“你言下之意是我如果查到了什麽，也就不會當麵問你了是吧？”龍向天也微微一笑，一副智慧過人的模樣。
“你為什麽關心我當初做過什麽？”徐萬豪說話時腦袋微微傾斜，眼睛眯成了一道縫。
“我一點也不關心你！”龍向天那雙深邃眼神裏充滿一種堅毅的力量，對徐萬豪來講這是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令他頓時有些招架不住。
“我明白了，你是為了他，可這事跟他有什麽關係？”徐萬豪頓時鬆了一口氣。
“當年是你欺騙了族人，是你和深圳一名破產的商人合夥欺騙了你的族人，是你把他們騙去海外做非法勞工，是你害死了你的族人！”
“那又怎麽樣？你想揭我的瘡疤？”徐萬豪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為了保住麵子和榮譽，連兒女相繼死去你都無動於衷，所以我說你把隱忍而行做到了極致！”
“龍師傅，越說我越糊塗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不管你做過什麽，我相信事情的真相遠比我剛查到的那些更為複雜，不過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會再深入調查——你要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你身邊，我想要查清楚你的成年舊事，也並非沒有可能！”
徐萬豪眼珠子左右晃動了幾下，然後斜睨著龍向天。
“你要我答應你什麽？”
“我要你重新接納天九，就算你不讓他成為繼承者，至少也讓他迴到徐家，那裏畢竟是他生活了三十年的家。”
“搞了半天就為了這個？”徐萬豪鬆了一口氣，笑得很茫然，“你圖什麽呀？那可是你的親兒子，你可真把我給弄糊塗了。”
“我的企圖是你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的！”龍向天接著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一家人從此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然後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吧。”
“其實事到如今，我也打算過，接天九迴家是遲早的事——”徐萬豪表情真摯，“畢竟他母親在我身邊，而且我這個掛名兒子的心裏一直都裝著我，這點我很清楚，在他成家之前，徐公館才是他的家，這點我也明白。”
“我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隻要你答應就行。”龍向天說話時極為坦然。
“你今天約我來就為了這個？”徐萬豪用狐疑的眼神看著龍向天，接著又笑了笑，“那我還真是不明白，世界上竟然有你這種人！”
“你的笑容和語氣似乎是在嘲笑我，嘲笑我費那麽多周折，到頭卻跟你做了一樁賠本兒生意，是不是？”
“嗯哼！”徐萬豪這次沒有任何掩飾，朝對方做了一個不屑的苦瓜臉。
龍向天長時間盯著徐萬豪的臉，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你雖然身為人父，但你卻不懂什麽是真正的父愛！”
他說完就轉身朝茶室進門方向走去，背影依然是那樣的孤獨。